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節(jié)
第二日,蘇州熱鬧的街市上,大家都在說同一件事,一件大事??拷诸^那間破客棧被查封了,客棧門上貼了兩道大大的封條,聽聞是皇帝親自派人來抓的。 圣上原定的南巡行程也早早結(jié)束,今日已經(jīng)出發(fā)返京了。那個寡婦老板娘,看著姿容出眾,沒想到啊竟然是個亂黨,聽說店里所有人都被捆了帶回京城審問。寡婦回來開店一年,有不少人登門求娶,她都拒絕了,還好還好,若是誰娶了她,怕是要被連累滿門抄斬了。 作者有話要說: 皇帝:不是親生的還得管飯....太難了 流言蜚語嘛,前面半真半價,后面一句肯定是真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 第81章 皇帝回到宮里頭,首當其沖去了芳華軒將她的牌位砸了個干凈,嚇得里頭的宮人皆跪地瑟瑟發(fā)抖。墻上的皇后遺像也摘了下來,想了想忍住沒撕,卷起來扔給了貼身太監(jiān)。 這三年來,他每晚都要來這一趟,時常深夜才離去,桌前的貢品每日都要更換,殿里頭雖然不住人了,可也吩咐下人必須打掃得一絲不染,什么稀世珍寶都先往芳華軒送。 如今這些要是讓她見著,豈不成了笑話了? 等慕長安被帶到此處時,眼前一室狼藉?;实墼彝?,大刀闊斧般地坐在木椅上沉默著。 “娘娘?!”小嬋第一個認出了慕長安,驚得連禮數(shù)都顧不著了,提著裙擺起身就往門口跑。 規(guī)規(guī)矩矩跪著的青鸞聞言也看了過去,驚得花容失色,真的是她們娘娘?還活著?眼淚瞬間就落了下來,也立即圍攏過去,抓著慕長安的手怎么都不敢相信。 “真的是我們娘娘!” “活得還好好的。” “奴婢們都快哭死了。” “娘娘啊,沒想到還能再次見到您?!?/br> “娘娘這些年你去哪里了?” ...... 屋子里頭的女人們哭成一團,小太監(jiān)們也跟著抹眼淚,慕長安原先待他們極好,如今平安回來了,只覺得是菩薩顯靈,更是要哭。慕長安本來淚水就多,被她們?nèi)堑闷怀陕?,誰還有空管得了正在氣頭上的皇帝。 “娘娘,奴婢每日都為您誦經(jīng)念佛,想著能感動上蒼,把你還回來?!?/br> “娘娘,奴婢給娘娘整理衣物之時,經(jīng)常忍不住落淚,想著您要是活著該多好,如今,愿望成真,您真的活得好好的!” “奴婢每日都想著,要是娘娘活著,就算能讓奴婢折壽都行。” “娘娘您到底去哪里了?” “先別問,娘娘一路趕來定是餓了,去御膳房端些吃得來。” ...... “都出去?!?/br> 皇帝聽得心煩,沉聲命令。 宮人也不敢違抗,抹了眼淚又對著慕長安笑,各自行了禮才退下,一出門口就又吵鬧起來了。 回到熟悉的地方,地上亂得卻沒有一處站腳的地方。 “進來?!被实鄣?。 慕長安聽話進去,別人們見了她皆是驚喜萬分,只有他,這幾年還是這個脾氣,就不能好好說嗎?他好好問她,自己也能好好同他說。 走到皇帝身邊,看著他氣得一手抓緊了木椅扶手。元灼忽然用力扯過她的手,四目相對,他想說,這些年他每日為她抄經(jīng)祈福,修建了許多寺廟,話到了嘴邊,又想到方才有個宮女好像說過類似的話,于是又咽了下去。 “將衣裳換了去。”宮外的粗衣麻布,看著礙眼。 慕長安這些年拮據(jù),衣服都是選得普通料子,干干凈凈的,普通人家都穿這種,也沒覺得哪里不好。 進了里屋。 里頭的擺設(shè)照常,跟她離開時的模樣并無差別,拉開衣柜,衣裳全是新的,而且件件繡工精美,完全沒有因為無人穿而草率裁制。 細細去聞,上頭還用她最喜愛的百合香薰過。