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節(jié)
“聽說王予恒有喜歡的姑娘了,不想娶女王,所以故意找人比武弄傷自己?,F(xiàn)在看來還是沒拗過他娘。他娘比楊爍的老子有辦法?!?/br> “那是,王家男人全都短命,這一代就他一根獨苗,王夫人不知多辛苦才把他拉扯大,王公子可是個孝順孩子……不過你們說說,咱們女王有什么不好?這一個兩個的,怎么都推三阻四的?” “女王確實美顏過人,就是那個,太放縱了些……” “啐!男人當皇帝三宮六院平常事,女王不過區(qū)區(qū)幾個男寵就被說成放縱?憑什么?”說這話的是個虎背熊腰的婦人。旁邊的男人們便就此打住,不再吱聲。 幸好這時,萬眾矚目的云閃閃出場了,甫一亮相,便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只見他坐在一輛巨大的馬車上。如果頤非在場的話,就會發(fā)現(xiàn),那原本是他的馬車“走屋”,共有二十四對車輪,由二十四匹駿馬拉著,極盡招搖。 車身分為兩部分,前半部分是平臺,臺上坐著數(shù)位樂師,吹拉彈唱,聲勢浩大。后半部分車廂的四扇車門全都開著,十六七個身穿黑衣的刀客們盤膝而坐面色嚴肅。 而云閃閃則坐在車頂上,帶著金冠,身穿金袍,被太陽一照,整個人閃閃發(fā)亮。 一人捂眼道:“我要瞎了!” 眾人紛紛跟著別頭,不敢直視。 云閃閃卻自覺頗是威風,更為得意,頻頻朝眾人招手??斓綄m門前時,他忽然一抬手坐了個停止的動作,樂師們立刻停了下來,馬車也跟著慢了。 一名刀客將一個箱子提拎著竄上車頂,畢恭畢敬地放在云閃閃身旁。 云閃閃打開箱子,從里面抓出一大把銅錢,隨手那么一灑,頓時引起一片爭搶。 他就那么一邊撒錢一邊前行,哈哈大笑道:“騎大象那老頭,看見沒?小爺我就是這么有錢!等我當了王夫,我就去你家門前撒錢。就問你服不服——” “服服服!二公子威武!”百姓們一邊捧場一邊搶錢。 極盡招搖的云閃閃終于也進了宮門。因他而沸騰的街道再次恢復了平靜。眾人又等了一會兒,薛采還是沒有來。 “薛相怎么還不來?時候快到了啊?!?/br> “我剛托人去菜市那邊看了,說他還在某家琴行看琴呢?!?/br> “不會吧?這個點了還看琴?他不來么?” “誰知道呢?照理說不應該啊,他都來蘆灣了……” *** 就在眾人還在宮門外議論薛采來不來時,風小雅已彎腰下了馬車,在宮女的引領(lǐng)下進了宴廳。 他一個人進去,銀甲少女和孟焦二人全都留在了殿外。 殿內(nèi)布置得十分奢華,共有八張客榻。東首最末的那張榻上,楊爍歪躺著正在自斟自酌,見他來了,也不起身,只是舉了舉杯。 風小雅被引到西首第一張榻上,一看案上的菜肴,全是他愛吃的素齋,而旁邊配的酒更特別,竟貼著“歸來兮”的標簽——是秋姜在燕國時那對所謂父母釀的酒。 酒廬燒毀,酒已沒了,也不知頤殊從哪里弄來的這壺酒。而且她此舉分明是在告訴他——看,我對你可是知道得很多的…… 風小雅垂下眼睛,不動聲色地提壇給自己倒了一杯,淺呷一口。坦白說他沒喝過歸來兮的酒,因此也無法分辨真假,只覺入喉辛辣,酒性甚烈。秋姜想必喜歡。 楊爍看著他,忽道:“你那什么酒?給我嘗點行不?” 風小雅便示意宮女將酒壇拿去。宮女給楊爍倒了一杯,楊爍嘗了一口,眼見宮女拿著酒壇要回去,連忙按?。骸斑@酒不錯?。】细類鄯??” 風小雅還沒回答,云閃閃已大叫著沖了進來:“不能給他不能給他!這種jian佞小人有什么資格喝你的酒,給我給我,給小爺我喝?!?/br> 他不是自己進來的,手里還拖拽著一人,正是王予恒。王予恒長得那么生人勿進,此刻卻被他死死抓著手,一臉的生無可戀。 云閃閃沖到楊爍榻前,便要拿那壇酒,楊爍輕輕地一拖一拽,云閃閃便尖叫一聲,右手無力的垂了下去——脫臼了。 一旁的王予恒皺了皺眉,卻又咔擦一聲,給他接上了。 