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節(jié)
她將燈放在地上,束起頭發(fā)道:“既然是陣法,那么應(yīng)有生門。休、生、傷、杜、景、死、驚。正東為生,就那根吧!” 秋姜抓準(zhǔn)時機,拔出匕首跳上不斷運轉(zhuǎn)中的風(fēng)葉,剛抓住正東方向的桿子,桿子突然掉轉(zhuǎn)方向朝她砸下來。 秋姜立刻腳尖一點,橫飛出去,然而桿頭還是砸在了她的后背上,喉嚨頓時一甜,噗地噴出一口血。 秋姜心想都已經(jīng)挨砸了,更沒道理放棄,索性反手一抱,抓住木桿爬了上去,抓著桿頭跳到橫梁上,用鑌絲在橫梁上飛快切出一個缺口,再將木桿死死地嵌在了上面。 伴隨著咔咔咔咔一陣震動聲,風(fēng)葉停下了。 秋姜也累出了一身大汗,更糟糕的是再次咳血,咳得停不下來。 她坐在橫梁上,氣喘吁吁地掏出藥瓶,數(shù)了數(shù),還在猶豫吃幾顆,就聽到了腳步聲。她索性將瓶子里剩下的藥一口氣全吞了下去。 上方的暗板輕輕滑開,一人像白紗般輕飄飄地墜落于地,在微弱的燈光中抬起頭,望將桿頭死死按住橫梁的她,微微一笑:“需要幫忙嗎?七主?” 此人正是無論什么時候都很親切的朱小招。 秋姜回了他一個微笑:“你來的正好,快,快上來倒把手,我都按累了?!?/br> “如此勞累,我勸七主還是放棄吧,夫人還在等您回去呢。” “那你又是什么情況?為何不好好留在瀲滟城照顧我姑姑,跑這里來監(jiān)視我?” 朱小招嘆了口氣:“我是來幫您的?!?/br> “那你就快上來呀?!鼻锝冻鍪旨鼻械臉幼印H绱艘粊?,朱小招反而不敢上去了,停步在她下方道:“七主,可愿聽我一言?” 秋姜笑瞇瞇道:“我聽著呀?!?/br> “雖然我不知道七主心中是不是另有想法,但我看得出,您跟夫人是不一樣的人?!?/br> “哦?” “您也看得出來,夫人已是強弩之末,肯定斗不過老師。” “原來你是老師那邊的呀?” “老師是個了不起的人,但他有個缺點,致命的缺點——太婆婆mama。他非要四國譜,所以非要留著夫人,他要留著夫人,就得留著頤殊。結(jié)果呢?瘋狂的頤殊作出了這般瘋狂的事?!敝煨≌姓f著指了指密室中的機關(guān),臉上的神色有些悲憫,有些感慨,但更多的是坦然,“這一切,本可以不發(fā)生?!?/br> 秋姜眨了眨眼睛:“也許四國譜真的很重要?” “會比蘆灣的三萬百姓性命更重要?再放而任之下去,不止蘆灣,整個程國乃至唯方四國,都將再起動蕩。你從燕國來,相信您會看得更清楚——如意門,已是四面楚歌,三國公敵,必將滅亡?!?/br> 秋姜嘆了口氣:“一百二十年的基業(yè)了啊……” “這都是因為夫人無能,而老師過柔所致。” “那你覺得應(yīng)該怎么辦?” 朱小招笑了起來:“我覺得七主就很好。” “哪里哪里?!?/br> “七主有姬家血脈,是如意門名正言順的繼承人。老師又一向很疼愛你。我之前聽說過您的諸多傳說,這些日子親眼見到您,又跟您相處了一段時間,覺得您無論才學(xué)品行,都十分出眾,若是由您帶領(lǐng)如意門,必將破蛹化蝶,重振輝煌!” “謬贊謬贊?!?/br> “我愿奉七主為主,馬首是瞻?!?/br> “你說了這么多,卻連上來幫我按著它都不肯?!?/br> 朱小招的笑容變得意味深長起來:“那是因為,這不是如意夫人該做的事?!?/br> “如意夫人應(yīng)該做什么事?” “蘆灣沉沒,程失國都,必定大亂。