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繼昌搖頭，“靠自己雙手吃飯，有何可笑？更何況我靠著家中娘子才能安心讀書，反而不如你們?！?/br>
    小四見他張嘴就說自己吃軟飯，而且還坦坦蕩蕩，一點(diǎn)赧然都沒有，不覺有些驚奇。

    陸文放瞧著他這副呆樣，噗嗤一聲樂了，拍了下小四的肩膀，“咱們陳兄去年考中秀才，中了案首。西風(fēng)縣的黃員外愛才心切，榜下捉婿，將愛女許給陳兄。兩人現(xiàn)在日子過得甚是和美。”

    小四恍然大悟，肅然起敬，“原來陳兄還是案首，真是失敬?！?/br>
    陳繼昌臉頰微紅，“僥幸得中。顧賢弟不必客氣?！?/br>
    接下來幾日，林云舒陸陸續(xù)續(xù)從老二口中得知案件進(jìn)展。

    原以為小妾家人知道女兒被害會來告官，不想他們第一時間竟是鬧上門。

    郭員外喜得一子，闔府上下張燈結(jié)彩，小妾尸首早被收入棺材，等頭七過后就下葬了。

    小妾家人鬧上門，郭員外很是不喜。卻也知道他們一家對這女兒有幾分情誼，便扔了五十兩銀子，就當(dāng)是感謝他們女兒替他生了個兒子的獎賞了。

    可小妾家人哪肯罷休，非要進(jìn)去瞧一瞧女兒是不是被人害死的。

    郭員外被他們鬧得沒辦法，只能讓他們進(jìn)去瞧。

    這一瞧不得了，還真是害死的。

    那嘴唇和指甲的顏色都不對。小妾家人鬧著要郭員外給個說法。

    郭員外見他們不依不饒，也氣了，反將對方大罵一通，說他們貪得無厭。

    衙門左等右等沒人來報官，何知遠(yuǎn)擔(dān)心有人毀尸滅跡，讓捕快裝作下鄉(xiāng)辦案，就近歇息。

    那小妾家人抓住捕快求他們作主。衙門順勢接了案子。

    “一開始懷疑是郭娘子。動機(jī)就是殺母奪子。但那郭員外說她沒有理由。原本那孩子就是要抱到郭娘子那里養(yǎng)的?！?/br>
    林云舒想到自己看到的郭娘子，身上隱隱帶著檀香味，想來應(yīng)是整日吃齋念佛。若果真是她，簡直就是人面獸心。

    老二又接著道，“后來又查了廚房，那小妾自打懷孕后就一直吃個不停。伺候她的丫鬟說，她也想管住嘴，可總覺得肚子空空的?！?/br>
    林云舒擰著眉，“我之前去看過那小妾，當(dāng)初還勸她要少吃，孩子太大，生孩子會遭罪。就算她不為孩子著想，她也得為自己著想啊。”她突然想到那天小妾說了一句，‘我也想啊，可我管不住我的嘴’，林云舒試探著道，“你說有沒有一種毒，會讓人時常覺得肚子餓呢？”

    老二眼睛一亮，隨即又懷疑起來，“有這種藥嗎？”

    “這很難說了。”林云舒對毒藥這塊一竅不通，剛剛也只是靈光一閃而過的念頭。

    老二當(dāng)即就道，“我明天去找郎中問問?！?/br>
    第二日，老二就得到一個消息，“十年前朝中太師食欲不震，一連三日未進(jìn)一粒米?；实圩審埓跞樗\脈，研制出一種藥丸，吃了可以讓人有食欲。一粒即可。多吃會讓人越來越有食欲。但體力卻會慢慢衰竭?！?/br>
    這還是林云舒第二次聽說張川烏的名字。想來他是當(dāng)代名醫(yī)了，郎中楷模的那種。

    林云舒想了想，“這么貴重的藥一般人可弄不來?！?/br>
    老二卻是搖頭，“這藥早就制成藥丸，京城保和堂就有賣的。一粒藥丸要兩貫?zāi)?。自打懷孕五個月，小妾就一直嚷嚷著吃東西。想來得有一百三十天了吧？”

    兩貫一粒，那就是二十六兩。

    看得出來那郭員外對各個小妾都不吝嗇，每個都打扮得花枝招展，身上飾物也多。當(dāng)幾件貴重飾品應(yīng)該就能買到這種藥。

    這案子到了這一步反而成僵局了。

    只是沒幾日，峰回路轉(zhuǎn)，郭員外從第十七房小妾那里搜到了半瓶藥丸，對方也招了。

    “說是嫉恨十八小妾分了她的寵。自打?qū)Ψ綉言?，郭員外就再也不去她那了?！?/br>
    林云舒凡事喜歡多想，“就算她嫉恨，也沒必要?dú)⑷税?。你們就沒查出別的嗎？”

