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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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星清清嗓子,眼神略為閃爍:“齊文周是卓嘯的人,此事……夫人是如何知曉的?” 歲行云立刻頓悟自己錯在何處。 《縉史.天命十七年.公子昭質(zhì)于蔡》是后世各文武書院史學(xué)科目夫子們出考題時最喜涉及的篇目之一,“齊文周是卓嘯的狗賊謀士”這件事在其間記得明明白白,只要進(jìn)書院受過教的人就不會不知。 可這時才天命十六年二月中旬。 心驚于自己露出個不好解釋的大破綻,歲行云咽到一半的那口茶水頓時嗆進(jìn)氣道,使得她不得不捂嘴扭頭,咳個撕心裂肺。 李恪昭端起茶盞,淡聲微冷:“蔡國相齊林與卓嘯有舊怨,齊氏子弟素來不與卓姓為伍?!?/br> “去年是有幾件事露出點蛛絲馬跡,公子懷疑齊文周‘可、能’暗投了卓黨,”飛星以重音突出要點后,語氣又轉(zhuǎn)為小心翼翼,“但查證近一年,咱們也未拿到切實把柄。” 而方才歲行云證實了這件事,且語氣極為篤定。 這其中的微妙之處…… 飛星將手肘支在桌面,以撓鬢角的動作為遮擋,余光偷覷李恪昭,總覺細(xì)思極恐。 “齊夫人今日舉動確有怪異之處,我也疑心她是受齊文周指使。但并無確鑿跡象可判斷齊文周是否受卓嘯指使,”李恪昭放下茶盞,目光凜凜直視歲行云,“所以,是齊文周親口向你表明他投了卓嘯,還是你另有神通?” “他沒告訴過我,我也無神通,”歲行云穩(wěn)住心緒,笑笑,“我只是觀大局,思細(xì)處,推而斷之?!?/br> ***** “齊文周先我一步等在九曲回廊,那里沿途宮女、侍衛(wèi)又全被撤干凈,這事他自己絕做不到,由此斷定是卓氏與她兒子提前齊文周安排好的,可對?”歲行云以指輕點桌面。 “對?!崩钽≌压暑h首。 “我是因與公子多說了幾句話才落單,最后一個往女眷席去。而我與公子多說那幾句話,此事是臨時發(fā)生,連我們自己也不曾預(yù)料,旁人更不可能未卜先知。你們想想,從我與公子在演武場門口分頭走,到我進(jìn)九曲回廊,前后才多會兒功夫?” 歲行云左右看看李恪昭與飛星。 “從發(fā)現(xiàn)我落單,到安排好一切,讓齊文周毫無顧忌地在回廊堵我,就這么小會兒功夫。這說明他們溝通順暢不費時、相互信任甚篤、行動配合無間,不是同黨還能作何解釋?” “有道理,”飛星點頭,卻還有一處疑問,“可,即便他們是同黨,也不排除只是齊文周自己想單獨見您,卓氏母子賣他人情才幫忙呢?您又如何篤定這是為替卓嘯辦事,并是沖公子來的?” 歲行云深吸一口氣,心累至極。 鬧不好連李恪昭與飛星都不知世間有提線香這么混蛋的玩意兒,原主一個嬌養(yǎng)深閨的姑娘是如何了如指掌的呢?這又是說不得的事。 “若整件事只因齊文周一己私欲想單獨見我,就算卓氏和她兒子能看在同黨之情的份上幫忙,可歲十四能嗎?她在我面前又跪又叩,就為幫她新婚才兩個月的夫君勾搭曾經(jīng)差點成為他未婚妻的女子,換了是你,你肯?”歲行云向飛星抬了抬下巴。 飛星使勁搖頭:“那自然不肯的?!?/br> 歲行云哼了哼:“所以啊,前后不過幾個時辰,他們一幫子人在王宮里重地動作頻頻,顯然是為卓嘯辦事。雖貌似全沖著我來,可我對卓嘯來說算哪塊小點心?