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節(jié)
心中的瘡疤突然被提起,龍韜的心猛地縮了一下,哪怕現(xiàn)在兒子原諒了他,也與他很是親近,可是他永遠都忘不了聽見小宇在南風館的消息時,那近乎眩暈的疼痛。 他不是一個好父親,也沒辦法彌補錯過的事情,只能在未來的日子里竭盡全力地去學著做一個好父親應該會做的事情。 洛書倒是知道龍宇其實沒有龍韜想象的那么脆弱,這小子對南風館厭惡是厭惡,但是本性使然,皮得很,典型的好了傷疤忘了痛,在他看來南風館的一切就是一場和朋友的冒險,不僅不害怕還玩得起勁。真正讓他不安難過的,其實是龍韜那些日子聽信周靈的話對他造成的傷害。 “小宇平時有些頑皮?!?/br> “這只瓶子是小宇打碎的,不過小孩子,活潑些也無妨?!?/br> “今日小宇又打罵下人了……” “這是思柳jiejie的孩子,那就是妾身的孩子,妾身不能看著他長成紈绔樣子,平日就別讓他出去了?!?/br> “小宇又偷偷跑出去了……” …… 不就是小誤會。 后來不是都清楚了。 不是父子嗎,會有什么怨氣。 龍韜平日相處的都是些大大咧咧的江湖客,因此不知道,往往是這些小事才會讓心思細膩的小孩子受了大委屈,才會一點點與他離了心。 幸好發(fā)現(xiàn)得早,龍宇心里難過,卻依舊有這個父親。 洛書臨走前與龍韜切磋,將他切磋到第二天站都站不起來的時候,他就和龍韜說過這件事,看后來的樣子是聽進心里了。 至于龍宇,他在分析種種時的面無表情不過是天性使然,就像是平時嘻嘻哈哈的學霸在做題時下意識嚴肅了起來,配合上他天生強悍的本能,洛書已經(jīng)能預見這條小龍會有多優(yōu)秀。 不過…… “咳咳,小宇,我剛剛在叫你爹爹呀?!甭鍟鵁o奈地看向龍宇,龍宇給自己的小伙伴回了個茫然的小表情。 “?。坎皇墙形??”龍宇看了一眼眼神復雜的父親,嗷嗷地抱著洛書的胳膊反對,“我才是小龍!爹爹是……是老龍!” 老、老龍? 被親兒子扎了心的、外貌不過而立之年的帥氣大叔心痛地捂住了心口,險些一口老血噴出來。 這大概就是親兒子吧:) 洛書啼笑皆非,從善如流地改口道:“那就老龍?!?/br> “老龍,剛剛小宇的分析你也聽見了,就是我的想法?!甭鍟Σ[瞇地欣賞了一處變臉大戲,那張完全說不上老的臉變紅便黑又變白,最終定格成了一張沮喪的臉,直到聽見洛書的話才重新抬起頭來。 十八那個老太監(jiān)應該只是個沒什么存在感的,否則小三子不可能沒認出來,但是別的推測……卻是有些道理的。 周靈掌管地蠱一派,煉制的就是人蠱,東方鵠的人蠱是冉蒼使了手段種下的。 龍宇是被周靈賣到了南風館,而當初龍宇身上的噱頭就是《九龍訣》,起價一個銅板,除了有刻意侮辱龍宇與龍宇生母周思柳的意思之外,大概也是想借機弄一筆錢,畢竟煉蠱極為耗費金銀藥材。 至于當時的南風館里有沒有冉蒼的人,就不一定了。 不過可以肯定的是,周靈期間一定與冉蒼鬧翻過一次,否則大可不必競價,直接向冉蒼開口。 洛書心里偏向冉蒼也不知道這件事,雖然洛書極其厭惡他,不過不可否認,不管出于什么目的,他確實對穹國盡心盡力,南風館這種從根源腐蝕穹國的方法,一定是冉蒼極其厭惡的。 “所以可以肯定的是,冉蒼與施己教有關系。” 作者有話要說: 武功越高壽命越長,可憐的龍韜,明明在武林中屬于早婚早育的范圍,被自家兒子叫老了╮(╯▽╰)╭ 正在暗搓搓搞事情的冉蒼:怎么突然感覺下面涼颼颼的? 