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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裙裾輕搖,轉(zhuǎn)身的那瞬間,戴庭安看得分明,她那柔嫩的耳垂?jié)q得泛紅,掩袖疾走,一溜煙便跑到了外面。 他自顧自地輕笑了下,修長的腿伸開,徑直躺在她繡榻上。 …… 徐嬤嬤找青姈是有事商議。 青姈的生父謝冬陽戰(zhàn)死沙場后,每年忌辰時,母女倆都會去寺里進香,從無間斷。因馮家與謝家交情極深,馮夫人每年也會帶馮元娥一道去。如今竇氏已然過世,青姈今晨便遣徐嬤嬤親自去了趟馮家,問她們何時有空。 徐嬤嬤進屋來,就是想回稟此事。 “馮夫人說她這兩日都閑著,少夫人哪天得空,一道去寺里就成?!?/br> “那就十六吧,也是正日子?!鼻鄪柪砹死眙W發(fā),笑容微斂,遂同徐嬤嬤去廂房準備。 到得那日,她便帶兩個丫鬟隨身,同馮家母女一道去城外的金明寺進香。因是禱祝,打扮得便頗為簡素,為免途中招眼,也只乘一輛青帷馬車,到得寺里,按例先去拜會方丈,而后到大雄寶殿進香。 金明寺的香火不算旺盛,那方丈卻是謝冬陽的舊識,留三人用茶,至日頭微偏才辭別。 自青姈嫁入侯府,除了隨周氏赴宴外,尋常出府的次數(shù)都有點,跟馮元娥碰面的次數(shù)更是少得可憐。兩人難得聚到一處,瞧著天色尚早,也不急著進城回府,馬車拐個彎,朝城西的三里河去散心,找個臨河的酒樓坐下,就著四野開闊的景致喝茶談天。 誰知事不湊巧,臨行前竟碰見了個貴人——恭王。 恭王殿下年才十七,因陳貴妃極得盛寵,加之元和帝有意打壓嫡長所出的肅王,頗得帝心。陳貴妃為給他添羽翼,尋了個高門貴女當王妃,可惜夫妻倆性情不太合,外頭瞧著鸞鳳和鳴,實則貌合神離。 恭王風華茂盛的年紀,王府里的正妃側(cè)妃皆是貴妃所賜,他卻總沒碰到個合心意的人,豈能甘心? 如今迎面碰見青姈,那目光便直直瞥了過來。 美人身姿修長,淡雅半臂下玉白襦裙搖曳,發(fā)間只以珠釵點綴,打扮得不算惹眼,那身氣質(zhì)卻惹人注目。夏日里衣衫單薄,勾勒出窈窕身段,她的眉眼很漂亮,眉如遠山含黛,底下兩汪清泉似的桃花眼,顧盼談笑間眼波勾人。 這般嬌麗品貌,若加脂粉點染,得綾羅金玉裝飾,怕是能艷麗逼人。 恭王的目光黏上去,便有些挪不開了。 青姈留意到幾步外那兩道目光,心里不由微沉。 她在陳府時,雖偶爾跟著母親赴宴見見世面,畢竟隨母改嫁、未入族譜的身份擺在那兒,除了顧藏舟因舊日相識而格外留意,她甚少能見貴人。似肅王、恭王這般鳳子龍孫,更是無緣得見,也因此安然無事。 但青姈記得清楚,前世在嫁入靖遠侯府前,她曾碰見過恭王一次。 也是那次照面,令恭王生了色心,有意納她入府為妾,顧藏舟盛怒之下親自趕跑恭王,公然得罪王府。也因此事,鎮(zhèn)國公府不好動顧藏舟,便遷怒于她,暗里攛掇著送去沖喜。 此生她早早嫁給戴庭安,赴宴時也有意避開此人。 誰知今日倒霉,竟在這里碰見。 青姈不動聲色地收回目光,只當沒認出他。誰知那位沒放著酒樓門前寬敞的路不走,腳步微轉(zhuǎn),徑直跟到了青姈她們想走的那條甬道。他今日是出城散心,并未帶儀仗和王府衛(wèi)隊,只有仆從護衛(wèi)隨侍,卻是烏壓壓的眾星拱月。 一群人涌過來,青姈不得不駐足。 跟在恭王身后的隨從當即提醒道:“見了恭王殿下,還不行禮?” 到了這地步,青姈如何還能明知身份卻視而不見?只好馮家母女一道,恭恭敬敬地行禮拜見,而后避讓在側(cè)。 恭王卻不急著過去,錦衣?lián)u動,走到她跟前,“你是哪家的?” 與前世全然相同的語調(diào),令青姈脊背微繃。 不過那時她落難后孤苦無依,如今卻有戴庭安的庇護,無需太過顧忌。遂垂首為禮,端然道:“民婦謝氏,拜見殿下?!?/br> 這讓恭王有些意外。 