那定然是沖著我背后的公子??!” 她也是急中生智,越說越順暢,竟就將事情圓回來了。 “這下我算洗脫嫌疑了吧?我沒有與齊文周過從甚密,也無什么神通,只是單純頭腦聰明而已。” 李恪昭難得尷尬到紅了耳尖:“抱歉。是我多心了?!?/br> “公子無需自責(zé),更無須致歉,”歲行云不以為意地笑笑,“我才來短短不過數(shù)日,又常在公子近前,你們謹(jǐn)慎些是理所應(yīng)當(dāng)。你們見我有異常之處,肯當(dāng)面問出來,這是將我算作了自己人,我明白道理的。” 道理都明白,可心中還是難免有一絲孤寂輕傷。 ***** 入夜后,歲行云獨自抱著小酒壇子縮在中庭長廊的角落,背靠廊柱,雙腿舒展交疊在長椅上,仰頭望著玄黑天幕。 她心性更偏于灑脫疏闊,“來”這里已有小半年,甚少有傷春悲秋、軟弱彷徨時。 也曾長夜夢中偶見故人,但都是痛快飲、歡喜笑,一如從前。 夢醒后也并不會含淚牽念,只會義無反顧、極盡全力去活在當(dāng)下,絕不去為無法改變的事實徒然自苦。 可今日,或許是因那熟悉又混蛋的“提線香”勾出太多上輩子在軍中的回憶,又或許還有別的什么緣故吧,她忽然覺得有些孤單,有些疲憊。 其實道理都明白。 李恪昭的質(zhì)子生涯不易,風(fēng)光皆假象,實際危機(jī)四伏。是以他凡事需謹(jǐn)慎,宜廣結(jié)善緣,不該輕易見罪于人。 今日他當(dāng)眾護(hù)短,可算將歲敏夫家齊氏得罪狠了,這足以說明他真心將她以“自己人”待之。 他不知“提線香”,所以根本不會懂她為何寧愿鬧到驚動王駕,也不肯喝下那盞茶。但他并無猶豫遲疑,只因知歲敏與她有“奪婚之仇”,便就幫著“痛下殺手”。 且不論是為人主君還是為人夫君,他今日此舉足夠義氣,她感念,也開懷。 可黃昏時在書房,那短短片刻的不信任,雖無惡意,也在情在理,到底還是讓她心中略有輕傷。 她明白李恪昭于此事上并無錯處。 雖她在初見時就以至誠至懇歃血明誓,但說破天去,她到他跟前也才不到一旬,他能對她報以有限度的薄弱信任,已極其難得。 黃昏時她大意脫口“齊文周是卓嘯的人”這種話,站在李恪昭與飛星的立場來看,著實是很古怪,追根究底來問也是該的。 道理都懂。 說穿了,此刻她心底抑制不住的落寞心酸,根本與李恪昭他們無關(guān)。 戎馬之人最看重、最渴望的,便是被同伴接納與信任,這是并肩浴血、彼此交付生死的基石。 而這樣的同伴,她曾有許多。 初春夜的戶外有寒風(fēng)料峭,有薄露沾衣。但那穹頂那輪皎皎圓月能讓她覺著暖。 曾經(jīng)屬于歲行云的兄長、摯友、同窗們、同袍們,還有曾經(jīng)被歲行云以血rou之軀與無上勇氣守護(hù)過的家國山河,定也與她同沐此月華吧? 歲行云眼前逐漸迷蒙瀲滟。 她笑意柔軟地抱起小酒壇子,以濡潤嗓音對月輕道:“我想念你們?!?/br> 認(rèn)真而誠摯,雖輕聲,卻字字清晰,氣正腔圓。 她沒醉。她知道“他們”聽不見??墒?,月亮聽得見。 **** 到李恪昭提燈尋來時,那壇子酒已被歲行云喝空大半。 她正閉目背靠廊柱,長發(fā)如瀑披散,懷中抱著小酒壇,靜靜橫坐在長椅上雙腿交疊舒展。 看模樣并未醉到睡著,腳尖有一下沒一下地輕挑,指尖頻頻輕叩酒壇。 大約是察覺近旁多了人,她倏地睜開雙眼,目射寒江。 李恪昭有些詫異于她這警醒凌厲的異樣氣勢:“酒后氣勢真驚人,失敬?!?/br> “哦,是你啊,”歲行云徐徐斂起周身凜冽,扭頭看看天上月,“我沒醉?!?/br> “看得出來?!