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抽了幾口煙，繼續(xù)道，“男人的妻子伸手下探，想要摸清情況，不想，意外發(fā)生了。”

    那妻子的手剛探進井里沒出十秒的功夫，忽然就見從井里冒出一堆黑壓壓的東西，還沒等看清楚，就覺手指生疼，慘叫一聲后就是劇痛襲來。

    男人見狀馬上將妻子拉遠，抬起妻子的胳膊一看，她的整只手齊腕而斷，血淋漓的一片。

    井里的東西食骨而走，前后也就數(shù)秒，等男人再看泫石時，那泫石的邊緣開始分泌結(jié)晶體，也是十分快速。

    那是他見過泫石結(jié)晶體最多的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男人無暇顧忌泫石，第一時間帶著受傷的妻子離開。可是大漠茫茫，別說是受傷的人了，就是身強力壯的人都未必有能力走出大漠深處。男人的妻子終究因為救治不及時  而身亡，活生生的一條生命就湮沒在無窮盡的風(fēng)沙里。

    老人又抽了幾口煙，像是講完了這個故事，可故事背后卻是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涼。

    幾人沉默了許久，蔣璃問，“井里的到底是什么東西？”“行軍蟻知道吧。”老人道，“就類似行軍蟻的一種生物，只不過是常年生活在水里，它們適應(yīng)能力極強，啃噬能力也很恐怖，行軍蟻襲擊人爬過之后還能剩下骨架，它們是  直接連人骨都能吞噬?！?/br>
    阮琦在旁搓搓胳膊，只覺得涼風(fēng)颼颼襲來，老人雖然沒詳細描述故事里妻子被咬的情景，但爬過連骨頭都不剩，這種架勢光是聽一耳朵都覺得瘆得慌。

    “可是，它們跟泫石的結(jié)晶體有什么關(guān)系？”阮琦不解，“食人血骨的是那些蟲子，又不是石頭?！崩先藳]等解釋，蔣璃開口了，“血骨是那些生物的養(yǎng)料，那些生物是泫石的養(yǎng)料，如果判斷沒錯的話，那些蟲子在食完后就會迅速死亡分解，分解物會被泫石的吸附力吸收  ，然后就會分泌出結(jié)晶體?！?/br>
    阮琦聽傻了。

    老人看著蔣璃，略有疑惑，“你很早就知道？”

    “我不知道泫石的吸附原理?！笔Y璃如實相告，“但是，我見過有著類似吸附原理的原料?！?/br>
    老人聞言后點點頭，也沒刨根問底追問，說，“所以，你該清楚真正能讓泫石分泌結(jié)晶體的是什么?！?/br>
    蔣璃道，“是。”

    饒尊在旁也大體聽明白了，臉色挺難看的，“也就是說，想要泫石的結(jié)晶體就得喪命？”

    老人隔著煙霧看著饒尊，“想要泫石，至少不能囫圇個的出去，能不能活命就看個人造化了。開井口的時候你們也聞到了氣味，那氣味不知是埋了多少人的血骨呢?！?/br>
    阮琦驚悚地盯著井口，跟蔣璃說，“這就是沖著人命去的?！?/br>
    饒尊一把扯起蔣璃，“走，什么泫石不泫石的，有什么能比命還重要？”

    蔣璃被迫拉起，被拖著走出好幾步，她用力掙脫開饒尊的手，說，“我必須得拿到泫石的結(jié)晶體。”

    “你用什么拿？用斷手還是斷腳？又或者是整個一副身子骨？可以了夏夏，你為他做得已經(jīng)夠多的了，再繼續(xù)下去你連命都沒了?！别堊鸩粣?。

    阮琦也是肝顫，她不懷疑老人所講的，這井口詭異，井水的氣味也不同尋常，壓根就不是正常方式能開采的原料。她走上前，同饒尊一起相勸，“是啊，一定會有辦法找到其他原料取代的，真就是走投無路非它不可的話，你想想，你搭半條命進去，萬一走不出大漠，那這原料取了也沒  用啊，除了你，誰還能開發(fā)？你可別指望我，我只懂原料不懂氣味?！?/br>
    在這一過程里老人沒說話，也沒有表態(tài)的打算，就那么靜靜地看著他們?nèi)?，像是在看一場無關(guān)自己的電影。

    蔣璃苦笑，“你們不用——”

    “不聽勸是吧？就一定要取泫石？”饒尊眉頭皺得深。

    蔣璃點頭。

    “好，既然這樣，”饒尊的目光一轉(zhuǎn)，落在手下身上。

    那手下被他看得一激靈，神情立刻轉(zhuǎn)為緊張，可即便這樣，還是一挺身，氣喘得很急，“尊、尊少如果想要我的命，說一聲就是！”“要你大爺?！辈辉腽堊鹆R了他一句，嗓門提亮，“你給我記住，不管發(fā)生什么事你都得安全把他們送出去，什么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保住他們的命，聽見了嗎?！?/br>
    第640章 斷骨

