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那頭的康飄得沉默了。

    過了好一會兒，他沙啞的聲音才慢慢響起。

    “對于被觀察一號而言，這個答案也許夠了，不過對于我來說來說，遠遠不夠?！彼Z氣惋惜，“對不起，余先生，實在沒有可以讓她在這個世界活下去的辦法，她就必須離開，你們應(yīng)該接受現(xiàn)實?！?/br>
    說完這句話，電話那頭響起了嘟嘟的盲音——被切斷了。

    思緒回到現(xiàn)實，余思危早已趴在病床前睡著了。南薔看著眼前疲憊的男人，輕輕撓了撓他的頭發(fā)，嘴角露出了笑容。

    她將眼神投向窗外。

    樹影婆娑下，不知有誰掛了一個風(fēng)鈴，風(fēng)鈴下方飄著一根藍色絲帶，上面寫著一個數(shù)字1。

    她閉上眼睛，讓自己沐浴在陽光里。

    光影斑駁中，似乎有人帶著滿身華彩走向她，微笑著伸出手來。

    “mama！”她高興朝前方跑過去——來者正是她的母親，宋方女士。

    母親朝她溫柔的笑著，伸出手將女兒攬進自己的懷里，親了親她的頭發(fā)。

    “你準(zhǔn)備好了嗎?”母親問她。

    “準(zhǔn)備好了。”她點點頭，“我每天都會告訴自己今天一定會來臨?！?/br>
    “你不問問他以前你介意的事情嗎?他的初戀是誰？他究竟愛誰多一些？”母親笑彎了眼睛。

    “不重要，那些都不重要了?！蹦纤N搖了搖頭，“mama，我不是為了得到愛才來到這個世界的，我是為了成為自己才會來到這里的。”

    宋方對女兒的回答頗為贊許。她微微頷首，牽起南薔的手，一步步向光暈里走去。

    余思危醒來的時候，已經(jīng)是傍晚了。

    他抬頭看了看妻子——她還在安睡，這很好。今天養(yǎng)精蓄銳，等明天新的專家來了，也許她就能和自己一起去外面散步了。

    他俯下身子，想在在妻子臉上落下一個吻，告訴她自己要離開一小會兒。

    而后他的動作忽然僵住。

    黑暗中他顫抖著伸出手，探了探床上人的鼻息，手臂頹然無力滑下。

    夕陽下山，數(shù)不清的陰影鋪天蓋地的降下。

    原來沒有明天，只剩今天而已。

    第六十七章 結(jié)束

    女人睜開眼睛，發(fā)現(xiàn)頭頂一片雪白。百度搜索筆趣閣文學(xué)網(wǎng)，更多好看小說免費閱讀。

    雪白的天花板，雪白的墻壁，雪白的吸頂燈。

    她低頭看自己的手腳，發(fā)現(xiàn)自己正躺在一個同樣白色的蛋殼形物體中。

    這什么鬼東西？

    她坐起來，驚恐環(huán)顧四周，發(fā)現(xiàn)自己皮膚上粘著一些黑色貼點探頭，另一頭連接著蛋形椅。看起來像是某種監(jiān)控裝置。她毫不猶豫的將探頭們撕下，切斷自己和蛋殼椅的所有連接。

    一雙赤裸的腳丫落到地上，女人從蛋殼中走了出來，來到了黃色的木地板上。

    “這么快就醒了？還以為你要多睡一會兒?！?/br>
    熟悉的男聲在室內(nèi)響起。

    一個文質(zhì)彬彬穿著白大褂的男人站在門邊上，他看起來已經(jīng)有些年紀(jì)，約莫五六十歲，鷹鉤鼻，身形瘦削，面容陌生。

    “……康飄得？”女人下意識問了一句。

    那個聲線曾經(jīng)無數(shù)次的在她的腦海里響起——宣告她的復(fù)生，又宣告她的死亡，簡直是她永遠無法忘記的夢魘。

    “嗯，不完全是這樣。或者說，部分是這樣?！?/br>
    男人笑了，他摘下眼鏡放進外套口袋，動作舒緩而愜意，皺紋間一雙眼睛滿是狡黠。

    “康飄得，puter，這不是人名，而是一臺大部門時間由我控制的主機?！彼换挪幻卮鸬?，“您好，請允許我做一下自我介紹，我姓梅，你可以叫我梅博士?！?/br>
    女人瞠目結(jié)舌，梅博士忍不住微笑。

