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節(jié)
朱龍無語。 薛采將畫合上道:“然后你便回來了?” 朱龍露出遲疑之色。 薛采微微擰眉:“怎么了?” “我還看到了秋姜跟朱小招?!?/br> 頤非面色頓變,一把抓住他的手:“在哪里?” “如意夫人被接走后不久,朱小招抱著秋姜來了,沒找到夫人后,又走了。我就派人跟著他們了?!?/br> “你為何不自己跟著她們?!” 朱龍奇道:“我為何要跟著他們?”他納悶地看看頤非再看看薛采,見二人的表情都很凝重,便察覺出些許不對勁來:“是不是我……錯過了什么?” 頤非這才想起秋姜身世揭曉之時朱龍并不在場,也就是說,朱龍尚不知道秋姜就是姬忽,因此在他看來,秋姜自然是沒有如意夫人重要的,所以他選擇自己去追如意夫人,而把秋姜交代給了白澤的其他人。 頤非看向薛采,薛采對他道:“你留此處繼續(xù),我去找她們?!?/br> 頤非欲言又止。 薛采便又加了一句:“放心。如意夫人和秋姜,我都會帶回來的。”說罷,他便帶著朱龍離開了,小小的身影混入人潮后,便如遁形了一般。 頤非在城樓上敲著自己的頭,看著蕓蕓人潮,想起小時候看雨后的螞蟻,一群群,一列列,忙碌而有序。也許在天神眼中,人類和螞蟻并無不同。一樣努力,一樣卑微。 這時一名兵卒跑上來,對他匆匆耳語了一番。頤非面色頓變道:“確定是他么?” “跟您描述的人很像……” 頤非立刻扭身下樓,跟他走過兩條街,來到一棟樓前。樓高三層,樓頂站了兩個兵卒。頤非噔噔噔沖上閣樓,從窗戶爬上去,就看見了品從目。 品從目奄奄一息地躺在屋頂上,臉色慘白,但神情卻很淡然。幾步遠(yuǎn)外,趴著一只貓,懶洋洋地曬著太陽。 頤非不由得想:這貓是怎么活下來的? 品從目看見他,招呼道:“三殿下來了?!?/br> “是啊。你的死期也到了?!?/br> 品從目微笑道:“我覺得我還能再活一會兒?!?/br> 頤非想了想,揮手示意兵卒們退下。兵卒們離開后,屋頂上便留下了兩人一貓。頤非走到品從目跟前,拉開他的衣袍,不出意外地看到他的下半身紅腫潰爛——這是海水浸泡中感染所致。蘆灣城存活下來的一萬人里,便有三千人目前飽受此苦。 品從目畢竟是七十多歲的老人,又不會武功,看上去狀態(tài)比普通人更差。 頤非冷笑道:“多行不義必自斃。這也算是你的報應(yīng)?!?/br> “我真覺得還能再活一會兒。比如,殿下會救我。” “你惡貫滿盈,死一百次都不足惜,我為何救?” 品從目笑了起來——他的臉已經(jīng)變了,變得蒼老憔悴,可這一笑,還是莫名地很好看:“之前的那個提議,還能談?wù)??!?/br> 頤非覺得很荒謬:“你好像已經(jīng)快死了吧?” “我死前,將如意門留給你。” “哈?”說到這個頤非就來氣,“你似乎忘記了,你上次給了我一盒假地契!” 品從目兩眼彎彎,看著他,便像是看著很爭氣的孫兒一般慈祥:“因為我在那之前不認(rèn)識你。我想給你一些東西,總要先確認(rèn)一下,你是什么樣的人?!?/br> 頤非皺眉,若有所思地盯著品從目,好半天才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是……”品從目說到這里,頤非聽到身后的風(fēng)聲,立刻橫飛出去。一根毒箭射中了他剛才所在的地方,因為頤非躲開了,那一箭便射在了品從目的腿上。 與此同時,四個銀門弟子躥上屋頂,將品從目圍了起來。 頤非當(dāng)機(jī)立斷,立刻轉(zhuǎn)身逃,卻不料底下早有布置,一張大網(wǎng)突然張開,正好接住跳下去的他,把他緊緊捆了起來。 頤非在網(wǎng)中對品從目道:“是你安排的?!” 品從目似笑非笑,只是看了眼自己流血不止的腿。 一個銀門弟子道:“一起帶走!” *** 顛簸的馬車上,秋姜的眉頭始終皺得緊緊的,額頭的冷汗一滴滴地順著鬢角滑入衣領(lǐng),但她一聲不哼。 坐在她對面的朱小招臉色很不好看,一向親切的笑臉此刻也不笑了。一名銀門弟子跪在他腳邊,渾身發(fā)抖。 “我讓你們看著夫人,怎會讓她被人接走?” 銀門弟子顫聲道:“我們試圖阻攔,但夫人看見車中之人,執(zhí)意要走,且不讓我們跟隨……” “你們不會偷偷跟?” “我、我們……我們不敢……” 朱小招注視著該弟子,臉上帶著一種奇怪而復(fù)雜的表情。那名弟子哆嗦得越發(fā)厲害起來:“對、對不起!