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節(jié)
“酒店前廳有通用鑰匙,我去做了個登記,拿來用了下?!彼f。 蘇鯉“哦”了聲。 顧昭行把空杯子放回床頭,坐在床邊看了她一會兒,忽然抬手撥了撥她臉頰邊有些睡亂的頭發(fā),低聲問:“有沒有什么想和我說的?” 她歪了歪頭,把臉歪在他指上靠了靠:“你應(yīng)該知道了?!?/br> “嗯,我知道?!彼仲N在她臉上,食指在她眼角輕掃,“但我不想你憋著心里的情緒。” 蘇鯉抬眼看他,須臾,拍拍旁邊的位置:“你過來點兒?!?/br> 顧昭行往前坐了點兒,身子朝她的方向傾了傾。 她坐在床上,上身往前倒進他懷里,手臂圈住他的脖子,整個人放松全身的力氣緊緊抱住他。 顧昭行抬手放在她背上,另只手扶著她的腰。 蘇鯉沙啞的聲音悶悶地埋在他頸窩:“我不知道我憋著什么情緒。” 顧昭行親了親她的耳朵:“嗯?!?/br> “不覺得有多難過,也不覺得有多擔(dān)心?!?/br> “嗯。” “可就是心里堵得慌,特別堵,堵得我喘不上來氣?!?/br> “嗯?!?/br> 沉默片刻。 “顧昭行。” “嗯?” “我想去看看她?!?/br> 顧昭行收了收手臂,唇印在她發(fā)側(cè):“好,我陪你去?!?/br> 電影的拍攝暫停了兩天,顧昭行給的理由是這段時間進度不錯,大家也都辛苦了,好好休息兩天,再繼續(xù)拍攝。 劇組的大家也沒多想,一聽有假,個個高興還來不及,哪兒還管別的,趕緊回去該睡的睡,該玩的玩。 《問心》的拍攝地點在臨城。 臨城有個影視基地,爆炸也發(fā)生在那里。 爆炸發(fā)生后,受傷的工作人員和演員立刻被送去了醫(yī)院救治,當(dāng)中就有于芮。 于芮是傷得最重的其中一個。 摸來醫(yī)院的記者媒體已經(jīng)換了好幾撥,但幾乎都被保安和保鏢死死擋在門外,因為影響到了醫(yī)院的正常秩序,院方還報了警。 蘇鯉和顧昭行到的時候剛好是警察來清過場,沒什么人了。 他們從沒什么人走的側(cè)門進去。 于芮還處在休克期,躺在重癥病房,身上大面積燒傷,躺在床上安安靜靜地閉著眼,身上插著許多管子,旁邊器材平穩(wěn)地波動著。 蘇鯉站在外面往里看,抿著唇一言不發(fā),玻璃上映出模模糊糊的,她自己的身影。 于芮的經(jīng)紀(jì)人陶芳雅當(dāng)時站在爆炸外圍,沒怎么被波及到,只是手上受了點兒皮外傷,現(xiàn)在已經(jīng)處理過沒什么大礙,她知道于芮和蘇鯉之間的內(nèi)情,看蘇鯉這樣,覺得她心里大抵也沒多好受,有些于心不忍,上前拍了拍她的肩:“沒事的,醫(yī)生說情況已經(jīng)大體穩(wěn)定下來,她應(yīng)該也快恢復(fù)意識了。你坐下歇歇吧,都站好久了。” “嗯?!?/br> 蘇鯉應(yīng)著,身子卻沒動一下。 陶芳雅輕輕嘆了聲氣,還想說什么,旁邊走過來一個人,她的話止了止,望過去。 顧昭行走到蘇鯉身邊,將她垂在身側(cè)不知何時緊緊握成了拳的手抱在掌心,低低哄:“先坐著休息一下,嗯?” 他掌心帶著能撫平人心的奇異溫暖,蘇鯉肩膀松了松,手也不自覺放松:“嗯?!?/br> 陶芳雅識趣地不再說話,靜靜走開,說去買瓶水。 蘇鯉被顧昭行牽著坐在椅子上,她往后靠,頭枕著身后的墻,神色怔怔地發(fā)起了呆。 自從知道自己是于芮的女兒,知道她是怎么拋棄自己開始,她心里對于芮剩下的只有無盡的冷漠和埋怨。 她能理解于芮對成名成鳳的執(zhí)著,畢竟誰都想成功,尤其自己還有那個姿色,也有那個能力的時候。 理解,不代表就能和解。 于芮追求鮮花掌聲是真。 可和男人沒有界線的玩樂,而后意外有了女兒也是真。 最后為了她的追求不要女兒也是真。 蘇鯉知道,她出生后,因為有于鶯,有蘇青友,有蘇筱,她過得很幸福。 這種幸福,如果于芮沒有放棄她,她大抵是享受不到的。 