頤殊也好,頤非也罷,他們狗咬狗,就無暇顧及別的事情。我們送走夫人,說服老師,重新整合如意門,重建螽斯山,等到時機成熟,趁頤殊和頤非兩敗俱傷之際出手,將女王的罪行公布天下,再行伐王義舉取而代之!” 秋姜瞇起眼睛,悠悠道:“原來你想當(dāng)程王?” “我的一切都是為了如意門。如意門要錢有錢,要人有人,為何要一直活在暗處?為何不能化暗為明?為何非要姓程的人坐龍椅?她們已經(jīng)證明了,她們既不能當(dāng)好皇帝,也當(dāng)不了好傀儡。” 秋姜沉思了一會兒,緩緩道:“可是,你若坐了龍椅,又如何保證對如意門的忠誠呢?” 朱小招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清了清嗓子道:“若七主肯紆尊降貴,嫁與我為妻,那么,如意門門主就是程國的皇后!我們始終利益相關(guān),一體同心?!?/br> 秋姜似有些錯愕地挑起了眉毛:“原來如此,你倒是為我想得很周全?!?/br> “七主風(fēng)姿過人,實令我寤寐思服?!敝煨≌姓f著拱手行了一個大禮。 秋姜不禁莞爾一笑:“我同意?!?/br> “當(dāng)真?”朱小招露出驚喜之色。 “但是,我沒有信心送走姑姑。” “我自會助七主一臂之力!” “我也沒有信心說服老師?!?/br> “只要七主把那桿子放下。老師此刻正在蘆灣城中,他不會武功,蘆灣城若沉了,他就無需我們?nèi)フf服了?!?/br> “有道理!” “而且,只有蘆灣沉沒,我們才有理由討伐女王。所以,蘆灣,是必須要沉的。” “你說的對,是我想岔了!”秋姜說著松開手,又一陣咔咔聲后,桿頭脫離橫梁上的缺口,彈回了原位。而原本停止的風(fēng)車,再次旋轉(zhuǎn)了起來。 秋姜朝朱小招招手道:“我聽你的了。我要下去咯。” 朱小招張開雙臂:“我接著您!” 秋姜咯咯一笑,朝他跳了下去。朱小招一把將她接住。 秋姜在他懷中順勢摟住了他的脖子,笑問:“你是什么時候開始喜歡我的?” “自然是從……” 在朱小招的回答聲中,秋姜手指微彈,彈出鑌絲,悄無聲息地朝他的后頸靠緊,眼看就要系上時,朱小招突在秋姜心口重重一按。 一陣劇痛頓時令她眼前一黑,手指無力松脫。 朱小招反手將鑌絲從她手中抽走,笑著道:“自然是從看見七主用此物干脆利落地殺人開始?!?/br> “你胡說?!鼻锝眢w劇痛,但臉上還是笑吟吟的,“我從沒用它殺過人?!?/br> 朱小招也笑瞇瞇地:“這樣啊……那看來,我自然也是從——沒有喜歡過七主了。” 兩人目光相對,彼此笑得就像一對情投意合的戀人。 秋姜嘆了口氣:“我都什么都聽你的了,你卻不喜歡我?!?/br> “你若一直這么聽我的,我肯定會喜歡上你的。”朱小招說著抱著秋姜轉(zhuǎn)身要走。 秋姜突道:“阿喲!我疼!我難受!” “我這就帶你去看大夫。”朱小招腳步未停。 秋姜伸手抓住墻上的突起物道:“你先帶我回去見夫人吧。我們想想怎么才能送她走。” 朱小招在她心口又狠狠地按了一下,秋姜頓時痛的雙手無力垂落,再也抓不住任何東西?!耙姷椒蛉撕螅M管聽我的就好?!备堇钡膭幼鹘厝幌喾吹?,他的聲音依然很親切,笑容依舊很溫文。 “好吧好吧。那你好好走。我好累,好困啊……”秋姜見她偷偷撕下的那片衣服碎布已經(jīng)神不知鬼不覺地飄到了角落里,便放心地在他懷中閉上了眼睛。她來此地風(fēng)小雅是知道的,若他稍后尋來,便會知道是誰帶走自己。