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6節(jié)
在月風(fēng)打向他后腦時,他頭略略后仰,以堅硬的腦殼去迎接匕首,也并未昏過去。 他將所有可能受到傷都計算在內(nèi),卻沒想到子車籌會險些走火入魔。 “我沒事?!?/br> 子車籌把臉埋在子車痕的肩膀上,深吸一口氣,抬起頭來,勉強(qiáng)笑道:“是我太激動了?!?/br> 就在月風(fēng)抓住子車痕的那一刻,天地一暗,他仿佛又回到了幼時的那個夜晚,撕心裂肺似的疼痛席卷而來,幾乎要喘不過氣來。若不是子車痕向他打了信號,他不能保證自己會對月風(fēng)做什么。 無論是血蠱師還是邪僧,在江湖上都不是什么良善的名號。 清涼內(nèi)力在體內(nèi)緩緩運轉(zhuǎn),子車籌內(nèi)息終于徹底恢復(fù)正常,子車籌正了正神色,轉(zhuǎn)移話題,問道:“哥哥,你是不是有什么法子找到月風(fēng)?” 聲音還有些嘶啞。 子車痕看著子車籌的笑臉,沉默了一瞬,沒有回答,轉(zhuǎn)而道:“阿喜,師父曾給我說過一件事,不知道你是否聽說過?!?/br> 子車籌連忙乖乖站好,做洗耳恭聽狀。 “在崖下時,師父說,雙生子與尋常兄弟不同,不僅血脈相連,而且魂魄相連,若是一人死了,另一人也不能獨活?!?/br> 子車籌一愣,似乎有幾分無措。 他一直以為哥哥是恨自己的,雖然師父說過哥哥一直在找他,但是他以為那不過是師父安慰自己的話,子車籌很容易滿足,現(xiàn)在哥哥和自己和好就好了,至于以前的,他也沒工夫去糾結(jié)。 “阿喜,我想你活很久?!?/br> 我不會隨意揮霍自己的生命,你不必?fù)?dān)心,希望你也好好珍惜自己。 子車痕輕輕地環(huán)住了子車籌,摸了摸他的腦袋,而后分開,笑了笑。 子車痕是極清冷的相貌,這一笑卻如冰雪春暖,花草吐芳華。 到底是自己疼了那么久,想了那么久,找了那么久的弟弟。 *** 在洛書等人的注視下,假阿闖緩緩轉(zhuǎn)醒,他看見眾人一驚,而后又低頭看見自己身上的繩索。 在一盞茶之前他們自寨子里找到了阿闖,經(jīng)過洛書查看,只是中了迷藥而已,服了解藥不過片刻就醒了過來。否則他現(xiàn)在就不僅僅是被綁住這么簡單,苗疆多毒蟲毒草,有諸多手段令人生不如死。 “小哥兒,怎么稱呼?” 洛書笑著坐在他面前問他。 他看了洛書片刻,見他似乎對他并無敵意,又像是這里能主事的人,便道:“姓周名往?!?/br> 洛書依舊是笑意盈盈的樣子,搖頭道:“看閣下的手,沒有二十年的功夫,怕是練不出來,像您這樣的人,在江湖上應(yīng)當(dāng)是排的上名號的,可是在下卻沒有半分印象。” 他面色微沉,自知是撞到了硬點子,抬頭看看洛書,洛書容顏絕盛,淺笑盈盈,身上分明沒有半分內(nèi)力,卻帶著一股無形的壓迫感,仿佛一切盡在手中。 上一次……遇到這種情況,好像面對聽風(fēng)樓樓主的那次。 他額上滲出冷汗,洛書并不逼迫他,甚至拿起手邊清茶抿了一口,好整以暇,直到額上冷汗滴下,他終于受不住壓迫,啞聲道:“周往是俗名,鄙人道上的諢名是解十三?!?/br> 解十三? 洛書挑了挑眉,沒想到竟然是他。 江湖第一鎖匠為江南第一家的江家造了一把鎖,這把鎖要十三道工序才能解開,而被鎖所守護(hù)的,是江家的千年家業(yè),以及無價之寶,白銀盤。 白銀盤不是銀盤,而是一只玉盤合著珍珠,玉盤晶瑩剔透全無雜質(zhì),放入水中仿若無物,于滿月放于月下,將珍珠撒于其上,最大的一枚珍珠足足有小兒拳頭大,最小的也有手指肚大,大大小小一盤珍珠,于月輝下相互碰撞,光暈柔和,互相輝映而生霧,籠于玉盤上,如臨仙境。 