第165章 “師父,你說……被種了人蠱的人多嗎?” “我想是不多的,那血池里死了多少人,也沒養(yǎng)出一條來?!?/br> “我怕除了東方,還有人被種了蠱?!?/br> “這個倒是好辨別。”洛書笑了笑,“等著看,要是冉蒼傍晚發(fā)兵,那便沒有臥底了,若是等飯后發(fā)兵,那就一定有?!?/br> “你的毒沒有如同預料一樣發(fā)作,他已經(jīng)心生懷疑,若是還有人中了蠱,那他一定會干脆用出去,總比握在手中不知會不會再坑他一次得好?!?/br> “用出去?” “下毒?!?/br> …… 金烏欲墜,今日的大會已經(jīng)接近尾聲,青衣俠客對著夕陽收勢,劍如驚鴻。 武林盟,魔教,暗影閣,聽風樓……得到消息的門派開始警惕起來,哪怕他們大多都不知究竟是在警惕什么。 洛書小口小口地呷著清茶,淡淡的苦味之后是令人沉醉的回甘,喝得人愈發(fā)清醒,他看向西方,西墜的落日燒紅了半邊天,火燒云層層疊疊令人為之震顫。 他倒是想冉蒼現(xiàn)在攻過來,這樣就可以肯定人蠱并不容易煉制,也不用大費周折地去找其中的下毒人。 只是世事無常,任怎么想,事情也不一定會向著希望的方向發(fā)展,那便不用再想了。 火燒云越發(fā)瑰麗,如同花朵向著死亡開放之前的驚艷,洛書靜靜地看著西方,想起小三子還沒有回來。 方尚清站起身,想示意大家今天到此為止,他在從坐姿到站起的時間全身肌rou緊繃,蓄勢待發(fā)。若是冉蒼要下手,便一定會在此刻起—— “方盟主。” 聲如洪鐘,如傳音深谷,一聲既起,四面相和,層層疊疊,疊疊層層,整個大會的所有角落都聽見了這一聲呼喊,更枉論正對聲音的方尚清。 好雄渾的內(nèi)力,若不是他早有準備,恐怕要被這一聲震地氣血翻騰。 方尚清順著聲音看去,只見人群如潮水般分開,從中走進一行人來。 坐在步輦之上的,正是冉蒼。 果然來了。 早已得到消息的眾人,在這時竟然同時松了一口氣,然后便凝神向著來人看了過去。 “哎,那個坐在步輦上的人,不是那個挑戰(zhàn)盟主的,叫……叫啥來著?” “寧蒼!” “對對,是寧蒼!我說他怎么叫盟主打擂臺呢,原來是本來就不懷好意,剛才想奪盟主之位不成,現(xiàn)在難道還想明搶?” “剛剛的一聲的功力……整個武林能敵得過的怕是不多?!?/br> 方尚清沒管臺下竊竊私語,好整以待看向來人。 除了抬著冉蒼步輦的兩名壯漢,在他身后還有兩人沉默地跟在他的身后,而前方走著一名老者,須發(fā)具白,精神矍鑠,當真是鶴發(fā)童顏。 看到這人的一剎那,洛書豁然起身,寧恒放下茶水,兩人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熟悉的躍躍欲試—— 若沒有猜錯,正是那喊話人。 老者一路引著步輦上前,直到了臺前,冉蒼緩緩從步輦上起身,他已經(jīng)換下了斗笠,而換了一張遮了半臉的面具,黑底而金紋。他雙臂一振,一個“游龍入云”扶搖直上,衣襟烈烈,長發(fā)蕩蕩,眾人視線隨他動作上揚又下落,見他穩(wěn)穩(wěn)當當?shù)亓⒃诹朔块苌希c方尚清正正相對。 劍拔弩張。 “方尚清?!比缴n看向方尚清,眸子漆黑,“素聞你為人大方,今日特來借樣東西?!?/br> 方尚清笑意淡淡,“過獎了,鄙人的大方也是分人的,像是某些心懷不軌雞鳴狗盜之人,方某一個銅板也不會借?!?