清淺從此開始正式走入了自己的心中，篝火邊的她，桃樹林的她，荊釵布裙的她，錦衣華服的她，從此都鮮活起來，靈動(dòng)起來，每一次深入認(rèn)識(shí)她，都覺得她更淳厚，更深邃了一分。

    袁彬嘴角勾起一絲微笑，自言自語道：“我會(huì)好好待你，此生絕不負(fù)你的?！?/br>
    正在出神發(fā)愣間，袁夫人帶著幾個(gè)丫鬟在門外道：“彬兒，聽聞你回府了，母親熬了你最愛的羹湯，擔(dān)心涼了特特送過來。”

    袁彬忙收了癡笑的表情，開門道：“母親怎生親自過來了？”

    “你這孩子，辦差起來與你父親當(dāng)年一樣，沒日沒夜的不顧身子?！痹蛉诉M(jìn)了袁彬的屋子，微笑道，“外頭的飯菜怎能吃得習(xí)慣，我特特讓翠羽做了熱飯菜羹湯?！?/br>
    “兒子陪母親用膳?！痹蚍愿佬⊙诀叩?，“你去吩咐廚房再做幾道小菜?！?/br>
    袁夫人笑看著袁彬，搖搖頭用寵溺的口吻道：“從小便不喜歡收拾屋子，瞧你褥子墊子都是上月舊的，書桌上的盆景也是干的，可見身邊缺了一個(gè)伺候的?！?/br>
    翠羽忙依照袁夫人的話，帶著小丫鬟為袁彬收拾床褥和書桌。

    袁彬笑了笑道：“昨日連夜辦了幾個(gè)差事，有朝廷的，有錦衣衛(wèi)的，有東廠的，今日又去了詔獄，沒來得及收拾。”

    袁夫人推出一個(gè)披金戴銀的丫鬟，笑道：“你都二十好幾了，當(dāng)年沒娶親納妾是因陪著皇上為質(zhì)，如今一切都平靜下來了，也應(yīng)當(dāng)想想成家立業(yè)之事了。這丫鬟我瞧了，眉清目秀是個(gè)賢惠機(jī)靈的，你收了在身邊吧。”

    袁彬一愣，那丫鬟嬌滴滴行禮道：“蕙仙見過大人?！?/br>
    “不，不。”袁彬忙推辭道，“多謝母親厚意，兒子政務(wù)繁忙，沒有這個(gè)心思，恐耽誤了姑娘家，不必了。”

    “一個(gè)姨娘有什么耽誤不耽誤的?！痹蛉诵Φ煤吞@道，“你若是忙只管忙，得空了回來讓蕙仙伺候枕席，不得空蕙仙便陪著我做針線聊天都成?！?/br>
    袁彬眼前浮現(xiàn)出清淺的模樣，似乎一切女子都不能入眼，搖頭再次斷然拒絕道：“兒子不喜歡她，若是有喜歡的人，必定會(huì)帶到母親跟前，請母親不要勉強(qiáng)兒子?！?/br>
    話已至此，袁夫人只能微微嘆息一聲道：“是蕙仙沒有福氣，我兒自己注意身子，莫要太累，須知公事是辦不完的。”

    袁彬忙領(lǐng)命道：“兒子知道了。”

    蕙仙頗為委屈，眼中帶著不甘心的神色站在袁夫人身后，袁彬連正眼都沒瞧她一眼。

    第一百零四章 上門求情

    風(fēng)和日麗，四月春風(fēng)里燕子飛回，清淺坐在窗臺(tái)旁任由瑞珠擦松子油，粉黛捧著銅鏡照著傷痕。

    瑞珠不停抱怨道：“青鳶這丫鬟，本說她這幾月沉穩(wěn)了許多，沒料到還是如此毛手毛腳，跟著姑娘出去一趟居然傷了姑娘的頭，索性姑娘沒受傷，索性姑娘的傷口不甚明顯，否則夫人知道，豈非天大的不是?！?/br>
    青鳶低頭道：“全是奴婢的錯(cuò)?！?/br>
    “不干青鳶之事?！鼻鍦\對鏡瞧著傷痕，用劉海遮住笑道，“是我為了審案，用玉如意自己敲打的?！?/br>
    瑞珠更加急了道：“姑娘是千金之軀，豈能為了審案件傷了自己。”

