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節(jié)
而就在那時,如意夫人給了她一個籌謀多年的任務(wù)——四國譜落到了風(fēng)小雅手上,伺機(jī)接近他,竊取此物。燕國的大長公主鈺菁,會給予幫助。 四國譜,是流傳在唯方大陸的一個傳說。 傳說璧國的姬家之所以迅速崛起,百年不倒,就是因?yàn)樗麄冇幸槐尽端膰V》。里面記載了世家的秘密,任何一個說出來都足以震驚天下。而姬家,就是用這些秘密要挾各大世家,cao縱他們?yōu)樽约恨k事。 如此重要的東西既然落到了風(fēng)小雅手上,必須趕在姬家有所舉動前,搶到手中。 夫人給她安排了新的身份——酒廬老板的獨(dú)生女兒,在填寫姓名時,她忽然想起品先生遞給她的那朵花,于是提筆寫下了“秋姜”二字。 如意夫人看著這個名字,揚(yáng)眉一笑:“秋天的姜花?詞簡意美,不錯?!?/br> 新身份就那樣被一步步完善—— 秋姜,性靈貌美,擅釀酒,通佛經(jīng)。 父程國人,母璧國人,七歲隨父母移居燕都郊外藍(lán)亭山下,經(jīng)營酒廬為生。因其父釀得一手好酒,無數(shù)權(quán)貴慕名遠(yuǎn)來,踏青品酒,自成風(fēng)景。秋姜因?yàn)椴∪?,送往山上庵堂養(yǎng)病,鮮少出現(xiàn)在人前。 如意夫人把寫到這里就停了的名錄冊遞給她,嫣然道:“接下去該怎么填寫,你自己看著辦吧。” 七兒看著上面結(jié)體寬博氣勢恢宏的字跡,想了想,提起毛筆接著寫了一句話—— “菩提明鏡,惹了塵埃?!?/br> 第二卷 前世·蛇魅 第八章 緣起 “豆腐?!?/br> 素白的手垂入木制盆的清水中洗凈,用絲絹拭凈了,挪到一板半尺見方的豆腐前。 “又稱膏菽。言好味,滑如膏。取黃豆用石磨磨成粉,熬成漿,以紗布濾凈,再反復(fù)熬制,加石膏粉兌之,放入板盒,以石壓之。一個時辰后開盒,即成膏?!?/br> 玉手拿起竹刀,嚓地一切,切下巴掌大小的一方,放入木盤。 “說來簡單,但想做得好,每一步都要做到極致。好比這塊,為何好?”修長的手指一翻,指尖多了一枚針,舉到一尺高的地方松開,銀針墜落,穩(wěn)穩(wěn)地插入了豆腐中。 “晶白細(xì)嫩,遇針不碎?!?/br> 竹刀如風(fēng),每一下、每一頓、都極具韻味。不一會兒,便將豆腐雕成了一朵白玉蓮花。 雙手未停,翻攪著另一只小碗,將一朵真正的荷花搗碎,澆入蜂蜜,混成粉色后,將汁澆在豆腐蓮花花瓣的尖尖上。如此一來,豆腐蓮花上也泛呈出了逼真的漸粉色。 再取來幾片荷葉,剪入盤中。 將剩余的荷花蜂蜜燒熱,加入綠豆粉,捏了一只蜻蜓出來。 最后,把糖泥蜻蜓小心翼翼地放到豆腐荷花上。 一盤“蜻蜓落荷”便栩栩如生地呈展在了木盤中。 手的主人再次洗凈了手,用絲絹擦干,將木盤托起,走向一旁的軟塌。榻上閉目盤膝坐著個眉發(fā)皆白身形枯瘦的老和尚,還有一位年約四旬風(fēng)姿猶存的道姑。 道姑用滿是欣慰的眼神看著那盤佳肴,躬身對老和尚道:“小徒拙計,獻(xiàn)丑了。恭請無牙大師品評?!?/br> 老和尚這才睜開眼睛—— 看見做菜的女子對他盈盈一笑。 清雅絕倫的白玉豆腐蓮花,在她的笑靨下也黯然失色。 無牙靜靜地看了她一會兒,伸手拿起筷子夾了一口豆腐放入口中。 