/br> 冉蒼臉色一沉,他哪里聽不出來那一句“心懷不軌雞鳴狗盜”就是指的他,當即冷笑,“那可由不得你了!” 他廣袖一甩,下頷微揚,一派君臨天下的倨傲。 “這盟主之位,方盟主坐的也夠久了,也是時候換換人坐了?!?/br> 有腳步聲漸近。 方尚清不怒反笑,道:“若是有賢者,方某自會讓位,可惜你差了太多,方某無論讓位給誰,也不會讓位給你?!?/br> “朝廷武林兩不相干,你說是嗎,陛下?” 腳步聲更近。 臺下眾人聞言一愣,幾乎要以為自己聽到了幻覺,可是那聲明明白白的“陛下”卻聽進了眾人之耳,無人不聞。 臺下寂靜一片,直到有人發(fā)出一聲驚呼。 “寧蒼、寧蒼……咱們穹國的皇……不就是單名一個‘蒼’字?!” 像湖水中投入了一粒石子,議論聲一圈一圈地擴散開來,冉蒼一瞬愕然而后臉色沉了下來,顯然沒有料到自己被叫破了身份。 雖然早就打算強攻,但是國君的身份被如此說出,到底會造成一些麻煩。 江湖上的老人,都知道前任盟主的失蹤與朝廷有關,原本和諧的關系也是自那時而起變化,朝廷與江湖的矛盾愈發(fā)惡劣,現(xiàn)如今冉蒼現(xiàn)身,是當真當他武林無人了嗎?哪怕顧忌著黎民百姓不能直接將他刺死,給他個教訓也是可以的。 這么想著,眾人蠢蠢欲動。 感受到眾人的sao動,老者環(huán)視一周,兀得長嘯,“安靜——!” 聲音當真稱得上是震耳欲聾,離得他近的小輩,武功低微的竟然有幾個被生生震暈了過去,先前打斗傷了肺腑的幾名俠士被震的氣血翻騰,一口鮮血噴了出來。 眾人一靜,而后就是一聲帶著哭腔的女子質(zhì)問,“敬你也是武林前輩,為什么與這狗皇帝狼狽為jian?!”她身側圍著幾人,其中躺著的是一名男子,衣襟染血,顯然已經(jīng)人事不知。 老者看向她淡淡道:“良禽擇木而棲,念在你是小輩的份上,不與你計較?!?/br> 女子被氣得雙目猩紅,周圍的人被方尚清使了眼色,連忙將人拉住,這女子本來就是脾性潑辣之人,此次與她新婚的丈夫來觀武林大會,熟料竟然出了這種事,若不將人按住,誰都不能保證接下來會發(fā)生什么。 見安撫好了女子,方尚清看向冉蒼臉上已經(jīng)沒半點笑意,方才老者的一聲他始料不及,根本來不及阻止,見臺下幾處禍事,他冷冷道:“冉蒼,你想要的,恐怕拿不到?!?/br> 冉蒼對下方的種種鬧劇仿若未聞,目下無塵,笑容帶著嘲諷之意,“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這穹國都是我的,一個小小的盟主之位……” 他環(huán)視會場,眼神輕蔑,語未盡然意已達。 寧恒氣得渾身發(fā)抖,洛書連忙將人安撫住,他那樣在意他的江湖,將武林盟當做家一樣的存在,如今他看重的卻被人輕視,想必是個人都受不了。但是現(xiàn)在還不是寧恒出現(xiàn)的最好時機。 洛書眸子垂下,嘴唇勾起,眼中卻不含絲毫笑意。 冉蒼不是想把老寧死死抓在手中嗎?那他就要樣冉蒼看著老寧自由自在,看著江湖日益強大,看著自己……被禁錮于方寸。 他定要他知道,自己到底做了些什么。 冉蒼的名聲在江湖中毀譽參半,但是今天的一席話卻讓眾人惡感頓生,有按捺不住的俠客義憤填膺地吼:“你以為你們四個人就能奪下盟主之位嗎?!” 有聲應和,“沒錯!他們只有四個人,咱們這么多人還拿不下他們嗎?!” “這里不是你的朝廷!這里是我們的武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