    “來杯咖啡怎么樣？“博士紳士的攤開手，隨即又合攏，”哦，對不起，我忘記你剛醒，并不不適合攝取黃嘌呤生物堿，所以……“他轉(zhuǎn)頭朝門外喊了一聲，“來杯溫水！”

    “噠噠噠”，伴隨著齒輪運轉(zhuǎn)的聲音，一個小型機器人移動進來，它的外型顯然是特意設(shè)計過的，古怪而碩大的頭頂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放著兩個杯子——玻璃杯里裝著透明的溫水，馬克杯里是棕色的咖啡。

    把溫水遞給女人，博士自己端起馬克杯喝了一口，露出了陶醉的神情。

    “嗯，榛子味的，這次也猜中了?！?/br>
    博士拍拍那個小機器人的頭，面帶愛憐：“做的不錯，我會給peter加分的?！?/br>
    小機器人那個用于代替臉部的屏幕上露出了一個笑臉，興高采烈轉(zhuǎn)身走了。

    “坐吧，被觀察者一號?！?/br>
    博士邊說朝手足無措的女人指了一張放在房間角落里的椅子，“我想你會樂意和我談?wù)劦?。?/br>
    “你叫我被觀察者一號？”

    女人望著博士，膽怯發(fā)問：“這么說，我還處在鴻蒙里嗎？”那是虛無狀態(tài)下的混沌，也是她第一次重生前所處的地方。

    “不，現(xiàn)在不是了，準(zhǔn)確的說，你已經(jīng)回到了現(xiàn)實里?！焙纫豢诿牢兜目Х?，博士表情閑適，“如果你希望的話，我也可以稱呼你為‘夫人’?！?/br>
    “夫人？”女人喃喃重復(fù)一句，表情空白。

    “是的，夫人，恭喜您結(jié)束探險完成任務(wù)?！辈┦磕樕下冻鲇芍缘男θ?，“我對您能第一個醒來感到非常高興，這說明您戰(zhàn)勝了執(zhí)念，通過了最難的考驗，我想他也會很高興的。”

    “考驗？他？”女人喃喃又重復(fù)一遍，依舊迷茫。

    “是的，夫人，現(xiàn)在的你，剛剛從虛擬游戲世界歸來?！辈┦慷⒅难劬?，一字一句道出答案。

    “虛擬游戲世界？”女人從椅子上失控的站起來。

    “是的，虛擬游戲世界，其實您之前也得到過提示，當(dāng)時您和一個npc玩了款真人體驗游戲——《絕處逢生》?！辈┦坎患辈换沤忉屩?，“只不過，這個游戲如今已經(jīng)公開發(fā)售了六代，而第七代是前所未有的人工智能革命版?！?/br>
    “很榮幸，我正是游戲的第七代主導(dǎo)設(shè)計師?！辈┦空Ａ苏Ｑ劬?，活潑而俏皮。

    “人工智能？革命版？“

    女人機械重復(fù)了兩個名詞，大腦里好像有什么漸漸涌了出來

    “前所未有的深度人工智能，加上頂尖ai技術(shù)，如今的游戲可以讓機器擬人化，讓參與者體驗一切不可能的事情。百度搜索筆趣閣文學(xué)網(wǎng)，更多好看小說免費閱讀?！安┦空f到這里，面露驕傲，“舉個小例子，剛才我只是開口要了一杯溫水，但機器人卻給我多送了一杯咖啡。這是因為peter身上裝上有最初級的人工智能裝置，系統(tǒng)里存儲了足夠數(shù)量的樣本記錄。機器人模擬了人類思危，最后得出結(jié)論：這個時間的我需要一杯咖啡的概率大于50，所以它送了咖啡進來，而考慮到季節(jié)變量，它甚至還加了榛子口味的糖漿。

    “思考并計算一切可能性，這就是圖靈機的雛形。人類還沒考慮到的，機器已經(jīng)先幫你考慮了，簡直就像母親一樣溫暖啊，對不對？”

    博士邊說邊笑，他打開手頭的文件夾，向女人娓娓道來。

    英國數(shù)學(xué)家圖靈曾在1952年提出一個假設(shè)——假如一臺機器讓平均每個參與者做出超過30的誤判，那么這臺機器就通過了測試，并被認為具有人類智能。根據(jù)這個假設(shè)，人工智能機器的發(fā)展在這幾十年里有了飛速發(fā)展和廣泛應(yīng)用。而其中最前沿的科技，莫過于讓系統(tǒng)完全模擬人類的思維做出反應(yīng)和判斷，這項科技幾乎可以到了以假亂真的地步。