中年道姑忍不住問道:“敢問大師,可行?” 無牙慢慢地咽下那口豆腐,再抬眼看做菜的女子時,便多了許多情緒:“這盤豆腐,得形、色、香、味。卻不得魂?!?/br> 女子臉上的笑容消失了。 “這樣的素齋,招待尋常人無妨,想獻(xiàn)給鶴公,卻是不夠?!睙o牙大師說著輕輕咳嗽了起來,攏了攏身上的袈裟,嘆聲道,“罷了,還是老衲自己來吧。” 女子直勾勾地盯著他,語音有些不甘:“請問大師,何為魂?” “素齋之魂,是‘凈’。心不凈之人,做不好心食?!?/br> “大師由何看出我心不凈?” 無牙的眼神充滿悲憫,看著她,就像看著一件打碎了的絕世瓷器,片刻后,一笑,垂下眼皮不再說話。 女子卻似大悸,沉默了好一會兒后,將整盤豆腐啪地回扣在托盤上,竟是生生地毀去了。 中年道姑驚道:“秋姜,不得無禮!” 秋姜盯著無牙,她笑起來時眉眼靈動,尺璧寸珠,光華奪目。但一旦不笑,其貌不揚(yáng),更有股死氣沉沉之氣,宛如一具雕工拙劣的木偶。 “我再去練。”她木然地說,然后轉(zhuǎn)身離去。 *** 下一刻,秋姜走出廚房,山風(fēng)吹過來,吹起她的月白僧衣和長發(fā),宛若流風(fēng)回雪。 門外被綁著的小和尚,看見她卻如看見鬼魅,嘶聲道:“你、你把我?guī)煾冈趺戳??你這妖女,快放了我?guī)煾?!我?guī)煾甘堑玫栏呱?,你如此不敬神佛,是會遭報?yīng)的!” 秋姜沖他一笑,用手中的竹刀敲了敲他的光頭:“想救你師父?就得聽我的?!?/br> 小和尚含淚悲憤:“小僧誓死不從!” “那我切了老和尚的手,讓所謂的天下第一素齋就此消失吧?!鼻锝鲃菀ど砘匚?。 小和尚連忙喚住她:“你到底想做什么?” “很簡單,就一件事——六月初一的心食齋,由我來做?!?/br> 小和尚先是一愣,繼而想到一事,惶恐地睜大了眼睛:“你、你……你想對鶴公做些什么?!” 秋姜明眸流轉(zhuǎn),一身僧袍,硬是被她穿出了章臺平康花團(tuán)錦簇的風(fēng)姿,看在小和尚眼中,便是活生生的摩登伽女,念著先梵天咒準(zhǔn)備去迷惑阿難。 “阿彌陀佛,造孽??!” *** 六月初一,風(fēng)和日麗。 每年的這一天,風(fēng)小雅都會前往藍(lán)亭山緣木寺參佛。 這位名動燕國的鶴公,大概是天生重疾,看破生死,因此一方面放蕩風(fēng)流,娶了十個老婆,極盡享樂之事,另一方面卻又推崇修身養(yǎng)性,結(jié)交了不少高僧雅士。 藍(lán)亭山上有兩座廟宇,一寺一庵,都名緣木,分別招待男客女客。地處京郊,達(dá)官貴人富商文士總?cè)ヌで?,久而久之,自成風(fēng)景。 山下有一間酒廬,名叫“歸來兮”。 店主是一對夫婦,姓秋。 有路人問:“你們明知山上是寺廟,過往行人大多是去燒香的,見菩薩時要誠心誠意,怎么可能停下來喝酒呢?” 秋氏夫婦笑笑,答:“正是因?yàn)榇说胤綀A十里無酒無rou。故而賣酒。賣茶的已太多了?!?/br> 別說,還真是如此。一開始大家都不去,慢慢地,酒廬的生意就好起來了,到得最后,把鄰邊所有的茶鋪也給擠走了。 原來大家拜了菩薩下山后,都覺得可以放松了,便紛紛到酒廬喝幾盅;也有山上的香客饞酒,偷偷下山買;更有那百無禁忌的,該喝的喝,該拜的拜。 