崩钽≌央S手將琉璃燈掛起,倚著長椅另一頭的廊柱坐下,遙遙睨她。 “傍晚在書房那件事,雖抱歉,但我應(yīng)當(dāng)也無太大過錯。” “是,你沒錯的。我煩悶傷懷,只因自己心中有事,與旁人無尤?!?/br> 歲行云點頭,緊接著卻又笑道:“但你若過意不去,堅持要再度向我致以崇高歉意,那我坦然受之?!?/br> “既我沒錯,為何要再度向你致以崇高歉意?你不覺你的話道理不通?”李恪昭眉梢輕揚。 歲行云抬手撓撓右頰,以一種看傻子似地眼神看他:“醉酒之人,哪有道理可講?” 李恪昭瞪她,噎得半晌說不出話。這會兒你又醉了? “這樣吧,若是你替我,嗝,”歲行云打了個小小酒嗝,笑指銀月,“替我將那月亮拿來,那就還是好兄弟。” “你個姑娘家,跟誰稱兄道弟?” “那就姐弟?名頭不重要,小事?!睔q行云爽朗地擺擺手。 李恪昭再度瞠目:“我比你年長三歲,你與誰姐弟?” “不不不,”歲行云豎起食指在面前搖了搖,笑得神秘而狡黠,“其實我十八了。反倒比你年長三月?!?/br> “你到今年秋才滿十六,如何年長的三月?”李恪昭好氣又好笑,總算領(lǐng)悟“她醉了”這個事實。 雖說歲氏在合婚帖上將她的八字做了手腳,但他曾命人查過她底細(xì),豈會不知她年歲。 不過話又說回來,醉酒后如她這般口齒清晰、能與人對話無礙的,倒很少見。 李恪昭甚覺有趣,難得起了玩心,站起身對她招招手:“隨我來。不是要那月亮?我拿給你?!?/br> 歲行云眼前一亮,果然跟著站起,抱著酒壇子向他走來。 她走每一步都要小心踏實了才邁另一腿,瞧著動作比平日稍遲滯些,但醉態(tài)并不明顯。 兩人步下廊前石階,站在沒了房檐遮蔽的夜空下。李恪昭伸手掀去她懷中酒壇口的紅裹泥封:“給?!?/br> “噫,月亮?!?/br> 歲行云滿意地盯著看了半晌后,捧起壇子又飲一口,咂咂嘴看向他,疑惑道:“你怎還不回家?” 這什么酒品?將人用完就丟?李恪昭好氣又好笑:“我正在自家府中?!?/br> 歲行云瞇起眼覷他:“不就喝了你家一壇酒?你總在這兒盯著,是等我結(jié)賬?” 李恪昭實在不懂自己今夜究竟怎么一回事,竟有閑心陪個醉鬼玩這半晌。 “趕緊回房歇下。酒壇子給我。” 歲行云將酒壇子抱緊,退了半步后,緩慢而堅定地?fù)u頭:“不給?!?/br> “不是認(rèn)我做主君?不從主君之命,要你何用?”李恪昭試圖以威嚴(yán)氣勢壓制一個醉鬼。 “請恕末將不能從命?!?/br> 醉鬼緩緩轉(zhuǎn)頭,指了指兩人先前所在的回廊,又回臉來與他四目相對,再指指此刻兩人頭頂無半片屋瓦遮蔽的浩渺蒼穹。 “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br> 第10章 歲行云上輩子常在終年積雪的苦寒山巔巡防,豪飲烈酒暖身必不可少,數(shù)年下來自練就驚人酒量,不知醉為何事。 可惜如今這副體魄是在深閨嬌養(yǎng)長大的,這如何比得?她近乎獨飲整壇,不醉才是稀奇。 慶幸的是,上輩子于軍中曾受過諸多淬煉意志的嚴(yán)苛訓(xùn)練,即便醉酒后神智松散,也本能地清楚何話不該說,何事不可做。 除絮叨些讓李恪昭無言以對、額xue發(fā)疼的道理拒不交出酒壇,固執(zhí)堅稱要留在中庭“曬月亮”外,歲行云總體算是表現(xiàn)出了良好酒品。 翌日酒醒,尷尬與恥感在所難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