不過美人在前,容貌氣度皆合乎口味,看她打扮簡素,隨從不多,想必雖是富貴之家,卻非金堆玉砌的高門貴戶。以他的身份,若是強娶來做個侍妾,也未嘗不可。遂問道:“嫁了誰?” “外子是靖遠侯府的戴庭安?!?/br> 清冷的聲音,語調(diào)沒半分波動,卻讓恭王眉頭微皺。他當然知道戴庭安是誰,靖遠侯府的養(yǎng)子,在沙場上混了幾年,戰(zhàn)功不知有多少,威風卻不小。聽聞年初他被肅王刺殺,險些喪命,娶了個罪臣之女去沖喜,卻原來竟是她么? 論起來,戴家那幾個兒子跟他也算表親,可靖遠候老jian巨猾,不肯在朝堂上為他效力,也是個可惡的人。戴庭安一個侯府養(yǎng)子,區(qū)區(qū)刑部主事,怎就張狂至此? 他心中暗哂,自知戴家畢竟有侯位在身,不宜招惹,卻又舍不得可心的容貌。 猶豫之間,青姈行禮告辭,匆匆離開。 恭王站在原處,看著他走遠,終是沒能按捺住色心,命隨從找個靠得住的人,暗里盯著,瞧瞧她是否說了謊,若真是戴庭安的妻子,在侯府處境如何等等。 隨從當即應(yīng)命安排。 …… 因這場意外,青姈回城后并沒再去別處,在岔路口跟馮家母女分開,各自回府。 至于恭王安排的事,她自是沒察覺的。 這種眼線卻瞞不住戴庭安。 在元和帝的眼皮子底下謀事,十數(shù)年的經(jīng)營后,京城內(nèi)外都有他的眼線,雖不像皇城司那般惹眼,卻也是頗為嚴密。上回肅王狗急跳墻,安排人行刺,險些傷他性命,這等教訓過后豈能疏忽?是以青姈和周氏每回出門,都有暗衛(wèi)不遠不近地護著。 恭王派人盯梢,一路跟到侯府附近,輕易被暗衛(wèi)察覺。 不過貿(mào)然去捉人,未免暴露侯府外的防衛(wèi),暗衛(wèi)沒敢打草驚蛇,只偷偷上報給魏鳴。魏鳴遂入府回稟,戴庭安聽得事涉青姈,便命捉進來審問。 這事自然容易,魏鳴假作有事出門,途中察覺有人鬼鬼祟祟,徑直拿下,將賊人堂而皇之地捉緊府里審問。這一問,才知今日青姈出城,已不慎被恭王盯上,聽那意思,恭王是賊心未死,仍暗里打著主意呢! 戴庭安聞言,沉眉冷笑。 當晚將人扣在府里,次日清晨將人五花大綁地捆了,扔在馬車后面,親自拜訪恭王府。 直到派出去的眼線被丟到跟前,恭王才知昨日隨手安排的事泄露,當著戴庭安的面,臉色十分難看。戴庭安的神情也沒好到那里去,冷得跟臘月寒冰似的,敲打了一番,按死了恭王那顆覬覦臣妻的心,才沉著臉出門。 恭王府里鬧了個不愉快,外頭動靜鬧得也不小。 那眼線被戴庭安綁在馬車后面,巡街似的招搖一路,最后停到恭王府跟前,早已引得百姓猜測紛紜。后來不知是誰說,那人是失禮于靖遠侯府的少夫人,觸動了戴庭安的脾氣,這位爺本就離經(jīng)叛道,直接找上恭王府算賬去了。 其中真假無人知曉,但戴將軍護妻之名,卻就此傳開。 靖遠侯府里的青姈對此一無所知,留意戴庭安的人,卻都聽到了些風聲。 譬如徐相。 徐相雖長了個肥胖松軟的身體,為人也和氣,在朝堂似乎無力與梁勛相爭,卻絕不是真的平庸——自元和帝即位后,梁勛的相位坐了多久,他的相位有多久。底下的朝臣們換來換去,頃刻翻覆者不在少數(shù),他卻能屹立不倒,穩(wěn)穩(wěn)站在梁勛身后,本事決不可小覷。 自當年被戴毅招攬,他韜光養(yǎng)晦十余年,在戴庭安進京后,更是殫精竭慮。 便是傾心于戴庭安的親孫女被婉拒,也不曾有半分動搖。 先前聽聞戴庭安娶妻沖喜時,他特地問過魏鳴,得知是娶來應(yīng)付訪客,往后會送出京城,便不曾過問。誰知今日,戴庭安會為一介女流鬧到恭王府里去? 徐相思來想去,也沒明白這般動靜于大計有何益處,卻知道此刻跟恭王府交惡,對戴庭安絕無益處。斟酌了許久,次日抽了點空暇,尋由頭進了靖遠侯府,直奔戴庭安的書房去——打算在這事兒上勸勸他。 作者有話要說:=w= 第42章 去留 徐相是戴庭安在京城最得力的幫手。 元和帝戒心甚重,便是戴毅戰(zhàn)死在沙場,仍對戴家不放心,徐相當然不敢堂而皇之地上門。