    清淺吩咐粉黛放回銅鏡，嘆息了一聲道：“姑姑，并非完全為了審案，更多一層我是為了打醒自己?！?/br>
    這一世剛重生時(shí)，自己對袁彬恨之入骨，覺得他是個(gè)十足十的小人，尤其是他入宮請求賜婚，讓馬氏為難自己，讓清淺這種情緒達(dá)到極致。

    但接下來卻有了轉(zhuǎn)變，清淺也不記得這種轉(zhuǎn)變從何開始，或許是火海救自己之時(shí)？或許是得知他在凌府一直關(guān)注自己之時(shí)？又或許是在沙彌手中救下自己之時(shí)？

    清淺閉著眼睛細(xì)細(xì)回憶，桃花林中的袁彬、太后宮中跪著說遵太后口諭的袁彬、以為自己受傷將自己扔床上的袁彬，一切一切如同他的名字。

    文質(zhì)彬彬，然后君子。

    清淺嘆了一口氣，若是沒有前世多好！

    可惜，這一世自己不得不打醒自己。

    何為打醒，清淺并沒有明說。大抵是從此見面言笑如常，但心底卻有了一道明顯的底線罷。

    燕子比翼飛過，點(diǎn)水互啄。

    玉映的聲音在外頭響起：“三姑娘，德安王妃前來拜訪，夫人請姑娘過去說話?！?/br>
    德安王妃來了？

    清淺蹙起眉，必定是為了德安郡主之事來的，人家已經(jīng)上門了，豈能不見。

    “為我換一件素色衣裳，德安王府有喪事呢?！鼻鍦\吩咐瑞珠道，“紅蕖姑姑想必陪著德安王妃一道來的，故人相見必有許多話要說，姑姑隨我前往吧?！?/br>
    瑞珠陪著清淺到了上房，德安王妃正拉著母親楊夫人的手哭訴，叢飛燕在一旁端著茶水伺候。

    德安王妃哭道：“楊夫人，德安死得冤枉呀，姓沈的小賤人仗著太后府的權(quán)勢，將玉如意直直往德安頭上砸，德安不治身亡……都是當(dāng)母親的，楊夫人可知我的心都是碎的?！?/br>
    事涉太后府，楊夫人不好說其他，只能安慰德安王妃：“王妃自己當(dāng)心身子，莫要太過悲傷?！?/br>
    德安王妃哭得更加悲傷了，道：“我的德安嫁過孫府才兩年，對孫府上下恭恭敬敬，孫府規(guī)矩大，壽兒雖然只是侄孫兒，卻要隔三日給孫老夫人請安，德安每次跟著過去，規(guī)規(guī)矩矩，不曾虧欠過半分禮節(jié)，孫府讓一個(gè)外頭的小賤人傷了德安的性命不說，還包庇小賤人，若不是我拼了性命進(jìn)宮，姓沈的小賤人如今還逍遙法外呢?！?/br>
    清淺停了停腳步，德安王妃對孫府頗多怨念，但對于女婿卻沒有絲毫怨言，依舊叫他馮元壽為壽兒呢。

    清淺轉(zhuǎn)頭吩咐：“瑞姑姑，稍后你問問紅蕖姑姑，郡馬與郡主平日可和睦？尤其是郡主府上有個(gè)枝姨娘，與郡馬素日是個(gè)什么模樣？”

    瑞姑姑忙道：“奴婢明白?！?/br>
    清淺踏進(jìn)內(nèi)室，德安王妃一見她進(jìn)來，親自起身拉著她的手哭道：“好孩子，我后悔呀，除夕第二日你勸我要德安平和些，好好和孫府姑娘妯娌們相處，我只當(dāng)成一句戲言過耳便忘，誰料真被你說中了，德安這孩子……”

    “王妃身子要緊?！鼻鍦\吩咐紅蕖道，“勞煩姑姑和瑞姑姑帶著小丫鬟取熱水、帕子來?！?/br>
    瑞珠會(huì)意，并紅蕖出了正房。

    德安王妃拉著清淺道：“好孩子，我這心本是上上下下的，昨日太后吩咐由你和袁大人審案，我的心便安穩(wěn)了一半，咱們是世交，你母親往日和我最好，你是我當(dāng)年看著出生的，你必定會(huì)為德安討回公道?！?/br>
    德安王妃對愛女的死耿耿于懷，一定要討回一個(gè)公道。

