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節(jié)
那高臺之后,有一個血池。 里面有一池和著藥材的血水,有一池爬上爬下的蠱蟲,也有一個人。 他一身黑袍破敗,其上繡著血色的佛蓮,被小臂粗細的鏈子鎖在血池中,垂著腦袋不知生死。 聽見隆隆一聲,那人動了動,緩緩仰起頭來,露出一張滿是血痕的臉。 紅柚的甩尾頻率在此刻達到頂峰,洛書的眼前一片空白。 那人似乎沒有驚訝,也沒有恐懼,只是對著洛書露出了一個笑容,就像是在幼兒園等了一天,終于見到父親的孩子。 “師父?!?/br> 洛書不知此刻在何地,眼前只剩下了這個滿身傷痕的、被當做蠱料的人。 這是他的、這是他的…… 這是他的徒弟。 這是他的……阿籌。 被忽視許久的疼痛終于在周身完全炸開。 第91章 洛書疼到幾近暈厥。 骨骼被揉碎然后重塑,骨頭撕破肌rou與皮膚的防線支出體外,為了讓骨骼能夠充分生長避免彎曲,皮rou變得分外脆弱,連空氣中輕微的風(fēng)都讓人疼到哆嗦。 昏睡,新陳代謝旺盛,體重迅速減輕,食量變大…… 他怎么就沒有想到,這是九生神功體型轉(zhuǎn)換的前兆。 可是怎么會這么快?離上次轉(zhuǎn)換不過兩個月啊。 洛書已經(jīng)沒有了思考的余力,他是一身內(nèi)力全無用武之處,連筋脈都被撕碎,內(nèi)力又有什么用呢? 一身做工精良的衣衫已經(jīng)被撐得支離破碎,洛書迷迷糊糊地心疼著,這一身他可喜歡得緊,早知道應(yīng)該先脫下來。 二零八八在發(fā)現(xiàn)洛書不對勁的一剎那就開啟了投影,遠高于這個世界科技水平的投影技術(shù),能完美地騙過眾人的目光,甚至能模擬和遮掩氣味與聲音,理應(yīng)這個世界的人不會發(fā)現(xiàn)他的異常。 可是為什么阿籌發(fā)瘋似的,往自己這邊撲過來呢? 穿過琵琶骨的鎖鏈隨著掙扎的動作將皮rou撕開,血水流進血池,蠱像是聞到了腥味的惡狼一樣密密麻麻地壓了過來??墒撬袷侨晃丛煊X似的,徒勞地揮舞著被束縛的四肢,像瘋了一樣向著洛書伸出手。 怎么哭了呀? 洛書眼前一陣陣發(fā)黑,新生的脆弱身體無力支撐,脫力地摔了下去,被二零八八一把接住。 不是總沒什么表情嗎? 傻孩子,別動了,不疼嗎? 要你的表情豐富一點,不是要你哭啊。 警報聲越來越響,越過自己搭檔的肩,能看見焦躁不安得看過來的徒弟們,似乎是想圍過來,卻又因為什么止住了腳步。 洛書慢慢地掃過眾人,最后目光落在了二零八八的臉上,那雙眼睛已經(jīng)不是黑色,一串串藍色的數(shù)據(jù)流淌,將瞳孔化為冰凍的海。 ‘小八。’ 連思考都變得遲緩。 ‘你真的開投影了嗎?我可不想當眾裸奔啊。’ 二零八八努力勾了勾嘴角,似乎是想笑,卻無論如何都到不了眼角。 【宿主,進階開始,檢測到危險?!?/br> 【開始計算解決方案?!?/br> 【推薦方案:注射昏睡劑?!?/br> 【是否接受?】 昏睡? 洛書想起阿籌,狠狠地搖了搖頭,隨之而來的是皮膚撕裂的聲音和劇烈的疼。 二零八八似是早有所料,緊接著提出了第二個解決方案。 【宿主全力運轉(zhuǎn)內(nèi)力,使內(nèi)力爆體,置之死地而后生?!?/br> 洛書不加猶豫,緊接著,剛剛修復(fù)好的經(jīng)脈猛然爆裂,連帶著丹田都被炸開了一半,洛書臉色一白,將喉頭的腥甜咽了下去。 運轉(zhuǎn),爆裂。 運轉(zhuǎn),爆裂! 運轉(zhuǎn)!爆裂! 洛書的意識已經(jīng)模糊,體內(nèi)的內(nèi)力卻依舊在以身體無法承受的速度運轉(zhuǎn),極強的再生能力令奇經(jīng)八脈筋骨皮膚以rou眼可見的速度修復(fù),然后再次被摧毀。隨著一次次的運轉(zhuǎn),內(nèi)力越發(fā)精純,洛書體型漸大,褪去了幾分少年的稚嫩,體型轉(zhuǎn)換所消耗的能量讓他身量消瘦,蒼白的面頰兩側(cè)濕漉漉的貼著鴉羽似的鬢發(fā),睫毛纖長,每一次的顫動都令人想起蝴蝶落在花瓣上翅膀的閃動,令人屏息,驚心動魄。 二零八八將洛書抱在懷里,沉默而瘋狂。他小心翼翼地保持著現(xiàn)在的動作,不敢挪動一下?,F(xiàn)在的洛書太過脆弱,最輕微的觸碰也能將他劃傷,他感受著懷里時盛時衰的生機,只覺得胸腔那里,存放內(nèi)核的地方,像是被什么拽住了似的,呼吸都是生生的疼。 他早在檢測到洛書身體情況的時候,就預(yù)料到了現(xiàn)在的結(jié)果。