秋氏夫婦道:“來燒香拜佛的,都是對菩薩有所求的。往往這樣的人,才容易貪杯?!?/br> 再加上他們家的酒確實(shí)釀得不錯,一晃十年,已成金字招牌。許多人就算不拜菩薩,也會刻意駕車去品嘗。 秋氏夫婦有個女兒,據(jù)說從小體弱多病,寄養(yǎng)在庵中。秋姜偶爾下山,被人看見,也只說是面黃肌瘦,其貌不揚(yáng)。 而這一年,華貞三年的六月初一寅時,風(fēng)小雅的馬車經(jīng)過秋氏夫婦的酒廬時,聽前方一陣sao動呼喊聲,便掀簾看了一眼。 他一向懶惰,能不自己動手就絕不動,這一次,卻是鬼使神差地掀了車簾—— 初夏的晨光還很朦朧,但那熊熊大火燃燒正旺,幾將整個天空都給映紅了。 風(fēng)小雅皺了皺眉,問趕車的車夫:“怎么回事?” 車夫共有兩人,全都身穿灰衣,其貌不揚(yáng),一個名叫孟不離,一個名叫焦不棄。 焦不棄下車詢問一番,回來稟報道:“秋家酒廬不知怎地著火了。大家正在救火。” 風(fēng)小雅唔了一聲,由于身體的原因,他一向鮮少沾酒,盡管對這家酒廬早有耳聞,但始終不曾踏進(jìn)一步。如今見它失火,也未在意,吩咐道:“繼續(xù)上山?!?/br> 孟不離和焦不棄駕馭馬車離開,走出很遠(yuǎn)還能聽見后面屋宇倒塌的聲音。焦不棄道:“那酒廬里不知藏了多少烈酒,才會燒得這么慘烈,看來沒個把時辰是熄不掉的?!?/br> 孟不離頻頻扭頭回望,十分感興趣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嗯了一聲。 “不知道老板和老板娘逃出來沒。希望燒物不燒人??!” “嗯。” “不過燒了物也可惜,他們家的酒真是挺不錯的,這一燒一砸,估計全沒了……” “嗯?!?/br> “沒準(zhǔn)就是菩薩對他們的懲罰。在山下開什么店不好,非酒啊rou的,不知禍害了多少修行之人呢……” 孟不離連忙緊張地沖他搖頭:“妄議、菩薩、不敬?!?/br> 焦不棄哈哈一笑:“是是是,吃人嘴短,吃了菩薩的飯,便不該再妄言菩薩的事了?!?/br> 車內(nèi)的風(fēng)小雅忽然咳嗽了一聲。二人彼此對望了一眼,笑著加快了速度。 其實(shí)他們沒有說錯,風(fēng)小雅此行的目的,根本不是什么修禪談佛,他每年的六月一日會去緣木寺的原因是——吃素齋。 緣木寺有一位高僧名叫無牙,人雖無牙,卻有一手好廚藝,做的素齋可以說是一絕。但其人喜愛云游,每年只有幾天回燕國,又只有初一的時候才肯下廚做菜。所以風(fēng)小雅才會在這一天專程坐車去藍(lán)亭山。 外人不知,以為他也是去燒香的,還道這位丞相家的公子一心向佛。 馬車抵達(dá)緣木寺前,一個面目清秀的小和尚提著燈籠已在等候,見他到了,連忙引入后院,邊走邊道:“鶴公一路辛苦了,這邊出了點(diǎn)事情……” “怎么了?” 小和尚支支吾吾:“我?guī)煾浮?、病了,起不了床?!?/br> “什么???” 小和尚搖頭:“不知道……他說休息幾天就會好。但鶴公不用擔(dān)心,您的這頓齋飯是早就許下的,不能讓您白跑一趟,所以,請了其他人來做……” 話音未落,風(fēng)小雅已道:“停。調(diào)頭,下山?!?/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