    而頂尖游戲公司y集團，采用尖端科技創(chuàng)作了一款全新的虛擬冒險游戲《絕處逢生》，游戲采用ai技術(shù)，完全模擬真實生活場景和人物，根據(jù)初始數(shù)據(jù)自動計算角色性格和反應(yīng)，效果極為逼真。如今這款游戲發(fā)展到了第七代內(nèi)部測試版，允許多人同時聯(lián)網(wǎng)在線，體驗者身處游戲時，相當(dāng)于身處深度催眠后的夢境，完全體會不到這是ai游戲。至于游戲里的非參與者npc，全部采用高級人工智能處理，已經(jīng)可以精確模仿指定人類的反應(yīng)，兩者的思考一致性和行動一致性能夠高達百分之九十。

    也就是說，在有原型支撐的情況下，機器思維已經(jīng)實現(xiàn)完全擬人化，游戲參與者基本無法判斷對面站著的究竟是機器還是人。參與者在游戲里，就好像處在另外一個平行世界，可以嘗試不同選擇帶來的后果。

    更為特別的是，《絕處逢生》能夠根據(jù)極個別玩家要求進行特別深度定制，重現(xiàn)一切曾經(jīng)讓玩家后悔或者遺憾的瞬間，給予玩家再來一次的機會，看看命運是否會被改變。野心勃勃的y集團對該款游戲寄予厚望，他秘渴望通過這款游戲切入龐大的心理治愈領(lǐng)域，甚至期望通過模擬算法來影響國際事件，提供國家元首決策依據(jù)，從而影響整個人類社會。

    ——如果玩家通過游戲改變了虛擬世界，那么心愿達成不再遺憾。

    ——如果玩家沒有改變既定的結(jié)局，那么玩家也最終會知道，不管怎么后悔都沒有用，是自己的性格決定了命運，從而解散遺憾。因此這個游戲又有一個有趣的別名：《后悔藥》。

    “您剛剛體驗的就是這款《后悔藥》游戲。而且您非常幸運，體驗了一個完全為自己定制的故事。也就是說，所有您重生’前的細節(jié)和人物，都是百分之百真實的。我們只是根據(jù)您的要求重新塑造了一個您‘意外死亡’后的虛擬世界。”話到這里，博士臉上露出了神秘的笑容，“這可不容易啊，太太，要知道，除了極個別特殊人士，我們是不會為單一體驗者量身定做一個故事的，畢竟開發(fā)成本太大了?！?/br>
    “為什么我會是那個特殊人士？”女人問。

    “這個嘛，我想您應(yīng)該去問問您的丈夫，余思危余先生?！辈┦空Ａ苏Ｑ劬?，“他是y集團的掌舵者，也是這款游戲的資助人?！?/br>
    博士朝女人遞過來一張照片，那上面是一對風(fēng)華正茂的俊男美女。女孩穿著湖水藍的百褶裙禮服，快樂仿佛一汪沐浴陽光的清泉。玉樹臨風(fēng)的男人微笑看著她，眼中有藏不住的愛和溫暖。

    風(fēng)馳電掣間，女人都想起來了。

    她回憶起起自己名叫南薔，本來是一位順風(fēng)順?biāo)母患颐廊耍缭敢詢敿蘖顺她埧煨鲇嗨嘉?。兩個人本應(yīng)該過著幸福的生活，卻后來發(fā)現(xiàn)相愛和相處并不能同日而語。一切都像游戲里設(shè)定的那樣，丈夫?qū)Ｗ⑹聵I(yè)冷落家庭，她則選擇利用網(wǎng)絡(luò)虛度人生，最終兩人日漸形同陌路，婚姻走到了盡頭。之后父親暴斃，被寄予厚望的孩子不幸流產(chǎn)，雙重打擊下她得了抑郁癥，失眠多疑，甚至有了輕生打算。最后在青梅竹馬醫(yī)生朋友的幫助下，她不得不開始接受心理治療，治療過程中她多次表示，后悔自己的婚姻選擇，她渴望擁有一段全心全意極致的愛情，希望人生能夠再次來過。那時候的她，心中已經(jīng)做好了離婚的打算。

    后來某天，平日里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冷漠的丈夫忽然找到自己，告訴她自己的公司做了一款新游戲，希望她能參與測試。抱著好聚好散幫丈夫最后一次的想法，她點頭應(yīng)允了。