不遠處的雕花木床之上,松軟薄被鋪得整齊,床邊的矮柜上放著一套精致的青瓷茶具,她有睡前有飲幾口花茶的習慣。 窗口無暇的碧玉小瓶、簾子上的琥珀掛件......他給她的住處比起其他奢華宮殿相去甚遠,可是里頭的擺設(shè),隨手拿起一件來皆是價值不菲的奇珍異寶。 一樣樣一件件皆是原先的模樣,這個人......真的是 褪下身上的粗布衣裙,隨手在柜子里挑了逃粉嫩的,穿到一半,就聽見后頭的響動。轉(zhuǎn)身過去瞧,皇帝不知何時站在了她身后的簾子那,正一聲不響地看著她,臉上還是方才的賭氣模樣,卻抿著唇真么都不說。 慕長安下意識地用還未披上的外衣遮住胸前的風景,立即又轉(zhuǎn)過身去背對著他。 皇帝將她的動作都收入眼底,直勾勾地盯著不遠處那嬌小的背影,有種這么沖過去抱她的沖動,卻也生生地忍了下來。 “換好之后,來御書房找朕!”用力扯下手邊的簾子,遮住一室春光,盡管屋里頭再無旁人。 宮人們恭恭敬敬地守在門口,見皇帝生著氣走了,忙行禮恭送,完了終于可以進屋了。 “皇后娘娘!”小嬋依舊是那副不受拘束的模樣,第一個跑到慕長安身邊,跪下磕了個頭。而后立即抱住了她,感受到了慕長安的體溫才又哭著道,“是真的,娘娘沒有死!” “皇后?”慕長安不解。 ...... 叫她們纏了好久,戌時,慕長安才進御書房,皇帝已經(jīng)等得有些不耐煩,換件衣裳這么久?要不要他親自給她換? 他不想發(fā)火的,想著兩個人能坐下來平靜地聊一聊,為什么她同那些個宮人都能和顏悅色地,同他就不能好好的? “坐下?!?nbsp;語氣緩和了些。本想給她倒一杯龍井,發(fā)現(xiàn)茶壺里的茶水卻已經(jīng)涼透了,只能作罷。 慕長安腦子里很亂,她知道皇帝一時半刻忘不了她,卻沒想到在誤以為她死后,居然追封她做了皇后。 皇后啊,古往今來多少女人算計謀劃的位置。 兩人吵的時候停不下來,各自收斂了脾氣卻又不知道從哪說起好。 “去沏壺熱茶來!”皇帝起身吩咐屋子外頭的明泰。 外頭早就備好了,明泰恭恭敬敬地送了進來,想給兩個空茶杯續(xù)上,皇帝卻道,“朕自己來,你下去吧?!?/br> 兩杯茶倒上了,熱氣飄到臉上。偌大的書房內(nèi)零零散散點了幾盞燈,暖黃色的燈光映照在慕長安低眉順眼的臉上,倒是顯得有幾分溫婉之色。 皇帝心里頭沒脾氣,一點脾氣都沒了,全壓下去了,想著別又吵吵鬧鬧地惹得彼此不快。斟酌了一番,“這三年里,你都在蘇州?未曾離開過?” 慕長安點點頭,“我沒去其他地方?!遍_始的時候,她總覺得他能找著她,后來一點一點絕望。開始兩年她自身難保,被困者沒法來找他。這一年,她是不敢來找他。 “朕還以為你不在了?!彼??!翱偟猛▊€信,你哥哥你父母都當你死了,那段時日兵荒馬亂的?!?/br> “嗯”她點著頭。“是我不好?!?/br> “就算你真的要走,為何三年都不聯(lián)絡(luò)?慕長束也當你死了?!彼@不聲不響的模樣,他心頭的火又冒起來了。 “你是不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元灼艱難地問出口。本打定了主意再也不會在她面前流露出一絲的情意,可自己始終不相信,她真如信上所說的,是因為怪他才離開的。 慕長安眼神淡淡地地看著皇帝身后那處墻上的畫。 “我、半年前聯(lián)絡(luò)哥哥了?!彼f。 “慕長束知道你還活著?”皇帝提高了聲音,覺著受了莫大的欺騙,隨之怒氣也上來了。“就朕不知道?只朕一個蒙在鼓里?你躲著朕是嗎?” 元灼雙眸濕潤,三十而立的年紀,不應(yīng)該為了兒女情長而落淚,實在是丟人,丟人極了。 慕長安已經(jīng)聽不見他在說什么了,出神地看著墻上那副畫,一眼認出是他親手所作。 