數(shù)十年前江湖第一神偷不知所蹤,百空空蹤跡全無,以至四方聞聲而動,紛紛爭奪這江湖第一神偷的名號,期間解十三連解江家十三道鎖,偷走白銀盤,留下一張紙條,上書—— 于江南第一家取天下第一至寶,破古今第一鎖宣解某神偷諢名。 自此之后,解十三以解十三鎖聞名天下,鎖匠自此封臺。 本來此事與洛書也沒什么關(guān)系,問題是偏偏這人和自家兩個徒兒有關(guān)。 一個是百骨知,這解十三潛入聽風(fēng)樓,竟然想盜取聽風(fēng)樓的消息,被聽風(fēng)者當(dāng)場抓獲。無人知曉當(dāng)初發(fā)生了什么,只知道自此之后解十三聽聞百骨知的名號就退避三舍。 另一個是蘭追,他手下的蘭空空,正是改了姓氏的上一任神偷,而這解十三正是蘭空空的徒弟。所謂神偷,則當(dāng)劫富濟(jì)貧,盜官不盜民,盜貪不盜清,盜財不盜色,以中立之身游走正邪兩道。當(dāng)初蘭空空收徒時的□□,全被解十三犯了一個遍。 蘭空空最大的愿望,就是清理門戶。 據(jù)說這兩年這人還當(dāng)上了采花賊,往往對民間百姓家的女子動手,很少傳到江湖上,若不是方尚清四下云游恰好碰見一戶人家做喪事,多問了幾句,恐怕這人的惡行還沒有被發(fā)現(xiàn)。 讓洛書看見了,怎能有放過之禮? 洛書不動聲色,笑著起身將解十三扶起,“原來是十三爺,失敬失敬?!?/br> 洛書笑容真誠,看不出半分怒色。 解十三暗暗看了洛書一眼,道:“不知閣下怎么稱呼?還有我這身上的繩索……” 洛書拍了一下自己腦袋,連連告罪,手腳麻利地將繩索解開,期間解十三暗暗觀察眾人,見眾人并未反抗之意,或面上有怒色,但因洛書而未反抗,終于放下心來。 洛書道:“在下名為書洛,不過區(qū)區(qū)一無名小輩,不值一提?!?/br> “書洛?”解十三眼睛一轉(zhuǎn),試探道:“我倒是在那圍剿血池之事中,聽聞有一人,與閣下名諱相同?!?/br> 嗯?當(dāng)時他可還是十二歲孩童的模樣,這人的消息夠靈通,記性夠好啊,不過明顯只聽了只言片語。 洛書奇道:“這倒是有緣,那圍剿血巢的事情也曾聽聞,不過因為在下本身實力低微,有心無力?!?/br> 解十三見洛書言之鑿鑿似是并未作假,終于放下心來,哪里了知道洛書所言連一言半語也不能信。 所謂易容,哪里單單指的是容貌,對氣質(zhì)與語言動作的要求更為重要,有時哪怕容貌不改,單單靠神態(tài),也能偽裝成第二個人。 “不知十三爺這次來是為了什么?若是尋常物件,也不妨結(jié)個善緣?!?/br> 解十三見洛書恭恭敬敬的樣子,也不由得帶上了幾分傲氣,“其實這次來,是為了一個木雕?!?/br> 洛書做不解,“木雕?莫非是族長家中的?十三爺好眼力,中原商人說那是巧手舍親手刻的?!?/br> 洛書的聲音帶著一股奇異的韻律,解十三只覺被恭維地飄飄然,哈哈笑道:“哪里是什么巧手舍。”他倒是還記得什么不能說,沒有將幽冥令脫口而出。 “這木雕其實也沒什么,只是族長喜歡,不知十三爺能否還回來,我們可以用其他東西換?!?/br> 洛書的姿態(tài)極低,解十三只覺得飄飄然,平時藏在心里的話也情不自禁的露出了幾分,“這可不行,實話說,爺今天也是受人之托,你們這木雕被人看上了。這東西你們也用不著,不如就給了,當(dāng)結(jié)個善緣?!?/br> 洛書聲音輕飄飄的,“那這東西是不在十三爺?shù)氖掷飭幔俊?/br> “這東西已經(jīng)交出去了,現(xiàn)在,估計已經(jīng)運出去了吧。” “十三爺既然有辦法將東西送出去,怎么自己不走呢?” “都到這份上了,爺就跟你們說了吧,”他看向阿蟬,目光中驚艷一閃而過,“小妮子,你可別再想著什么月風(fēng)公子了,不如跟了爺,包你夜夜快活?!?