不過一個呼吸之間,云閃閃就痛了個死去活來,粉妝玉琢的臉刷地蒼白了。 “你你你……”他怒瞪著楊爍,卻再也不敢冒然伸手了。 楊爍舉杯朝他微微一笑:“先來后到,二公子講講道理呀。” “跟你這種小人有什么道理好講?”云閃閃輸人不輸陣,當即扭頭對風小雅道,“快,你讓他把酒還給你,女王特地為你準備的酒,憑什么白白便宜他?” 風小雅跟這二貨處了幾天,倒也不反感他這種挑撥離間的作風,便看向楊爍道:“酒給你。壇子還我如何?” 楊爍好奇地抓起壇子看了眼:“歸來兮?好名字?!闭f著仰脖一口氣將里面的酒喝了個精光,然后一擲,酒壇旋轉(zhuǎn)著朝風小雅飛去。 這一擲看似輕描淡寫,實則暗含內(nèi)力,若接不好,必定受傷。 眼看酒壇飛到風小雅面前,他還未動,一道白光從屏風后射來,叮地擊中了酒壇,去勢不歇,擦著風小雅的肩膀飛過去,將酒壇釘在了他身后的墻壁上。 酒壇未碎,白光漸止,卻是一桿槍——通體雪白,唯獨槍頭一點紅櫻,紅得極是耀眼極是美麗的一桿長槍。 云閃閃作為同樣用槍之人,怎會認不出此槍。確切來說,整個程國無人不認識此槍。因為這是女王的槍。 頤殊來了! 屏風被宮女們撤走,后面垂著一重金絲紗簾,簾子后便是主座,座上勾勒出一具娉婷人身,正是頤殊。 只聽頤殊笑道:“這酒多的是,不必爭搶。”說罷拍一拍手,便有一行宮女抱著酒壇走進殿來,赫然全是“歸來兮”。 云閃閃拉著王予恒入座,忙不迭地也倒了一杯嘗味,一嘗之下噗地噴了出來,嗆個不停:“好辣好辣!”當即提筷夾了一大口菜塞入口中,想要止辣。 一旁的王予恒動了動唇,似要攔阻,但沒來得及。云閃閃的菜一入口,只覺體內(nèi)火山迸發(fā),頭發(fā)全都豎了起來,再看那道菜,上面是片得薄薄的青翠蘆筍,底下去鋪了厚厚一層芥末。因全是綠色,一眼間沒能分辨出。 如此烈酒加芥末,不過又是一個呼吸之間,云閃閃就被辣得黯然銷魂,原本蒼白的臉漲成了粉色。 一旁的宮女忍不住掩唇直笑:“聽聞云二公子嗜辣,所以為您準備的都是辣的菜呢?!?/br> 云閃閃不由得想起了當初船上他逼丁三三吃辣的情形,心想莫非這就是傳說中的現(xiàn)世報? 就在這時,遠處傳來了鐘聲——巳時到了。也意味著選夫宴正式開始。 可是看這八張坐榻,只坐了一半。也不知簾子后的女王如何想,臉色想必很難看。 不過頤殊就算心中不忿,也不會表現(xiàn)出來,她輕笑了一聲,道:“多謝諸君不遠千里而來。朕特地為今日之宴寫了首詩?!闭f罷拍拍手,兩個宮女抬著一幅半人高的絲帛走進來,將上面的字展給四人看。 云閃閃立刻大聲地念了起來:“一生一代一雙人,或得或失或浮生。半醒半夢真人世,孰識孰忘怎銷魂?!蹦钔辏睦镌u價:真酸。 女王竟學閨閣女子寫春怨般的酸詩,真是要命。 云閃閃其實本來對頤殊印象很好,因為她也使槍。因此哥哥讓他參選,他還挺高興的,畢竟,能娶女王為妻,多有面子!剛才見識了頤殊從屏風后射出的那一槍后,更覺得找到了志同道合之人。直到看見這首詩,一盆冷水潑下來,倒讓他這辣得發(fā)燙的身體稍稍清醒了些。 他平生最頭疼的就是吟詩作對,萬一婚后女王天天要跟他對詩,可怎么辦? 宮女們上前,竟是給每個人案上擺了一套文房四寶。 云閃閃顫聲道:“這、這是要我們……續(xù)寫么?” 頤殊在簾后輕笑了一聲。簾子旁的一位老宮女替她道:“陛下想問諸位三個問題。第一個:你此生得到的最好的東西是什么?第二個:你此生失去的最痛苦的東西是什么?第三個:如果可以重活一次,你必定會去做的一件事是什么?請答寫在紙上?!?/br> 云閃閃頓時松了一大口氣,不寫詩就好。他當即提筆,不假思索地寫道:“我有一個好哥哥。我沒失去過什么東西。重活一次,還像現(xiàn)在這樣就挺好,當然我娘再長命些就更好了……” *** 四位王夫候選者在殿內(nèi)奮筆疾書之際,另一位王夫候選者在云翔街的萬眾矚目下溜達。 此人當然是言出必行的薛采。說不給女王面子就不給女王面子,說出來溜達就出來溜達。 