    手下一愣，稍許點頭，“好……我、我聽見了。”

    蔣璃這邊眉心一蹙，“饒尊，你要干什么？”饒尊沒回她的話，轉(zhuǎn)身就朝著井口過去，蔣璃反應(yīng)快，一個箭步?jīng)_過去擋在他面前，呵斥，“饒尊，這是我的事，你獻什么殷勤？我和陸東深都配不上你這條命，知道嗎！  ”

    阮琦緊跟其后，死死揪住饒尊的袖子，心里慌成一團，與此同時是又氣又急的。饒尊道，“本少爺?shù)拿苤靛X，哪能就輕易喂給那群畜生吃？既然知道里頭是些什么玩意兒，到時候你們眼疾手快拉住我就行。不就是流點血嗎？我一個大老爺們的體質(zhì)總  好過姑娘家吧?！?/br>
    話畢轉(zhuǎn)頭看著阮琦，眼神溫柔了，“別擔(dān)心，我死不了?！?/br>
    “那也不行！”阮琦仍舊緊拽著他不撒手，“我不明白，一定要人血嗎？我們又不是沒有小動物，雖然、雖然這是有點殘忍，但總好過拿人命去填吧？”老人在旁邊聞言這話倏然冷了臉，道，“是你們想要拿泫石，卻指著動物去填命，在這片大漠里誰的命都不比誰尊貴多少，尤其是在大漠里，最不能殺的就是駱駝。更何況，想要謝謝拿泫石的結(jié)晶體只能是人的骨血，否則這千百年來泫石為什么輕易采不得？還有，你們可聽清楚了，不是流點血就行，那群東西吃的是人骨，所以，你們考慮  清楚。“阮琦一聽這話更急了，看向饒尊，”那就流血斷骨！我來！反正蔣璃這個人受不得人情，我就讓她一輩子都還不清，還有你，我變成什么樣你都不嫌棄我都能養(yǎng)著我是吧！  ”

    饒尊一時間哭笑不得，“這又不是英勇就義，你爭我奪的干什么？”

    “行了你們倆！唱雙簧呢！”蔣璃喝了一嗓子，“我再說一遍，這是我的事，我會想辦法解決，你們瞎添什么亂？”雖然這么說，但心頭暖得夠嗆。她自小到大，自認為難以消受的就是人情債，所以，別人給她一分好，她便還人十分好。眼前這兩人的決定讓她動容，就算阮琦很大程度  上是為了饒尊，那也是因為她的緣故來此一遭，蔣璃打心眼里是感激。

    饒尊聞言后問她，“你能有什么辦法？這個時候別逞能?！?/br>
    “誰逞能了？”

    蔣璃踱步到了井邊，從背包里抽出芬蘭刀在手里把玩，望著井里若有所思。

    饒尊瞅著她拿刀心里就沒底，大步上前守在她跟前，阮琦也緊隨其后，說老實話，她也是怕極了蔣璃舍命祭石。

    蔣璃說，“阮琦剛才的話沒錯，我就算取泫石也不能把命搭進去，否則誰來研發(fā)？”

    “沒錯沒錯?！比铉Σ坏貞?yīng)，“而且你不是也說了，類似這種養(yǎng)分汲取的原料你不是也見過嗎？一定有其他辦法的對吧？”

    “有辦法，但在這里沒辦法?！笔Y璃道。

    阮琦愣住。

    饒尊無語，“這不還是繞回原點了嗎？”

    蔣璃微微瞇眼，“也不算是繞回原點了吧，有件事我是有了百分之九十的把握了?！?/br>
    饒琦和饒尊被她說得一頭霧水。蔣璃負手，圍著井邊走了一圈，說，“現(xiàn)在要做的，只需要證明剩下的百分之十就行了?！闭f到這她停下腳步，抬眼看向老人，“你剛剛說，故事里的男人看見了很多結(jié)晶體  ，很多，是有多少呢？“剛剛那段故事，像是道聽途說，可蔣璃覺得老人說的從來都不是別人的故事。從最開始反對他們?nèi)氪竽毅?，到后來越是靠近遺址他就越是神情凝重，還有臨進遺址前  對天地的敬拜行為，這是他對大漠的敬畏。

    只有真正懂大漠的人，才會心生敬畏；也只有歷經(jīng)了血淚的教訓(xùn)，才會真正懂得大漠。原本恩愛的夫妻，志同道合的伙伴，一并入了大漠卻一人出來，從此那人孤獨終老，大漠是他最痛恨的地方，可同時也是他最難割舍的地方，因為這里埋葬著他愛人的夢  想。