她得到的遠(yuǎn)比因為失去于芮這個親生母親而失去的多。 但她依然對于芮充滿怨懟,在知道她是自己親生母親之后。 因為一夜之間,好像什么都成了假的。 小孩子都是很好滿足,也很容易被情感帶跑的。她小時候一直覺得,小姨是除了父母以外,對她最好的人,甚至在和父母頂嘴吵架之后,她還會邊哭邊想,小姨才是對她最好的,比父母對她還好。 但其實不是。 蘇鯉感覺自己被欺騙了。 小姨從小對自己的好,原來是因為心中有愧。 小姨每次對她笑,原來是毫無負(fù)擔(dān)的輕松。 正因為心中有愧,毫無負(fù)擔(dān),才能在她面前安然地當(dāng)一個完美的“小姨”。 后來謊言拆穿,于芮開始展露出蘇鯉從未見過的,偏執(zhí)又固執(zhí)的一面。 于芮的控制欲很強,尤其在真相敗露后,她更是毫不掩飾自己明里暗里對蘇鯉的掌控欲。 蘇鯉很累,真的累了。 她厭煩和于芮的周旋,厭煩她那讓她感到陌生而不講道理的一面。 厭惡情緒的滋生增長永遠(yuǎn)都比喜愛更迅速。 日復(fù)一日,年復(fù)一年,蘇鯉和于芮再也沒能好好說過話。 可現(xiàn)在,蘇鯉看著躺在病房里的于芮,突然感到很迷茫。 躺在那里的于芮,失去了一身的璀璨光芒,失去了鮮花掌聲的包圍,她和許許多多遭受災(zāi)難的脆弱的普通人一樣,躺在那里好像隨時都會離開。 她也失去了以往悠然的自傲和強勢。 蘇鯉腦子很亂,她睜著眼,怔怔地望著天花板的燈,直到那燈光閃得眼睛有些不適。 她低回頭,用力閉了兩下眼,睜開的時候眼前仿佛還有刺目的白光在晃。 于鶯和蘇青友也趕來了。 看見在這兒的蘇鯉和顧昭行,兩人都愣了愣,神色倒是沒有特別意外。 蘇鯉轉(zhuǎn)頭看著他們,又眨了下眼,“爸,媽?!?/br> 顧昭行一頓,平靜地跟著她叫人:“叔叔阿姨?!?/br> 誰能想,說好的在電影拍攝完成后的第一次見面,變成了現(xiàn)在。 于鶯和蘇青友只多打量了他兩眼便沒有再多看,現(xiàn)在比女婿更重要的是于芮的事情。 “什么時候來的?”于鶯問蘇鯉。 “剛來?!?/br> “吃飯了嗎?” “還沒,下飛機就過來了。” 于鶯點點頭:“你跟小顧先去吃飯,我和你爸剛休息夠了,我們在這兒守著?!?/br> 蘇鯉慢吞吞應(yīng)了聲,沒多說什么,拉著顧昭行往外走。 她步子看著緩慢,但其實邁得有點兒大,埋著頭看上去有些急,顧昭行只能匆匆對于鶯和蘇青友頷首,說了聲:“我們先走了?!?/br> 蘇鯉拉著顧昭行一路拐進了安全通道。 安全通道少有人來往,這層的人也不多,大家要走都走電梯,沒誰會閑著往樓梯下去。 安全通道的門合上,蘇鯉反身把自己撞進顧昭行懷里,兩手從下繞上去,緊緊地抓著他后背的衣服。 指甲的一點兒甚至扣進了他的rou里。 顧昭行沒做什么反應(yīng),只是抱著她,垂眸,手掌貼著她的發(fā)順了順。 “顧昭行。” “我在?!?/br> 蘇鯉嗓音啞澀,隱隱約約悶發(fā)著顫:“你什么也別說,也別打斷我好不好?” “你就讓我自己哭會兒,就一會兒,哭完我就什么事都沒有了。” 第75章 汪嗚 … 蘇鯉很多年沒哭過了。 拍戲的眼淚不算, 上次掉金豆子,還是在小學(xué)二年級的時候, 被蘇筱打哭的。 這個打當(dāng)然不是真打,只是姐妹間慣例的小打小鬧。但蘇鯉本來是光打雷不下雨裝哭,裝著裝著, 莫名其妙就真哭了。 哭得那叫一個撕心裂肺,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要把屋頂都震下來似的。 那架勢把僅僅也只是四年級的蘇筱給嚇懵了,生平唯一一次手忙腳亂地去哄meimei, 就是那一次。 可能是那一次太過驚天動地, 蘇鯉把后面十幾年的眼淚都流干了,以至于在知道自己身世之后也一滴淚都沒掉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