四爺,我、我們真的不敢違抗夫、夫人……” 朱小招忽然看向秋姜道:“如意門訓(xùn)練弟子,便如熬鷹訓(xùn)象,從小開始養(yǎng),長大了他們就都不敢反抗。你看夫人的鷹熬得多好啊?!?/br> 秋姜淡淡道:“不也有你這樣的異類么?” 朱小招微微一笑:“既然獵鷹者終會被鷹啄瞎眼睛,那我為什么就不能當(dāng)那只與眾不同的鷹呢?” “是是,你好厲害好了不起?!?/br> 朱小招很是滿意秋姜的識趣,踢了該銀門弟子一腳:“滾吧。” 銀門弟子便真的“滾”下了馬車。 朱小招眼中再次露出那種奇怪的表情,道:“這種熬好了的鷹,很好用,但也很無趣?!表庖晦D(zhuǎn),轉(zhuǎn)到秋姜臉上,看著她默默忍痛的表情,親切一笑道,“還是七主好。因為,七主是個‘人’?!?/br> “所以你開始喜歡我了嗎?” “只要你告訴我,如意夫人去了哪里?!?/br> “我怎么會知道?”秋姜詫異道,“我可一直跟你在一起?!?/br> 朱小招刷地展開一幅畫,畫上是銀門弟子憑記憶畫出的馬車,同樣的馬車,這一幅比朱龍那幅好了不止一點半點,如果薛采在這里看了,肯定吐血。 朱小招將這幅畫展給秋姜看:“見過這輛馬車嗎?” 秋姜仔細(xì)辨認(rèn)。 朱小招挑了挑眉:“你果然見過。” “這是頤殊的馬車。” “你是說,接走如意夫人的人是女王?怎么可能?!” 秋姜嘆了口氣:“是啊,怎么可能呢……” 頤殊設(shè)計將仇敵全部吸引到蘆灣,想將她們一起殺死,其中就包含她最恨的如意夫人??墒?,如意夫人生性狡猾又有傷在身,沒有親自去,而是讓秋姜去了蘆灣。 如此一來,頤殊計劃落空,自己也被薛采所擒。 可現(xiàn)在,卻有一輛她的馬車突然出現(xiàn),將如意夫人接走了,怎么可能?! 秋姜也想不明白。不過她樂見此事發(fā)生。見不到如意夫人,即意味著她暫時安全,她還有機(jī)會從朱小招身邊逃脫。 只要她能逃脫,一切就還有轉(zhuǎn)機(jī)。 一念至此,秋姜再次閉上眼睛,想要抓緊時間再次療傷。但朱小招一眼看出她的意圖,便伸手在她心口再次重重一按。 秋姜頓覺喉嚨一甜,血液溢滿口舌,再被她死死地咽了回去,依舊沒有發(fā)出痛苦的呻吟聲。 朱小招目露贊許之色道:“七主,果然是‘人’啊。” “你也果然不是‘人’啊?!?/br> 朱小招笑了起來,笑得十分愉快。就在這時,馬車驟停,震得秋姜一口血憋不住,噗地噴了出去。 朱小招顯然也有些意外,當(dāng)即掀簾道:“什……”剛說了一個字,他就看見了馬車—— 跟畫像上一模一樣的馬車,此刻赫然擋在了他的馬車前方。 一時間,連秋姜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怎么回事?! 朱小招目光閃動間,人卻立刻跳下車去,躬身行了一大禮:“是夫人嗎?屬下帶著七主去瀲滟城,沒有找到夫人,正不知該如何是好……” 他的話說到一半,那輛馬車的車門打開了,露出里面坐著的人來。 里面只坐了一個人。 但是,看到這個人,朱小招和秋姜頓時都明白如意夫人為何會執(zhí)意跟此人走了。 因為這個人是江晚衣——天底下所有的病人,都最想看見的一個人。 便連秋姜此刻看見他,都莫名地覺得自己的疼痛減弱了一些。 朱小招盯著江晚衣,又看了眼空無他人的車廂,道:“原來是江神醫(yī)!聽說夫人上了您的馬車,請問她現(xiàn)在何處?” 江晚衣并不回答,而是直接走下車,徑自來到秋姜跟前,握住她的手開始搭脈。 良久,才放下。 “你快死了?!彼馈?/br> 秋姜噗嗤一笑:“能不能說點好的?” “我叮囑過,要你精心休養(yǎng)。你不但不聽,四處奔波,傷上加傷……而且,還一口氣將我給你的養(yǎng)心丹全部吃了,藥性過量,你的身體已嚴(yán)重透支,活不過今晚了。” 秋姜一怔。 朱小招也一怔,忙道:“可還有救?” “沒有了?!苯硪抡f罷就走,回自己的馬車去了。 朱小招跟了上去:“神醫(yī)!求你救救七主!”她此刻還死不得啊! “她咎由自取,恕我無能為力?!?/br> “那、那夫人現(xiàn)在何處?” “在捧珠樓。” 朱小招看向駕車的銀門弟子,該弟子立刻答道:“是鳳縣最大的青樓?!?/br> 朱小招疑心頓起,盯著江晚衣道:“夫人為何會在那里?” “我怎么知道?”江晚衣顯得極盡冷淡,“我還要趕赴下一個病人?!?/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