    于是從那以后，他留守大漠，只做大漠的原料。

    故事的主角不難猜，饒尊和阮琦也心知肚明，在蔣璃問完這話后都一并看看向老人。蔣璃沒有撕開老人傷口的意思，雖說問的直接，可也是小心翼翼地遮住老人的傷處。

    老人臉上沒慍意，也沒隱瞞，“不少，紅彤彤的一片，數(shù)不過來?！?/br>
    蔣璃了然，她再次探手下去摸了摸那些個泫石，這一次不是只摸局部，而是摸了一整圈，摸一下，抬手看一下。

    阮琦沒明白，“既然是這樣，那結(jié)晶體怎么不見了？難道說這中間有人來采走過？”

    “沒有?！笔Y璃邊摸泫石邊說，“應(yīng)該是泫石本身吸收了，所以周圍才殘留了血清?！闭f到這，她又抬手看了一下，示意給大家，“但也有泫石周圍是干凈的，沒有血清，很可能是當(dāng)時并沒分泌結(jié)晶體。我想，這泫石也并不是采之不盡，它是有壽命的，當(dāng)分  泌達到一定次數(shù)后，這塊泫石也就壽終正寢了。”

    “怎么看出來的？”饒尊問。

    就連老人也表示疑惑。

    蔣璃蹲在井邊，擦了擦手，又順過芬蘭刀左右敲敲就近的泫石，抬眼看著他們說，“只是假設(shè)，就像我剛剛說的，需要驗證。”

    饒尊皺眉。

    蔣璃見狀后笑了，“不接觸井里的東西，將傷害降到最低，甚至是自己來控制傷害，這是最兩全其美的辦法?！?/br>
    所有人都在為這話不解，饒尊剛要開口問，就見蔣璃將左手往井沿上一撐，右手手起刀落！

    她那把芬蘭刀刀刃極其鋒利又有重量，都能削鐵如泥，就見刀刃切過，她的一小截手指瞬間離手，墜入井水之中。

    她疼得嘶叫聲與阮琦的尖叫聲混在了一起。

    饒尊下一秒沖上去，半跪在地舉高蔣璃的左手，與此同時扼住她的大半個手掌，掐住小指的根部，連向來沉穩(wěn)不做聲的老人也倏然起身，驚駭?shù)每粗Y璃。

    前后不過發(fā)生短短數(shù)秒，都不是正常人能夠反應(yīng)過來的時間里，蔣璃就生生切掉了自己的小拇指，這份狠絕和膽量哪是個姑娘家該有的？饒尊是又驚又氣又心疼，厲吼她，“你他媽有病啊！”

    第641章 上天偏心愛作死的

    阮琦站在一旁都嚇呆了，看著蔣璃那只流血的手，血濺到了她臉上，又順著額頭上的大顆汗珠滾落在衣服上，洇濕了衣服，不，應(yīng)該是衣服上本來也被濺了血，看著很是  駭人。

    蔣璃穿的衣服是……白色的。

    確切說是亞麻白，還是她昨晚特意找出來要今天穿的，昨晚她說，馬上要見到泫石了，得有點儀式感才行，我這個人啊，就是做什么都得有點儀式……

    冷不丁的，阮琦想到了秦天寶的話……

    脊梁骨陡然一涼，眼眶不知怎的就濕了。

    蔣璃只覺得斷骨那一瞬間頭皮疼得都快炸開，全身都被汗打濕了，等稍稍緩過神來回頭一瞧，井水里果然有東西在翻滾，她的斷骨于水中霎時不見。

    緊跟著，井口之下原本暗紅色的泫石就像是被點亮了，定睛一看，是從泫石與泫石之間的縫隙里擠出一顆顆圓潤的珠子來，那珠子是血紅色的，潤得很，是結(jié)晶體！

    但并不多。至少沒像老人說的那樣多到數(shù)不過來，成片成片的，井中的泫石就零星幾枚泫石分泌了結(jié)晶，有些泫石半變化不變化的，大多數(shù)的泫石絲毫沒反應(yīng)，就像是沒了生命枯萎  了般。

    可哪怕是少量，對于蔣璃也夠了，她顧不上鉆心的疼痛，喝了聲，“阮琦，包里拿器皿！”阮琦雖不是做氣味的，但畢竟是原料商，對于最新鮮的原料采取還是有經(jīng)驗的，聞言后飛速拿過蔣璃的包，翻出早就備好的器皿，拎出備用的原料切割刀，彎腰去取結(jié)晶  體。刀尖劃過結(jié)晶體的時候，阮琦心里忽悠一下，這結(jié)晶體并沒有想象中的堅硬，就好像是剛剛形成的凝膠一般，有點軟，但落在刀尖上很快就凝固了，真是宛若紅色瑰寶般  。