/br> 洛書看著目光已經(jīng)有幾分迷離的解十三,臉色一沉,聲音卻依舊又輕又軟,“你們是留下接應(yīng)風(fēng)月的嗎?” “那小子空有一副好皮相,也就是騙騙小姑娘,功夫稀松平常,要是放他自己在這里,這一輩子就別出去了!不像爺……嘿嘿……” 他看著阿蟬,目光中的垂涎之意毫不掩蓋。 洛書抿唇地看了一眼臉色慘白的阿蟬,然后看向了解十三。 “那就……謝過十三爺了?!?/br> 解十三目光一轉(zhuǎn)不轉(zhuǎn)地盯住了阿蟬,“好說好說,我說書洛啊,這小美人……呃!” 洛書眸眼暗沉,微微一笑,一腳將解十三踹翻在地。 解十三到昏過去都沒想明白,剛才還對自己恭敬有加的人,怎么就換了一副模樣。 第218章 事情的真相已經(jīng)很明顯了,那新郎官,那月風(fēng)公子,是個騙情騙意的混賬,是潛入寨子打探消息的探子。 他當(dāng)然不會向阿蟬表明心意,因為他根本無意被癡情蠱糾纏。 可惜他沒想到,未被激活的癡情蠱,在扯藤之禮上竟會有這樣大的反應(yīng)。 阿蟬臉色慘白,搖搖欲墜,若不是身邊李梨兒的攙扶,幾乎要跌坐在地上。這樣的欺騙對于一個期待這場婚禮許久的女孩子來說,未免太過殘忍了。 洛書不知道該如何去安慰她,卻沒想到她卻看向洛書,面上露出幾分驚慌:“洛師父!子……洛哥和大哥!” 洛書愕然,沒想到在這種情況下她竟然還能分出心神去擔(dān)心自己的好友,洛書心中感嘆,自己徒兒這是交了一個真心的朋友,有種孩子長大了的欣慰感。 “別擔(dān)心,以他們兩個的武功,尋常奈何不了他?!?/br> 紅柚還在他身上,雖然在休眠進(jìn)化,但是與雪嶺的聯(lián)系卻是割不斷的,若是子車籌有危險,哪怕紅柚在休眠,也會立刻清醒。 不過剛才紅柚有瞬間的暴動,以阿籌的心性,若單單是發(fā)現(xiàn)了月風(fēng)的真面目,理應(yīng)不會這樣驚訝。 現(xiàn)在紅柚又恢復(fù)了正常,因此洛書倒不擔(dān)心那邊的情況,可是究竟有些好奇—— 那邊到底發(fā)生了什么呢? *** 子車籌腳步一頓,子車痕隨之停下腳步,側(cè)頭問道:“怎么?” 子車籌苦笑道:“突然想起來,雪嶺還在身上。” 子車痕下意識地去摸自己的脖子,又想起剛剛上了藥,手僵在了半空。 兩人對視一眼,同時沉默了。 子車痕開始思考自己的傷口在回去之前愈合的不切實際的可能性。 子車籌開始思考用“因為看到月風(fēng)變臉受到驚嚇雪嶺暴動”瞞天過海的不切實際的可能性。 顯然,不切實際。 子車籌滿臉的視死如歸,安慰道:“哥哥,咬咬牙就過去了?!?/br> 為什么師父教育他們的時候就不能像打架一樣簡短有力呢…… 子車痕罕見地露出了苦惱的表情,嘆了口氣,暫時將需要擔(dān)心的事情放了腦后,“繼續(xù)吧。” 月風(fēng)的速度不算快,這與身在叢林有關(guān),哪怕輕功高絕,能夠在樹梢漫步直走,在面對一片無涯蒼翠之時,也如旅人入沙漠,難辨方向。 相比之下,子車痕兩人只需要緊跟著對方即可,自然悠閑許多。 為了引出后面的人,兩人也費了心思,時而繞上一大圈,時而緊追不舍,做足了假象。 時間漸漸過去,前面人的速度明顯變慢,甚至開始原地兜圈子,子車籌伸了個懶腰,自懷中拿出一包點心,問道:“哥哥,餓不餓,要不要吃點東西?” 子車痕沉默一瞬,也自懷中拿出一包點心,兩人對視一眼,同時打開,出現(xiàn)兩片淡粉,一人手里捧著四塊桃花糕,面面廝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