    “當(dāng)然有了?！崩隙昧饲米烂?，“她口口聲聲說是嫉妒，其實并不是。她家弟弟欠了一屁股債。差不多有五百兩?！?/br>
    “那她就是替死鬼。”林云舒嘆了口氣。

    這案子其實已經(jīng)很明了了，能給人當(dāng)妾的，家境一般都不好，普通幾十兩，當(dāng)些衣服首飾還行?？沙龅闷鹞灏賰摄y子，除了郭娘子這個管家之人，不作他想。

    案件很快審理完畢。

    郭娘子被判死刑。

    林云舒沒有去，但老二回來后，在飯桌上說了，“臨死還在罵郭員外負(fù)心，婆母不慈。當(dāng)初她懷著身孕，婆母立威，她的孩子掉了。真是可憐可嘆?！?/br>
    第20章

    離過年還有八天的時候，族長帶著幾個族人來了飯館。

    林云舒親自出來接待，瞧見他們帶來的禮物眼睛一亮，“這是造出來了？”

    族長捋著胡子笑瞇瞇地朝林云舒拱手，“幸不辱命。只是這紙質(zhì)量略差些，需得再改進(jìn)。”

    林云舒點(diǎn)頭，絞盡腦汁將自己知道的告訴他，“我聽說稻草，森樹皮，竹子都可以造紙。族長不如每樣材料都試試?？纯茨姆N造出來的紙最好?！?/br>
    族長牢按此記在心里，“回去后，我就差人去辦。這紙雖差些，但也不是全無用處?！?/br>
    林云舒明白他的意思，這紙瞧著粗糙，可做為廁紙已經(jīng)算是相當(dāng)不錯了。

    林云舒當(dāng)即就道，“這紙價值幾何？我好放些在店里用。”

    族長比劃了個數(shù)字。

    林云舒眼睛一亮，“八文一刀？那是很劃算了?！?/br>
    她也不客氣，當(dāng)即就要十刀。族長道，“明日就送來?！?/br>
    說完，他又指著幾樣包裝完整的書給她瞧，“這是衡陽送來的年禮。我撿幾樣你們需要的送來?！?/br>
    族長口中的衡陽指的是林云舒的娘家。那是江南的世家大族。

    開國皇帝打江山的時候，顧家先祖跟林家先祖一起共患難，兩家約定世代為婚，合二姓之好。

    哪怕顧家敗了，兩家的婚約依然照舊。只不過因為地位懸殊太大，林家嫁過來的小姐身份已經(jīng)不顯。

    比如林云舒，當(dāng)時的她是衡陽林家快出五服的嫡出小姐。二十多年過去了，原先的族長換成族叔，她父親這一脈跟現(xiàn)在的林家已經(jīng)出了五服，只能算是親戚。

    但林家和顧家的婚姻還在。所以每年兩大家族還是會互相送年禮。

    下一輩，該輪到顧家姑娘嫁進(jìn)林家了。

    林云舒接過禮物。瞧著有些份量，已經(jīng)猜到里面是書。顧家族學(xué)里的書籍有一部分是原身帶來的嫁妝，還有一部分就是每年的年禮。

    這些書多數(shù)都是族中走上科舉之路的前輩讀書時撰寫的譯文，一直都是自家珍藏，留給小輩們學(xué)習(xí)之用。輕意不會拿出來賣的。

    林家送轉(zhuǎn)送給顧家，也是希望顧家能培養(yǎng)出一兩個可用之材。這份禮足見林家極為用心。

    林云舒正求之不得，“等小四抄寫完畢，我會送回族里?！?/br>
    族長點(diǎn)頭，“那邊寫信來，商談這一輩聯(lián)姻對象。我們林家姑娘雖多，但模樣性子無一出挑的?！?/br>
    林云舒想了想，“林家世代書香，容貌如何并不是重要。關(guān)鍵是品行。過了年，我?guī)膫€孩子回去祭祖。到時候給你參考一二。”

    族長喜不自勝，“那好極了?！?/br>
    上上輩，顧家也有姑娘嫁進(jìn)林家，雖然對方只是快出五服的人家。但林家畢竟是世家大族，分了家也能作一方鄉(xiāng)紳，光良田就有十傾。只靠這些租子，一家子過上小康生活。日子過得好，送娘家來的年禮都高出別家許多。族里許多人家都想爭奪這個名額。