    清淺不置可否道：“王妃放心，清淺必定查出真相，不讓死者含冤，不讓兇手逍遙法外?！?/br>
    德安王妃自以為得了準(zhǔn)話，面色稍稍減淡了哀傷，和楊夫人閑話了幾句告辭離開，離開前道：“清淺和袁大人定親是大喜事，上回未來得及準(zhǔn)備添妝?！?/br>
    一對玉盈盈的手鐲并一串珠圓玉潤的玉珠項(xiàng)鏈，添妝哪有如此珍貴的，德安王妃的意思很明顯。

    清淺笑道：“這添妝太過珍貴，清淺愧不敢當(dāng)?！?/br>
    德安王妃摁住清淺的手道：“不瞞你說，這些都是我給德安留的，德安如今不在了，雅安如今還小用不著，你就和我的女兒一般?！?/br>
    德安王妃說著淚水再次涌出。

    清淺再三謝過道：“清淺多謝王妃厚意?！?/br>
    德安王妃見清淺收了添妝，方才招呼紅蕖回府，瑞珠朝著清淺微微點(diǎn)了點(diǎn)頭。

    等德安王妃走后，楊夫人感嘆道：“此事若是為難，回頭于皇后知會(huì)一聲，想法子推了這差事吧?！?/br>
    清淺含笑道：“母親不必為我擔(dān)心，后頭還有錦衣衛(wèi)呢。”

    內(nèi)心不知為何，清淺并不想推掉這差事，或許是為了和他見面？

    不，清淺搖搖頭，自己是為了jiejie，為了真相。

    叢飛燕遞了一盞茶給清淺道：“jiejie著實(shí)辛苦，先潤潤吧，午膳即刻便好，夫人特特吩咐熬了jiejie喜歡的竹蓀老鴨湯?！?/br>
    清淺想起沈雨默的信函，忙搖頭道：“午膳我陪不了母親，飛燕meimei陪著母親用吧，我還需去一趟孫府?！?/br>
    “如今你比你父親還忙。”楊夫人笑著搖搖頭吩咐，“玉映，送羹湯和午膳去你三姑娘的院子，讓她獨(dú)自用罷?！?/br>
    叢飛燕忙道：“玉映還要服侍夫人喝藥，我給清淺jiejie送去便是?！?/br>
    “如今怎還叫我jiejie？”清淺取笑道，“不該是我叫一聲嫂子嗎？”

    叢飛燕日日和清汾一處相處，清汾若是發(fā)愣，她便陪著做針線，清汾若是傻笑自語，她便細(xì)聲細(xì)氣陪著說話，楊夫人等都十分喜歡叢飛燕，只等合適的時(shí)機(jī)向叢府提出定親。

    叢飛燕大窘，臉色飛紅低下頭。

    玉映和水碧同時(shí)撇了撇嘴角。

    第一百零五章 送信

    清淺出了聞府角門，春成的馬車似乎永遠(yuǎn)在府門口候著清淺。

    清淺上車吩咐道：“春成大哥，我去太后孫府?！?/br>
    春成似乎很享受清淺的吩咐，精神一震道：“姑娘坐穩(wěn)?！?/br>
    清淺在馬車上聽瑞珠細(xì)細(xì)說起和紅蕖的對話。

    瑞珠道：“奴婢問了紅蕖郡馬之事，郡馬馮元壽對德安王妃極為孝順，春日添衣，冬日送炭，親兒子也只能做到如此，不僅對王妃，便是對四歲的雅安小郡主也很好，王府內(nèi)的下人甚至見過郡馬給雅安小郡主私下當(dāng)大馬騎脖子上呢?！?/br>
    粉黛贊道：“能讓小孩騎在脖子上，郡馬真是寵雅安小郡主，從小愿意讓我騎大馬的只有父親和哥哥。”

    春成在外頭道：“我是被迫的。”

    眾人撲哧笑了，粉黛不依要打哥哥，青鳶拉著她笑道：“姑娘在說正經(jīng)事，咱們且聽瑞姑姑繼續(xù)說?！?/br>
    瑞珠繼續(xù)道：“枝姨娘等四個(gè)姨娘是當(dāng)年宮中的宮女，孫太后賜婚德安郡主后，賜了四個(gè)老成的宮女給郡馬，提前一年伺候枕席，枝姨娘是四個(gè)宮女中最不受寵的?！?/br>
    粉黛笑道：“最不受寵的還能留到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