畫的是一間書房,看出去外頭晴空萬里,有一個小小的背影坐在高高的門檻上,梳著的小抓髻煞是可愛,該是盛夏時節(jié),因為門檻上還放著三只圓圓的桃子。 皇帝被她這無動于衷的樣子徹底擊垮了,情字難解,他已經(jīng)很卑微了,她一點反應(yīng)都不給他,好像這幾年的事情,于她沒什么大不了的,可自己卻覺得像是天塌下來了那般。 這重逢,是她不想要的,卻是他想都不敢想的。曾經(jīng)以為自己很懂她,原來,只是互不相知。 “你若真的不再愿意留在宮里......以后就留在京城吧,也不用再躲著朕,朕也不會再糾纏著你,慕家的事,也不會再追究、” “皇上。”慕長安輕聲喊了一句,已經(jīng)是淚流滿面。 皇帝沒聽見。 “皇上?!彼趾傲艘宦暋?/br> “怎么?” 元灼停下來,發(fā)現(xiàn)她的眼神凝視在另外一處,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頓時無地自容!怎么就忘記摘下來了!怎么就叫她看見了! “你過來。”慕長安輕聲道。“到我身邊來。” “你想做什么?”這么問了一句,皇帝也未拒絕,來到她身前。 慕長安伸手抓住他胸前的衣裳,帶著哭腔撒嬌,“再靠近一點?!?/br> 終于,兩人近在咫尺,下一瞬,慕長安無力地將頭抵靠在他胸膛上,“我從來,從來都沒有想過要離開你?!?/br> 作者有話要說: 欲說還休 卻道天涼好個秋。一個人在遭受了莫大的苦難和創(chuàng)傷之后,其實是說不出口的,說了別人也不能真正體會到。相逢時候,最好的那一句話應(yīng)該是,我們終于在蘇州街頭重逢,我長大了,你也成了更好的君王。(聽著有點中二,所以我沒寫 第82章 午夜子時剛過,一隊鐵馬踏碎了寂靜的秋夜要出宮去。 帶頭的正是御林軍搜領(lǐng)林瀚,高舉著令牌,“奉圣上旨意出宮辦事?!笔匦l(wèi)們心里詫異,忙行禮,“林大人?宮里這是發(fā)生了什么大事,要您在這個時辰出去?” 林瀚壓著腰側(cè)大刀,“你們盡管守好夜,其他不許多問?!笔ド淆堫伌笈?,連夜召見他,讓去擒幾人回御書房面圣。 宮外的,一位是西郊靜云寺修行的賢妃,一位是正值修沐的福德公公,在宮內(nèi)的,包括宮女、侍衛(wèi)十多人?;实鄯愿?,無論是誰,若有反抗,格殺勿論,即使是賢妃也不例外。 另請楊正夫人王雪瀾也入宮。這么多人,看著似乎并無相干,林瀚一時間也猜不出所為何事。 宮門打開,馬蹄聲起。 御書房里頭,檀香味甚濃?;实垭p眼血紅,去拿茶盞的手都氣得顫抖。慕長安就坐在他身側(cè),半個時辰前,她從王雪瀾產(chǎn)子開始說起,一直講到自己被捆著帶進了雨和塔,自始至終,語氣平和。 雨和塔是什么地方,皇帝開始并不知曉。直到慕長安告訴他,那里是關(guān)押瘟疫病人之地,他險些坐不穩(wěn)。 原來是這樣,原來就是這樣。修佛多年,本該修了點仁慈現(xiàn)場,可是此刻他只想將人殺了,不,死太便宜他們了,該凌遲處死才對。 已派了林瀚出去捉人,就算是死了的,也要從墳?zāi)估镱^給他挖出來! 皇帝看向慕長安,她說這些的時候反倒不哭了。被嬌養(yǎng)著長大了的人,到了宮里頭他也錦衣玉食地供著她。卻沒想到越是想護著她,越是沒有護好。 她自己從瘟疫死人堆里逃了出來,這么嬌弱的人,是如何辦到的。 慕長安怔怔地看著皇帝,他兩行清淚,是為了她而流,不敢再往下說了,雨和塔里的頭一年并不十分艱難,第二年,才是真正的人間煉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