    “速度要快，有多少采多少！”蔣璃催促。

    阮琦沒再多加觀賞，照著蔣璃說的，迅速采取結(jié)晶體。很快，一支支的器皿就被結(jié)晶體填滿了，就像是裝滿了紅寶石似的，有大有小，每一顆都剔透得很，漂亮養(yǎng)眼?？蛇@些東西沒能吸引饒尊的目光，在他眼里，結(jié)晶體再美那也是人血染成了，他一心在處理蔣璃的傷口，止血是關(guān)鍵。蔣璃的背包里有不少藥丸，在進遺址之前她就吃了  一粒，饒尊在處理斷傷時，她又讓饒尊再拿一顆給她。

    那藥丸黑不溜秋的，一出藥盒極大的藥香味，被蔣璃壓在舌根底下，可就這樣，那氣味也能從她急促的呼吸間散發(fā)出來，甚至很快，她流下來的汗也透著一股子藥香氣。與此同時，饒尊將她斷傷處消毒后，又拿了她早先就備好的止血散，白色粉末狀，撒上的瞬間都被血染紅，整個過程里，她的左手都被舉高，老人和饒尊的手下都在幫忙  。

    止血散用上后，饒尊給她用了止血帶，他氣歸氣，可處理傷口十分迅速干練，絲毫沒猶豫半分。

    老人邊幫忙邊觀察蔣璃和饒尊、阮琦，心里也多少有數(shù)了。首先，斷指的姑娘的確是有備而來，雖然她最開始并不清楚要付出怎樣血的代價，但這止血散和前后兩次服用的藥丸可都是世間難得的珍品，他雖不知道叫什么名字，可作為原料商他也是能聞出幾味原料，那都是最能快速止血和止痛的原料。之前聊天就能察覺她能力非同一般，現(xiàn)在更是令他大開眼界，更重要的是，哪家的姑娘做事能這  么決絕？竟然自斷手指。

    其次，處理傷口的小伙子。這幾天的相處里，言談舉止看就不是普通人家，當(dāng)然，從駐守的保鏢來看，其身份肯定就不簡單。姑娘斷指，他雖氣不急，傷口處理得十分老練，不難看出，這小伙子也  是大風(fēng)大浪過來的，他所擁有的絕對是他拼來的。

    最后再來看取結(jié)晶體的姑娘，行事也是同樣麻利干練，一秒鐘都不耽誤，一看就是行業(yè)經(jīng)驗老道。

    金鱗豈是池中物，說的就是這眼前的三人吧。

    這邊止血散上得后，那邊阮琦也已經(jīng)采得差不多了，剩余兩枚泫石之間的結(jié)晶體沒來得及采就又都縮回去了，像是泫石吹了個紅色氣球，然后又迅速xiele氣。

    縮回去的結(jié)晶體西很快就消失不見，只留下黏糊糊的一片在縫隙里，就是蔣璃之前說過的：血清。

    蔣璃示意她差不多可以了。

    阮琦封好器皿后，將其小心翼翼放回器皿袋里，捆好，這才上前來看蔣璃的情況。

    光是打眼一看就嚇了一跳。

    蔣璃的臉煞白，頭發(fā)和衣服都被汗打濕了，老人還在拉高她的左手，饒尊死掐著xue位盡量減少血流量。

    阮琦都覺得自己手指頭也疼，這得是多大的勇氣能自斷手指？雖說蔣璃一看就是備好了不少藥物，可她的心還是又慌又亂的。

    “你怎么樣？”她將器皿包裝進蔣璃的背包里，問。

    蔣璃整個人是無力靠在饒尊懷里的，看著阮琦虛弱地說，“死不了，止血散里的止痛成分已經(jīng)生效了，而且我也提前吃了藥，你知道老天偏愛什么樣的人嗎？”

    “就你這種！愛作死的！”阮琦沒好氣地說。蔣璃笑了，仔細來看，下嘴唇好幾處都破了，許是剛才忍痛時咬的?！皭圩魉赖娜艘驳糜凶魉赖馁Y本吧，你看，只要事先想到一切可能，備好一切，上天都會關(guān)顧我的。就  是有一點……”

    “什么？”

    蔣璃試圖動動手，繼續(xù)道，“你可別吃醋啊，我是真沒力氣了才借你老公靠一會兒，你要是覺得吃虧了，等回頭見到我家那口子，你再靠回來?！?/br>
    饒尊呵斥，“都什么時候了還貧嘴？”

    蔣璃“呲”了一聲，“阮琦，你說你怎么能受得了他？一驚一乍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