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節(jié)
他眉眼彎起,語氣溫和,將他過盛容貌給予的距離感柔和了,像是長輩在看著不懂事的小輩。 大堂外的班主和后裔心里同時涌起一股荒誕的感覺,面上不由得帶上了嘲諷的笑意。 都成了人蠱,還能聽懂些什么? 果然,阿荼看向洛書,面帶嘲諷,語氣卻柔軟,就像是當(dāng)初的阿荼。 “可是阿荼好害怕?!?/br> “怕什么呢?” “阿荼怕……怕把這公子哥兒放下,這條命,就不是自己的了?!?/br> 阿荼撩了撩沾著血已經(jīng)結(jié)塊的頭發(fā),耐心地用手一點點梳開,語氣中的嘲諷終于不加掩飾,她的左手依舊掐著王懿的脖子,還晃了晃,王懿發(fā)出痛苦的“呃呃”聲。 洛書完全沒有往王懿那邊看,聲音輕柔而柔軟,像是春天的雨,或是冬日的陽,讓人忍不住就放松下來。 “不會的,你只是病了,要是將他放下來,我會保你的?!?/br> 心里一安,就連后裔都開始忍不住懷疑,是否這個人真的會放過阿荼。 阿荼的身形突然不易察覺地微微一晃。 洛書的聲音越發(fā)地柔軟,“阿荼,你是空中樓閣的人,都說你是個好孩子,這樣做一定是被什么人蠱惑了,對嗎?” 阿荼閑著的手開始不再梳理長發(fā),按住了自己的額角。 班主和后裔看不見里面的情景,但是能聽見聲音,在發(fā)覺阿荼不再回復(fù)的時候就察覺到了不對勁,后裔一手捏著蛇蠱一手焦急地握著拳,卻礙于二零八八不敢動彈。 老大怎么還沒來! …… 雪白的小蜘蛛乖巧地趴在雪暮枝的衣領(lǐng)上,就像一個精美的裝飾,然而它微微顫動著腹部,接收查詢著陌生同類的氣息。 對方顯然隱藏地很隱蔽,小蜘蛛沒有什么收獲,然而它并未焦躁,蜘蛛本就是最耐心的捕食者。 雪暮枝走進了蝶院,兩位聽風(fēng)者抱拳,雪暮枝頷首,一切悄無聲息。感受著暗處的幾道氣息顯露又隱匿,雪暮枝越發(fā)不解,同時越發(fā)警惕。 外有聽風(fēng)者警戒,內(nèi)有暗影閣隱匿,就連這些人都沒有發(fā)現(xiàn),那洛師父說的異樣究竟是什么? 雪暮枝行進時如臘梅落雪,悄然無聲,等到了門前,里面的人依舊沒有察覺。 寂靜無聲。 趙柯、吳曉云、聽風(fēng)者,這三個人已經(jīng)被洛書看過,是中了蒙汗藥,沒什么問題,只是會昏睡許久。因此雪暮枝聽見的只有呼吸聲,也只應(yīng)該有呼吸聲。 雪暮枝沒有發(fā)覺什么異樣,沉吟片刻,向虛空中點了點頭,兩道危險的氣息靠近,繼而隱匿,可是雪暮枝依舊沒有發(fā)現(xiàn)兩人究竟隱藏在何處。 雪暮枝心中一凜,而后一贊。 推開房門,里面兩張床,趙柯和吳曉云并排躺著,聽風(fēng)者獨自一張,呼吸平穩(wěn)綿長,看樣子是睡熟了。 雪暮枝進門,兩道氣息隨之潛入,他反手合上,進了屋內(nèi),先倒了一杯茶水,而后開始給三人把脈。 蠱醫(yī)不分家,他雖然不如子車痕精通,但是醫(yī)治些小病也沒關(guān)系的。 聽風(fēng)者的脈搏平穩(wěn)有力,只是不知道還要睡多久。 他將聽風(fēng)者的手放回被子里,心中的警惕緩緩攀升。 現(xiàn)在阿荼暴動,必定有人控制,若不是還有隱藏在暗處的人,就只能是在趙柯和吳曉云之間,也就是說,那控制著阿荼體內(nèi)蠱蟲的人,現(xiàn)在在裝睡。 一把脈就會徹底露餡。 雪暮枝這是在給對方施加壓力,同時也是給蛛蠱雪芝準(zhǔn)備的時間。 他隔著帕子按上吳曉云的脈搏,心里一跳。 吳曉云……也在熟睡。 那就只能是…… 肩上的雪芝突然動了! 它像一枚暗器似的撞向了雪暮枝身后! 隨之兩道黑影如同鬼魅般出現(xiàn)在雪暮枝身后,只聽“嚓嚓”兩聲,身后重歸寂靜。 這時雪暮枝才轉(zhuǎn)過身來,看見了睜著血紅眼睛看向他的趙柯。 一條蛇蠱被層層疊疊地蛛絲包裹住,已經(jīng)沒了聲息。 竟然是他。 第196章 “子車大夫,楊邇他……怎么樣?” 洛晴抿著唇,臉色有些發(fā)白,慌亂不加掩飾。 子車痕搖搖頭,洛晴的臉轉(zhuǎn)瞬變成了慘白,全然不像指點醉仙樓的大賬房了。 