他先去看了眼已經(jīng)關(guān)閉了的蔡家鋪子,然后到琴行買了一把琴,讓老板送去驛站后,又進了一家成衣鋪子。他的到來令這些老板們受寵若驚,也讓他們膽戰(zhàn)心驚。 可薛采只是看,看過了就走,素凈的小臉看不出什么表情。 終于人群中有個好事的忍不住喊著問了出來:“薛相啊,你怎么還不進宮呀?” 薛采扭頭看他,那人忙不迭地將脖子一縮,藏在了其他人身后。 另一個大嬸大著膽子叱喝道:“進什么進?這么小娶妻失精可是要折壽的!” 薛采似愣了愣,然后羞澀一笑,進了一家茶樓。 “天啊,他居然笑了!好可愛!” “他居然也能這么可愛?!” “所以說,畢竟是個孩子嘛……” 茶樓內(nèi),薛采走上二樓,將眾人的議論聲盡數(shù)關(guān)在了門外。 二樓的巨大包間里,已坐了一個人,正在低頭煮茶。茶香四溢、白煙裊裊,襯得此人風神雋秀,宛若謫仙。 薛采在他面前坐下時,一杯茶正好沏到八分滿。他拿起來呷了一口,透過半開的窗戶看著樓下那些仍不肯散去的圍觀人群,淡淡道:“這種時候還與我相見,不怕被人認出來?” “正是這種時候才要與你相見,失之毫厘謬以千里啊?!?/br> 薛采顯得有些驚訝:“為何這么說?” “有些事脫離了我們的掌控……又或者說,從一開始就被我們忽略了?!敝蟛枞苏f著放下茶盞抬起頭,面如美玉歷久不彌,正是那位老得很好看的品從目。 *** 巳時鐘聲響起的時候,皇宮的羽林軍正在交接。頤非穿著侍衛(wèi)服混在人群中,看著領(lǐng)隊交接令牌,清點人數(shù),確認無誤后換崗。 這一年來,頤殊將羽林軍都換得差不多了,老的丑的都不要,因此看上去一水的英俊少年,很是賞心悅目。也因此,大家彼此間都不太認識,更沒見過從前的三皇子。 因此,一切都很順利,沒有任何意外變故發(fā)生。 唯獨遲遲不見云笛趕來,難道是被馬家和周家的人給截堵了? 頤非一邊想著,一邊跟著侍衛(wèi)們進入皇宮,遠遠看見瓊池殿那邊張燈結(jié)彩,選夫宴就是在那辦的,也不知風小雅他們進行得如何了。 頤非這一隊人負責四處巡邏,他提前算過,半個時辰后正好巡到瓊池殿,而午時的鐘聲也會在那時敲響。 午時一到,立刻逼宮。 蘆灣的護衛(wèi)軍共有三支:神騎軍、羽林軍和錦旗軍。神騎軍駐扎城外,無召不得隨意入城,據(jù)他安插在那的探子回稟,神騎軍目前并無異動,再說,就算有異動,半個時辰也是趕不過來的。而羽林軍已被云笛全面管控,只等著鐘聲敲響。此外,就剩原本叫素旗軍,現(xiàn)在改名錦旗軍的頤殊私兵了。錦旗軍人數(shù)不多,只有千余人,當值者不過百人,如今正守在瓊池殿外。屆時,只要破這百人闖入殿中,并在其他錦旗軍趕來支援前解決頤殊,就大局已定。 只是,頤殊的布局會在哪里?她既已猜到自己會來,沒有道理如此門戶大開,不設防備。 頤非忍不住回頭望了瓊池殿方向一眼,心頭劃過一股不祥的預感。 *** “忽略?您是指什么?”薛采見幾案上有核桃,便伸手拿了一顆,捏碎,將核桃rou細細地剝離出來,推到品從目面前。 若頤非在這里,看見了肯定會很震驚——薛采竟親手給人剝核桃!除了已死的姬嬰,和現(xiàn)在的姜沉魚皇后,幾曾見他這般心甘情愿地服侍人?更何況是服侍一個人販子頭領(lǐng)。 “袁宿稱夜觀星象有大臣謀逆,鬧得朝堂人心惶惶,頤殊卻沒有真的追究誰。那么,袁宿提那句話的意義何在?此其一?!?/br> 薛采沉吟。 “我以不該見你為由試探頤殊,頤殊卻顯得胸有成竹,絲毫不擔心。為什么?若三軍皆落入你手,蘆灣政局全由你把控,她成了甕中之鱉,插翅難逃,為何不急?此其二?!?/br> 薛采傾耳聆聽。 “我告訴她七兒回來了,如意夫人也會回來。按理說她那么恨如意夫人,不可能無動于衷??蛇@兩天,頤殊依然毫無動作。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