    可名額給誰都不好。族長自己也有閨女，自然也有私心?？伤幌肼淙丝谏?。

    由大嫂出面選人再合適不過。以她林家女的身份和現(xiàn)在的地位，誰也不會質(zhì)疑她的決定。

    見他們說完正事，顧守庭將自己帶來的半扇豬rou呈上，“大弟妹，托你的福，我們家的豬賣了，得了十幾兩銀子，就想著給你家送些過來?！?/br>
    族長家的豬都是送到飯館，價格比外面便宜一些。也是族長有意答謝他們家。

    但飯館畢竟要不了那么多豬，顧守庭就賣給別的屠戶。四頭豬，賣了三頭，留下一條，一半腌成臘rou，另一半送過來。

    林云舒沒想到他這么客氣，“那些都是殘羹冷炙，不值當(dāng)?shù)??！?/br>
    顧守庭摸摸春玉的腦袋，“自打孩子娘得病，家里窮得很，苦了這孩子，大熱天還去地里割豬草。自打有了你家這些剩飯剩菜，她和她嫂子輕快不少。收著吧，也是這孩子的一點(diǎn)心意?！?/br>
    春玉眼睛亮晶晶的，咬著嘴唇，有點(diǎn)害怕，小聲勸道，“大嬸子，你就收下吧?！?/br>
    林云舒瞧著女孩羞澀的小模樣，“好，我收著?！庇置⒑诘男∧槃竦?，“曬太黑，就不美了。太陽大的時候，就別讓她出去割豬草了?！?/br>
    春玉雖小，可到底也是女孩子，自然也愛美，只是農(nóng)村孩子就是半個勞動力，之前顧守庭也沒在意，現(xiàn)在經(jīng)她這么一提醒，才覺得女兒已經(jīng)九歲了，再過幾年就要說婆家，黑黢黢的小女孩，哪里能嫁到好人家。當(dāng)即點(diǎn)頭，“好，我記下了”。

    兩個雅間已經(jīng)坐滿了人，林云舒便請他們在大堂吃飯。

    族長等人盛情難卻，在這邊吃了一頓飯。也見識到她的好手藝以及飯館的火爆。

    春玉從未吃過這么好吃的菜。偏偏每樣菜口感還都不一樣。

    在這個小小的人兒心里，大嬸娘就是這世上最厲害的人。

    第二天，書院開始放假。飯館比往常冷清多了。林云舒便作主給幫忙的族人都放了假。每人發(fā)放五斤豬rou和一兩銀子做為過年福利。

    幾個小伙子喜得眉開眼笑的。收拾妥當(dāng)后，坐著顧永業(yè)的驢車回了族里。

    他們走后沒多久，天上就開始飄雪，一開始只是斷斷續(xù)續(xù)的小雪，而后越來越大。

    到了過年這天，地上竟也積了一尺來厚。

    只是家里沒有小孩子打雪仗，飯館沒有過年時該有的氣氛。

    林云舒充分調(diào)動大家積極性，給每人都分配了任務(wù)。

    嚴(yán)春娘負(fù)責(zé)蒸饅頭，小四負(fù)責(zé)寫春聯(lián)，老二和老三負(fù)責(zé)貼春聯(lián)，兩位畫師幫忙在春聯(lián)上畫畫。林云舒負(fù)責(zé)整理院子。

    時不時就聽見老二老三催促小四加快進(jìn)步的叫嚷聲。

    這半年來，小四練字極為勤奮，字也寫得越來越好。

    林云舒活最輕快，沒一會兒就干完了。閑著無聊便到小四房間看他寫對聯(lián)。眼珠子轉(zhuǎn)了轉(zhuǎn)，有心考教他，給他出了個極刁鉆的上聯(lián)。

    小四依言寫完，在屋里苦思冥想半天，等到老二老三將其他房間對聯(lián)都掛上，只剩下院門沒貼。

    老三前來尋他，卻見他托著腮，一副魂油天外的呆傻模樣，笑起來。

    老三以為他想不出別的對聯(lián)，上前拍了下他的肩膀，“哎，小四，你要是想不出，三哥幫你出一個。上聯(lián)是一聲哈武鏢車走，下聯(lián)是年年江湖平安回。橫批就是威震四方?！?/br>
    小四被他這一打岔抖然回神，待聽到他這話，臉都黑了，沒好氣道，“三哥，我就是再想不出，也不能拿你們鏢局的對聯(lián)來貼吧。要不然過往客商還以為咱家開的是鏢局呢?！?/br>
    老三尷尬撓頭，恰在這時老二也進(jìn)來，“小四啊，對聯(lián)還沒寫好嗎？”

    小四老實搖頭，下巴點(diǎn)著那桌上的上聯(lián)，“我想不出這個下聯(lián)?！?/br>
    老二和老三齊齊湊過來瞧，異口同聲念出來，“煙鎖池塘柳？”

    老三咂摸兩下，捏著下巴，懷疑地眼神看著小四，“不會吧？這也沒什么了不起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