子車痕頓了一下,有些不解,但是他生來冷清,也不知該如何去安慰別人。 驀地,他想起師父的碎碎念,猶豫了一下,輕聲問道:“大賬房,你是心悅他嗎?” 洛晴有些恍惚,雙目沒了焦距,緩緩地?fù)u搖頭,又遲疑地點了點頭,他道:“我不知道?!?/br> 初見時囂張跋扈的楊二公子想插隊,罵了來解釋的小廝,他氣得夠嗆,按著楊邇的頭狠狠罵了一頓,將人扔了出去。楊邇顯然不服氣,第二天又來找事,他再次如法炮制地扔了出去。這小公子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被人打了也不回家搬救兵,就自己在這杠上了,一來二去被扔熟練了,兩個人也就熟了起來,能心平氣和地說說話。 然后小公子表白了。 【散云,我、我心悅你,以后我的馬車就是你的馬車,我的錢匣子就是你的錢匣子,你嫁給我、我我我嫁給你也可以,好不好?】 好不好? ……當(dāng)然不好。 洛晴說不出心里什么感情,拂袖而去,自此之后與楊邇干脆地斷了聯(lián)系,見面便完全地將楊邇當(dāng)做了陌生人。 他以為這不過是公子哥兒的消遣,過些時日受了冷臉也就罷了,可是沒曾想,楊邇一日日地守著醉仙樓,守了下來。 也沒再貿(mào)貿(mào)然做些什么,只是點菜,然后老老實實地吃著,時不時抬頭看他一眼,與前一段日子恨不能上天下地的小混球天差地別,乖巧得不像話。只有看不見他的時候會著急,像只小狗似的,嗚嗚地晃著尾巴。 看著他露出難過的、像是被拋棄小狗似的表情,就突然覺得自己和過分。 這種感覺算是喜歡嗎? 他也不知道。 流連南風(fēng)館,看遍世間客,不過一眼就能看出旁人的虛情假意,卻看不出自己的真心。 如果楊邇就這么死了,他會很愧疚,除了愧疚之外還有別的嗎?他也不知道。 只是覺得,若是以后再也不用躲避著某人,冷淡著某人,心里不是輕松暢快,而是陣陣的悵然和心臟要被攪碎的難過。 這算是喜歡嗎? 最終,洛晴還是搖了搖頭。 “子車大夫,我不知道。” 子車痕嘆了口氣。 洛晴臉色發(fā)白,問道:“他、他還能醒嗎?” 子車痕點頭。 洛晴輕聲問:“那……他還有多少日子?” 嗯? 子車痕還沒聽過誰問這樣奇怪的問題,算了算,道:“他身體康健,雖然未曾習(xí)過內(nèi)功,但是壽命到八十歲也不難?!?/br> ……啊? 洛晴的表情僵在臉上。 八十歲,在江湖上委實不算大,但是對于百姓來說,實在是長壽極了。 更何況…… “他、不是時日無多了嗎?” 洛晴僵硬地問。 子車痕奇怪地看他一眼,不知道自己哪里讓對方誤會了。不過對于病人和病人家屬,他一向是耐心十足的。 “不是,他不過是撞到了頭,不出盞茶時分也就醒了?!?/br> “哥哥!你過來看方思遠!” 聽見子車籌的呼喊聲,子車痕沖洛晴點點頭,而后幾步到了方思遠身邊,留洛晴一人僵在原地。 這算是喜歡嗎? 算……算是個大頭鬼??! …… 子車痕在方思遠身邊蹲下,子車籌讓出位置,攔住想給方思遠把脈的手,邊將方思遠手腕上的血污擦凈,邊道:“哥哥,他身體不但沒有衰弱,反而漸漸開始恢復(fù)了?!?/br> “但是他分明就是中了毒的,哥哥你看他的指甲,都發(fā)黑了?!?/br> “看起來蠱毒在他體內(nèi)倒像是內(nèi)功似的,在恢復(fù)他的身體。現(xiàn)在不能確定這些蠱毒的作用,我不敢讓雪嶺把他中的毒吸出來?!?/br> 子車籌邊說邊將方思遠被擦干凈的手腕遞給有輕度潔癖的子車痕,乖乖地等著哥哥的診斷結(jié)果。 子車痕握著方思遠的手腕細(xì)細(xì)診斷,片刻,若有所思道:“他之前應(yīng)該是吃了或者是被用了什么東西,剛好被蠱毒激活了。是藥是毒也不過是一線的事,有了那藥引子,蠱毒也不過是一劑良藥罷了。經(jīng)過此劫,他或能因禍得福?!?/br> “不出片刻,他便能醒了?!?/br> 子車痕說完,見子車籌乖乖巧巧地看著他,滿臉的崇拜,指尖忍不住動了動,接著面無表情地揉了一把子車籌長出了一層毛茬的腦袋。 子車籌一臉懵,“哥哥?” 軟軟的,真好摸。 子車痕面無表情地想。 怪不得師父喜歡摸我們的腦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