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節(jié)
薛采放下茶杯,道:“事出反常必有妖。而我們,迄今仍未查到袁宿的真實身份?!?/br> 品從目聽到這里彈了個手指,茶樓的店小二便敲門進來,對他耳語了幾句。品從目點頭道:“直接帶到這里來?!?/br> 店小二應聲而去。 品從目對薛采道:“我埋伏在袁宿府外的人,昨夜看見有人偷偷潛入袁宿房間,跟他見了一面后又匆匆離開,去了港口登船離境。我的人在海上追了半天才追上,把他抓回來了。” “從此人口中可以得知袁宿的秘密?” “希望如此?!?/br> 不多會兒,店小二將人帶到。那是個精神萎靡相貌尋常的年輕人,被五花大綁堵住了嘴巴。 品從目親自上前將他口中的布團拿掉,微笑道:“我們談一談?” 那人目光閃動,沉聲道:“沒什么好談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品從目道:“無妨。你只需介紹你自己就可以了。雖然給我?guī)滋煲材懿槌鰜恚悻F(xiàn)在說出來,大家都能省點心?!?/br> “我什么都不會說的!”年輕人緊緊閉上了嘴巴,更閉上了眼睛,一幅油鹽不進的模樣。 品從目嘆了口氣,正準備彈響指,一旁的薛采忽然開口道:“我知道他是誰?!?/br> 此言一出,不止品從目驚訝,年輕人也一下子睜開了眼睛,愣愣地看著薛采。 薛采朝他笑了一笑:“三年前,我出使燕國,除了見燕王外,還在玉京好好游玩了一番。期間去過求魯館?!?/br> 年輕人的臉頓時一白。 “當時,一向恃才傲物的蛙老,因為聽說燕王將他精心雕刻的冰璃送給了我,便一改常態(tài)地領著眾弟子出來迎接。” 年輕人的臉色更白了。 薛采微微瞇眼,做沉思狀,唇角的笑意一點點加深:“第六排,左數(shù),第七、唔,是第八,第八個弟子,就是你?!?/br> 年輕人整個人都開始發(fā)抖,而薛采的下句話更是讓他一下子跳了起來:“蛙老中途叫了你一聲,你好像叫……長旗?” 年輕人跳起,就要撲向薛采,品從目的袖子里忽然飛出一物,啪地繞在了他的脖子上,那物細而長,正是鑌絲。 “別亂動。否則你的脖子就要掉了?!逼窂哪恳琅f輕聲細語。 孟長旗卻已不敢再動,甚至不敢發(fā)抖,生怕那比刀刃還要鋒利的絲線就此滑進皮rou中。他直勾勾地盯著薛采,啞著嗓子道:“妖物!” 薛采當年不過六歲,而他也不過是求魯館弟子里十分普通的一員,他竟能就此記住他,不是妖物是什么?! “有了名字,可以去查了?!毖Σ墒掌鹦θ?,淡淡道。 品從目打了個響指,交代店小二去查。 孟長旗忽地笑了起來,一邊笑一邊流淚,模樣顯得說不出的怪異:“晚了。你們現(xiàn)在就算查到什么,也統(tǒng)統(tǒng)晚啦!” 薛采瞥他一眼:“小心鑌絲?!?/br> 就這么四個字,頓時讓孟長旗止住了所有的聲音和表情。 品從目走到窗邊往外看,街道依舊熱鬧,陽光依舊燦爛,除了天氣更加炎熱了一些外,似乎并無什么奇怪的地方。然而,他突然神色一凜,扭頭再看向孟長旗時,就顯得有些驚悸:“炎熱本身,就是一種怪異?!?