跟魏鳴打過招呼后,老相爺仍跟尋常般換上布衣,帶著個極親近的隨從上街體察民情。到得靖遠侯府附近的民巷,在魏鳴的掩護下拐個彎,偷偷從后院進來。 戴庭安親自在書房外迎他。 進屋后關(guān)上門,徐相稍稍肅容,行禮道:“老臣拜見殿下。”躬身時,連腰間那團肥rou都微微緊實起來。 戴庭安忙將他扶起,“相爺客氣,快請坐。” 屋中備了茶水,有魏鳴在外放哨,徐相便道謝進了內(nèi)室,對坐商議大事——肅王倒臺后,如今的梁勛炙手可熱,此人深得皇帝信重,在朝中的勢力盤根錯節(jié),想一舉拿下,自需周密計劃,憑魏鳴居中傳信終究不便,趁此機會商議,倒比在別處穩(wěn)妥。 大半個時辰后,此事商議妥當,徐相坐久了腿麻,戴庭安陪他到外間踱步緩緩。 沒了謀劃時的刀鋒搏殺,此刻兩人都頗放松。 徐相遂將話鋒一轉(zhuǎn),緩緩道:“還有件事,關(guān)乎殿下家事,老臣想斗膽勸一句——” 見戴庭安頷首,便續(xù)道:“老臣知道,當初殿下娶少夫人是因形勢所迫,謝姑娘機慧過人,確實出眾。不過如今要對付梁勛,朝堂上地動山搖,殿下若泰國搶眼,未免招皇上過分留意,于大事無益。恭王府的事,老臣略有耳聞,殿下多年來行事周密謹慎,這回卻失于穩(wěn)妥?!?/br> “哦?” “恭王畢竟是王爺,他的臉面關(guān)乎皇家臉面?!毙煜囝D了下,瞅著戴庭安神色清冷,不辨喜怒,更加坐實猜測,心中暗自嘆息,仍道:“后面的事,會比對付肅王兇險得多,不容半點岔子。還是該暫將謝姑娘送出京城,待風波過后,再行安排?!?/br> 書房里悄無聲息,戴庭安瞧著這位為他潛伏了十多年的長者,有點頭疼。 別的話都是模棱兩可,徐相想說的,恐怕是那句不容出半點岔子。 怕他為了青姈,行止有差。 這樣的話,其實已有好幾位隨從跟他勸諫過,無非是怕青姈嫁進府里,不像別人忠心耿耿,他們過得是刀尖上行走的日子,不宜平添麻煩,怕萬一密謀的事因為她而稍有泄露,會萬劫不復(fù)。 戴庭安不是沒掂量過。 十多年的籌謀,耗費的是無數(shù)人的心血,絕不容半點閃失。他當然知道輕重。娶青姈進府時戴庭安亦有防備之心,便是到如今,關(guān)乎大事的消息,也沒走漏過一絲半點。 然而徐相此言,終是令人不悅。 他不自覺皺了皺眉。 幾步外,隔著門扇,忽然響起魏鳴的聲音,“主子,少夫人來了?!?/br> …… 青姈今日無事,晌午讓小廚房做了幾樣吃食,見戴庭安一直沒回鐵山堂,便親自送來。 這書房修得比鐵山堂還大些,戴庭安先前曾帶她來過,雖說半個字都沒提內(nèi)室機密,但日常過來送些飯食,商議府邸小事,卻無忌諱。 魏鳴見慣了她初入書房,此刻自然不敢攔她——但凡涉及機密的要事,戴庭安都會到里面商議,在外頭絕不可能聽到,若是能在外間說的,也都無關(guān)緊要。青姈說進去放下食盒就出來,自然沒大礙。 誰知兩人才到門口,卻聽聲音漸漸走近。 即便青姈識趣地聽了腳步,徐相最后所說送她離開的那句話,仍是隱約傳到了耳中。 隔著門扇稟報后,里面似是頓了一瞬,待戴庭安吩咐進來,魏鳴便推開門扇。 夏末暑熱,風從門扇撲進去,卷著熱浪。 戴庭安抬眉瞧過去,看到魏鳴站在門側(cè)面露尷尬,而青姈紗衣單薄,身姿窈窕,手里拎著個食盒,盈盈站在門口。這樣近的距離,她興許是聽見了里面的言語,嬌滴滴美人望著她,那雙瀲滟眸底有些許委屈。 不知怎的,戴庭安竟有些慌。 因他從前確實有送青姈離開的打算,而今不但隨從提過,徐相更是親自登門勸阻,還好巧不巧地被青姈撞見。那聲撒嬌般的“夫君”后,彼此心跡漸明,幾番考量后,對于此事他已有了決斷。 他瞥了青姈一眼,而后看向徐相。 “這件事我自有安排。”他微微沉眉,在對長者的敬重之外,又隱隱添幾分不悅決斷,“請回吧,這事不必再提?!?/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