他固然可以將第二個解決方案隱瞞,甚至是將昏睡劑強行注入洛書的體內(nèi),一洛書對他的信任,他攫奪能得手。 可是他不想,不能,也不敢。 他是洛書的系統(tǒng),洛書的安全與健康是他的第一原則。 可是他也是洛書的搭檔,洛書的決定是他要盡力成全的“第一原則”。 那鎖著人的鏈子是千年的玄鐵,這圍在四下的,是虎視眈眈的血教,和各懷心思的眾人。 靠著方尚清幾人,他們當然能逃出去,可是阿籌必然繼續(xù)被鎖在血池中不見天日。 洛書哪怕是現(xiàn)在強撐著現(xiàn)在在進階的身體,也不會將阿籌拋下。 既然如此,與其讓洛書活在自責(zé)甚至身體受到不可修復(fù)的損傷,不如賭一賭。 賭他的宿主,天賦在好到急速進階之余,能不能再快一點進階結(jié)束。 賭他二零八八,以自身做注是不是正確。 反正,或?qū)蝈e,他都不打算回頭。 【系統(tǒng)二零八八,是否花費一億五千積分購買高級營養(yǎng)劑?】 【是?!?/br> 【再次確認,您是否花費一億五千積分購買高級營養(yǎng)劑?】 【是?!?/br> 一只淡綠色的玻璃瓶憑空出現(xiàn),不應(yīng)該出現(xiàn)在這個世界的事物被二零八八握到手中。右手在全然密閉的瓶身轉(zhuǎn)著一劃,瓶子的頂部被取了下來,切面光滑而整齊。 他將瓶子湊到洛書嘴邊,發(fā)現(xiàn)洛書已經(jīng)陷入了半昏迷狀態(tài),便將營養(yǎng)液送入口中,以口相哺。 青草芳香彌漫,苦味淡淡,氣息交融,最終都融為了大地的氣息。芳草茵茵,春風(fēng)溫涼,在草葉下是小小的花骨朵,羞怯地探出頭來。 高級營養(yǎng)液,維持人體一個月的體能消耗。 九生在體型轉(zhuǎn)換時極為耗費體能,有時候洛書不得不一邊強撐著痛苦一邊進食,若是能源不夠,極有可能會身體干癟奇形怪狀地死去。 能量,便是進階最大的難題之一。 這樣,等洛書挺過來就好了。 二零八八將洛書凌亂的發(fā)理到耳后,他的表情輕松了些許,似乎是感到了身體的變化,緊接著,是更為劇烈的內(nèi)力波動。 與此同時,二零八八體內(nèi)的警告聲再次響了起來。 【警告!系統(tǒng)二零八八未遵守以宿主的安全為第一原則,警告一次!】 【您已被警告兩次,警告累計三次將收回人體使用權(quán)?!?/br> …… 方尚清按住心口,他幾乎可以斷定,師父身上必然是出了什么問題。 他看見師父一拳砸開了高臺,里面露出了一處血池,然后師父就站住不動了。 緊接著,就是強烈的心慌。 然后他看見師父似乎是極為憤怒,向著黑紅袍呵罵,再然后就是想動手,卻被護衛(wèi)小兄弟拉住不知道說了什么,強行壓下了怒氣,與之走到了角落。在此期間,那血池中的人流著淚發(fā)狂似的向著師父伸手,卻被鎖鏈束縛了身體。 違和。 在他人看來沒什么問題的場景,卻讓方尚清覺得極為違和,就像是真實的世界被掩藏在了迷霧中,他所見的都是假象。 師父的琴音秘境? 不對,不提為什么師父突然要奏琴,讓這些人同時產(chǎn)生同樣的幻覺就是完全不可能的。 那究竟是…… 方尚清看向師弟們,曲青邪也恰好回過頭來。臉上沒了笑意,看著竟有幾分肅殺之氣。 “老頭子他出事了?!?/br> 曲青邪率先開口。 方尚清點頭贊同,“但是不能聲張?!?/br> “沒錯,老頭子定然有他的理由?!?/br> 兩人將其余三個師弟叫來,果然大家都有所發(fā)覺。冉星辰體弱,突如其來的強烈的心慌讓他臉色現(xiàn)在還有幾分蒼白,百骨知年歲最小,雖然不至于失了分寸,卻慌亂地幾乎要失去最基本的信息分析能力。而反應(yīng)最大的是子車痕,那一雙常年冰涼的手冷汗津津,心口一陣陣的疼終于在看到血池中人時達到了頂峰。 種種復(fù)雜的情緒讓他的頭腦亂成一團,心口的疼更是讓他不得不被余千年和半夏攙住才能站穩(wěn)。 是不是?是不是? “小東西,你真是會挑時候,收留了一條好狗啊?!?/br> “只是眼光不怎么樣,明明是罕見的育蠱之體,竟然就這么活活的浪費了?!?/br> “像他這樣的體質(zhì),就應(yīng)該待在浸泡著鮮血和草藥的育蠱池里,讓他的身體內(nèi)長滿蟲卵,最后成為蠱王的養(yǎng)料?!?/br> 那夜,在南風(fēng)館,血牡丹淵臨看見他的臉,是這樣對師父說的。 他是“育蠱之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