/br> 尤其是當它,跟求魯館聯(lián)系在一起時。 *** 瓊池殿內,四人的答案都寫好了,被宮女收了上去。 簾后的頤殊一張張地翻看,那慢條斯理的動作,勾得云閃閃心里像只小貓在撓,忍不住問道:“陛下,他們都寫了些什么?。俊?/br> 老宮女笑道:“陛下出的題目,答案自然只有陛下能知道?!?/br> 云閃閃哦了一聲,又問道:“那陛下,您覺得我寫得怎么樣?。俊?/br> 老宮女又笑了:“云二公子別急。稍安勿躁?!?/br> 云閃閃睜著一雙大眼睛,撲棱撲棱地瞅著她,老宮女不禁詫異道:“云二公子為何這般看著奴?” “你這個嬤嬤挺愛笑,跟別人不太一樣。以往宮里的嬤嬤們,都是不敢笑的?!?/br> 此言一出,其他三位候選者的目光竟同時朝那老宮女看了過去。 老宮女面色微變。云閃閃絲毫不知自己說了一句怎樣的話,還在盼著女王快點出結果時,一道黑影掠過,竟是坐榻上的風小雅動了。 緊跟著,楊爍也動了。 兩人一前一后地掠向金絲紗簾。 老宮女驚呼了一聲,沒來得及說什么,紗簾已被風小雅一把扯落,主座上的女子驚駭抬頭,緊跟著,響起云閃閃更為震驚的聲音:“你是誰?陛下呢???!” 簾子后坐的,根本不是頤殊,而是一個身形跟她很像,且會模仿她說話的宮女。 與此同時,遠遠的鐘聲響了起來——當當當當當當,六下,午時到了。 *** 羽林軍們也正好巡邏到瓊池殿外,頤非還在思量如何發(fā)難,就聽殿內傳來驚呼聲。眾人立刻沖了進去。 守護女王的錦旗軍們也沖了進去。 一時間,宛大的殿堂被他們塞得滿滿當當。 “你是誰?陛下呢?”云閃閃的這句話喊出了所有人的心聲——頤殊去哪了?! 頤非的心沉了下去——這就是頤殊的局么?女王選夫,但女王本人消失不見,皇宮等同于成了一座空城。包圍了空城的羽林軍就算再厲害,也沒用。 頤非目光一凜,立又判定:不!不止是這樣!空城只是第一步。頤殊睚眥必報,其后必有反擊。 *** 當炎熱,跟求魯館聯(lián)系在一起時,薛采和品從目腦海里第一時間跳出的東西是同一個——火藥! 燕國為了開運河而在藍焰的基礎上發(fā)明了開山用的火藥。去年,頤殊更借火藥炸毀了螽斯山。那么,皇宮呢? 薛采和品從目對視一眼,彼此知道了答案——頤殊那個瘋子,必定是做得出炸了皇宮的事的。 薛采跳過去一把揪起孟長旗的衣領,沉聲道:“火藥埋在何處?” 孟長旗咧嘴一笑,并不回答。 薛采瞇起眼睛,眼中寒意一閃而過,隨即放開他,扭身對品從目道:“在左右掖門?!?/br> 品從目略一思索,便認同了他的推測:“很可能?!?/br> 他正要打響指,就聽遠遠的天邊響起了兩聲巨響——來自皇宮的方向。 “月侵太微,南出端門,燕雀驚飛,蜂群遷鬧,左右掖門,將有地動?!币粫r間,整個蘆灣的人,都想起了國師原宿在三天前的預言。 *** 瓊池殿內的侍衛(wèi)們當然也第一時間想到了這個預言,顧不得其他,紛紛又沖出殿門向左右掖門奔去。 人群中的頤非和風小雅對視了一眼,一人選了一個方向。 然而,沒等他們跑到,左右掖門就同時炸了。 城墻瞬間崩裂,地動山搖間,巨石從天而降,將門砸成了廢墟的同時,也形成了一座小山,堵住了出口,火龍熊熊燃燒,吞噬著一切可吞噬之物,并形成了厚厚的火墻,阻擋里面的人逃出去。 