她確實已經(jīng)精疲力盡,又被朱小招狠狠按了兩下,沒好多少的五臟六腑估計又開裂了。 朱小招對她的溫順雖感到些許詫異,但搭她的脈息確實是油盡燈枯之勢。這個女人暫時還不能死。 他一邊想著,一邊抱著秋姜從爐洞里重新跳了出去…… *** 密室里的風(fēng)小雅飛身跳上斷裂的橫梁,看到了斷口處留下的鑌絲痕跡。秋姜一開始在這里用鑌絲劃了個缺口,將木桿卡在此處。然后,在她跳下去前,用內(nèi)力暗中一擊。因此橫梁上半部分是光滑切痕,后半部分卻是毛刺的斷層。 “她跟朱小招離開后,這根橫梁才斷,倒下來,卡住風(fēng)葉。再次停止了機關(guān)?!?/br> “也就是說,朱小招以為自己勝券在握,帶走夫人。不想此地的機關(guān)還是被毀去了?”焦不棄提出疑惑道,“蘆灣未沉,他應(yīng)該知道是機關(guān)又出了問題,但他沒有回來,為什么?” “想必是又發(fā)生了一些事,他沒法再回來了……”風(fēng)小雅看到這里,當(dāng)機立斷道,“走。我們找找看他們?nèi)チ四睦?!?/br> 孟不離當(dāng)即背起袁宿往上跳。袁宿至此忍不住出聲道:“你們就這么肯定自己推斷的是事實?沒準(zhǔn)是你們的好夫人劫持朱小招走的,而橫梁是朱小招弄斷的呢?” 風(fēng)小雅和焦不棄還沒回答,孟不離已開口道:“沒準(zhǔn)、是、長旗、兄?!?/br> 袁宿頓時緊閉嘴巴,再也不說話了。 *** 頤非站在城樓上,久久凝望著十室九空、瘡痍滿目的蘆灣城。 這時,薛采匆匆走了上來,睨著他道:“你很閑?” 頤非苦笑道:“總得讓我喘口氣啊,都兩天兩夜沒睡過覺了。” “既如此,為何不去睡?” 頤非敲了敲自己的腦袋:“這里疼得很,怎么也睡不著??傆X得還有什么事沒做,還有更大的危機在前方。” 薛采沉默了一會兒,道:“你是不是想問頤殊在哪里?” 頤非立刻站直了,正色道:“可否告知?” “告訴了你,甚至把她帶到你面前,你能如何?” 頤非一怔,面上猶豫之色漸起。 “你什么也做不了。你畢竟是她哥哥,也許還有什么軟肋在她手上。她一哭一求一威脅,你就會束手束腳。頤非,你的心還不夠狠?!毖Σ缮裆f出的話更是字字誅心,“所以,把她給我才是最合適的。放心,殺她之前,我會告訴你的?!?/br> 頤非忍不住又敲打起自己的腦袋,薛采的這番話不無道理,卻讓他的頭更加疼了。 “至于你所擔(dān)心的事……我的人已追上鶴公,從他那得知,南沿的機關(guān)徹底被毀,蘆灣不會沉了?!?/br> “當(dāng)真?!”頤非大大松了口氣,再看著蘆灣城時,便看出了百廢待興的希望來。 這時一人飛身上樓,赫然是消失了一段時間的朱龍。頤非忍不住問道:“朱爺?這段時間去哪了?” 朱龍哈哈一笑。 那一天,朱龍去朱家鋪子前院開門,落入朱小招手中,又被朱小招送給了品從目。品從目自然將他放了,但他沒有回到薛采身邊,而是奉薛采之命去追查如意夫人的下落。 “如意夫人本在瀲滟城,昨天下午,突然來了一輛華麗馬車,將她接走了。我沒能及時追上,目前失去了她的下落?!?/br> “記住馬車的樣子了嗎?” “是?!敝忑垙膽阎刑统鲆环嫞按笾庐嬃讼聛?。” 薛采看著那幅畫,眼角微微抽動:“此番事了,回去后好好練練畫吧?!?/br> 頤非好奇地湊過去一看,然后安慰地拍了拍朱龍的肩膀:“人無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