    “這么說，我是”后悔藥“的第一個體驗者？”回想往事，女人有些怔忡。

    “是第一批體驗者。”梅博士笑著糾正她，“事實上，除了你以外還有其他體驗者，他們同樣期望人生的另外一種可能。”

    “還有其他人？”女人睜大眼睛。

    “是的，除了你以外還有幾位體驗者，他們有著無法忘懷的遺憾，所以希望通過游戲彌補。怎么說呢？”博士有些玩味的眨了眨眼睛，“不撞南墻心不死，不撞南墻不回頭?！?/br>
    “還有誰？游戲里還有誰是真實玩家？”女人有些激動。

    “除了您和您的丈夫，還有您的朋友杜醫(yī)生。”博士微微一笑，“對了，和您一樣，杜醫(yī)生是余先生親自邀請參與測試的。”

    “啊”的一聲，女人低聲叫了出來。

    她忽然有點明白余思危的如意算盤了。

    “余先生要求我按照您的心理訪談記錄來設(shè)計游戲體驗，讓所有人獲得再次選擇的機會?！泵凡┦柯龡l斯理說著，“比如您渴望一段全心全意的愛情，而杜醫(yī)生念念不忘是初戀——據(jù)說他曾經(jīng)表示，如果當(dāng)初自己的出身再好一些，他就能把您娶回家。所以余先生要求我設(shè)計一個公平的競爭環(huán)境，他希望用事實來驗證你們的想法。”

    “如今游戲結(jié)束，你們也都看到了結(jié)果。雖說其他人物是npc，但至少參與者的反應(yīng)是完全真實的發(fā)自肺腑的，看來就算命運再重來一次，杜醫(yī)生也不會和初戀在一起，他始終會選擇對事業(yè)更有幫助的伴侶，至于他那所謂的執(zhí)念，也不過是對于得不到后自我感動罷了?！罢f到這里，梅博士癟了癟嘴，那句“我想這也是余先生希望你看到的”到底沒能說出口。

    “那余念祖呢？他也是真實參與者嗎?”女人問。

    “不，雖然余先生確實有堂弟，但這位的身份是虛擬的，他是寄托了余先生所有希望而產(chǎn)生的一個npc——擁有美好的原生家庭，豁達堅強的母親，以及無所畏懼勇敢的青春。”梅博士笑了，“我想他是余先生潛意識里渴望成為的人?！?/br>
    “……原來如此?！毕胫煞蚰潜涣袨榻氐耐辏诵闹胁挥傻瞄_始柔軟。

    “話說回來，我在游戲里根本沒有遇到一段全心全意的感情啊？“再想想，女人始終覺得哪里不對。

    “難道鐵軍不是嗎？這個人物為了你付出了全部——臉，錢，甚至生命?！辈┦看鸬煤敛华q豫，“他完全可以把你推下山崖再逃跑的，但他寧愿自己跳崖也不想傷害你。只因為你說要去接他，他就連提前出院逃生的機會都放棄了，真是一個可憐人?！辈┦空f到這里，搖了搖腦袋。

    “可是……可是……“女人嘴唇微顫。似乎在尋找合適的語言。

    “可是他只是一個司機?！辈┦坎粍勇暽舆^話茬。

    “沒地位，也沒錢，雖然他愿意為你付出，但你卻從來都沒有把這種人放在眼里，更不會作為自己的戀愛對象，對不對？“他從容陳述意見。

    女人怔住了。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她似乎從對方眼中看到了隱約的嘲弄。

    “當(dāng)初設(shè)計游戲的時候，余先生就說了，雖然夫人口口聲聲說只要真心的愛情，但他相信其實這句話還有好大一段隱藏的前提，其實你期待著對方富有，期待著對方貌美，期待對方有得體的社會地位——總之，愛情的萌發(fā)是要建立在一定的條件上的?，F(xiàn)在看來果然如此?！辈┦苦托Τ雎?，“人類?。≌媸秦澋脽o厭。“

    女人垂下脖子，被打擊得無話可說。

    “不用自責(zé)，夫人，有要求是沒有錯的，可惜世界上的事，根本不能十全十美?！安┦柯柫寺柤绨?，“不管是有錢人還是窮人，他們心中多少都對會對理想伴侶有期待，但世界上根本沒有百分之百符合期待的對象。而且隨著時間流逝，人類會改變。想要長久維系一段關(guān)系，多少需要妥協(xié)?！?/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