宛大的皇宮,這一刻,徹底變成了一口甕,一口著火的甕。 *** “頤殊舍了皇宮,炸毀左右二門,準備甕中捉鱉?”薛采站在窗口眺望著皇宮方向,忽又搖頭道,“不對!” “確實不對?!逼窂哪恳驳溃耙驗樗臄橙瞬恢诡U非,還有如意夫人?!鳖U非會為了逼宮而在選夫盛宴時進宮,如意夫人卻未必。而且,就算炸毀了左右掖門,城墻對會武之人來說也不是什么難事,頤殊有什么把握能夠絕對地控制皇宮? 一旁的孟長旗什么都沒說,只是冷笑,一幅“你們盡管猜吧,就算把腦袋想破了也猜不出來”的模樣。 薛采看了他一眼,問道:“袁宿現(xiàn)在在哪里?” “在觀星塔。”品從目答道。 “這個時候,還在觀星塔……”薛采若有所思。 *** 袁宿站在觀星塔的最高層,俯瞰著白天的蘆灣城。沒了燈光后的蘆灣,就像失去紅目的巨蛇,不再懾人。整整齊齊的屋舍,熙熙攘攘的人群,開闊疏朗的建筑,原始質樸的人文。一代又一代的人在此出生、長大、結婚、生育和老去。周而復始、源源不息。 袁宿想:好多人。 據(jù)官府登記,蘆灣共有住戶一萬八千二百人,而外來的客商旅人,更不計其數(shù)。也就是說,此時此刻的蘆灣城內,少不得有三萬人。 三萬滴水珠加起來,也足以溺死一個人。 更何況三萬條人命。 袁宿想到這里,輕輕地唱起了歌:“廣開兮天門,紛吾乘兮玄云。令飄風兮先驅,使涷雨兮灑塵。君回翔兮?下,逾空桑兮從女。紛總總兮九州,何壽夭兮在予……” 正當他唱到這里時,一根絲飛了過來,像多情女子的眼波,溫柔而不易察覺地纏繞在了他的脖子上。 “蕓蕓眾生鬧鬧嚷嚷,誰生誰死,都握于君手。而君之命,卻在我手。那么這一局,誰贏了?” 伴隨著這個聲音,一個人緩步走上樓梯,出現(xiàn)在了他身后。 袁宿面不改色地回過身,看著來人,看見她的月白僧袍,看著她的淡淡眉眼,平靜地叫出對方的名字:“七兒。哦不,該叫如意夫人了?!?/br> 來人正是秋姜。 秋姜的手中還牽著那條鑌絲,鑌絲在袁宿的脖子上被陽光一照,亮閃閃的顯得醒目了許多。 秋姜朝他微微一笑:“頤殊現(xiàn)在在哪里?” 袁宿道:“你猜?!?/br> “我猜……她恐怕已離開了蘆灣?!?/br> 袁宿哦了一聲,既不承認也不否認。 秋姜補充道:“整個蘆灣都要沉了,她當然要離開蘆灣另建都城?!?/br> 并不只是炸掉皇宮而已。既然確定頤非和如意夫人于九月初九都會趕來蘆灣,那么,何不棄了整個蘆灣?只要能殺死這兩人,令這座有兩百年歷史的城市跟城市中的三萬人與之一起殉葬,又如何? 這便是瘋狂的頤殊所設計的,真正的局。 第二十七章 罪孽 “頤殊跟頤非不同。頤非只恨程王,并不恨蘆灣,相反,這里是他的故鄉(xiāng),他朝思暮想的都是如何改變這里,讓它變成一個令人喜愛的地方。但對頤殊來說,蘆灣見證了她屈辱的前半生,很多地方都烙印了她的傷痛,她恨這里。她希望離開這里?;蛘哒f,她希望能毀滅這里?!辈铇抢?,薛采和品從目也很快猜到了一些真相,你一眼我一語地開始推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