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節(jié)
煩惱與苦悶一步步侵襲著她。 喂紅鯉之時,日光正好,風清云靜,可她感覺不到,只能感覺到熱意襲身,痛苦不堪。 可如今,面前這個人卻提了出來,郡主來了興趣,腰背都微微挺直。 “你這是什么意思?” “我無父無母,僅靠一腔熱血考入了京城,而又幸運地留在了京城,在這段過去里,深知父母于一個孩子而言,多么重要,尤其是待子女全心全意的父母,如果有人欺辱到家人,那就這樣翻過去,那是不是就是默許,無聲地告訴對方,自己無能為力了?!?/br> 這話在一瞬之間,惹惱了郡主,這幾乎是指著她鼻子在嘲諷,若是那些命婦小姐在她面前這么說,她一定會“賞”她們點東西,讓那群人后悔這份言論,可溫嶺不同,他的到來和那群人的目的不一樣,郡主的怒火反而壓了下去。但言語上還是少不了諷刺:“溫大人的話,好像意有所指?!?/br> 太傅在一旁心驚膽戰(zhàn)地看著,他從來不知道溫嶺是個這么直白的人,他欣賞溫嶺,殿試之上,他滿腹經(jīng)綸,錦心繡口,生生將那不可違逆之局化解,以寒門之身奪得殿試之首。 太傅曾經(jīng)身份不高,這件事上他最有所悟,看著溫嶺,簡直如同看著過去的自己,而后溫嶺為官,太傅特意去觀察了一番,溫嶺看似默默無聞,實則在細微之處動手,早已有了一番作為,可世人卻不知那是溫嶺所做,太傅心里很喜,溫嶺這個年紀,爭搶功勞,太過尋常,反而默不作聲才是反常,可這樣避免他鋒芒太露,惹人口角。 沒想到今日,圖窮匕見,他倒是露了犀利的一面,太傅已經(jīng)多久沒見到溫嶺這一面了,好像在殿試之后,他就再也沒有了。 不過這份犀利是沖著郡主啊,郡主雖不似朝中那群人,可她的怒火,溫嶺未必承受得起。 “郡主見多識廣,自然知道下官說一千句,都抵不上下官做一件事,我會幫郡主,解決心頭之患?!笨ぶ鞯呐鹨驕貛X的這句話戛然而止。 “你可知那人是個什么樣的人,你以為你能扳動他,你如今位居七品,有什么資格動他?!边@話原本該是嘲諷說出來的,可因說個話得是溫嶺,反而有種暗含的意味。 “那不如郡主給我一段時間,證明自己?!睖貛X終于說道點子上,他端正地看著郡主,等待郡主的答復,他是了解郡主的,每一句話看似無禮,實則經(jīng)過反復的斟酌,來步步緊逼郡主,給自己一個時間。 果然,笑了出口,她音色清越,很是好聽:“真不愧是在大殿上妙口生花的狀元,既然大人都想得這么周全了,那請就請大人證明自己吧,若那時念兒還喜歡大人,我必然不會阻止。” 溫嶺聽到了這份答復,心緒復雜,真不愧是郡主,這話進可攻,退可守,到最后能不能答應,還是要靠念兒同意,不過他相信念兒,此事絕不是問題。 他依舊正對著郡主,十分堅決:“好?!?/br> 郡主聽到她想聽得話,但又提出了一點疑問:“溫大人這份心意,確實是其他公子沒有的,可大人能不能給我份限制,總不能大人要做十年,我讓念兒等大人十年吧。” 溫嶺淡然一笑:“自然不會,我也舍不得讓念兒留遺憾?!?/br> 郡主聽到了答復,她端起茶杯,笑了笑,敬了溫嶺一杯:“那既然如此,就助大人旗開得勝吧?!?/br> 溫嶺喝完茶后,郡主瞥到一處角落,她勾唇一笑,大聲道:“念兒既然來了,何必藏著呢?!?/br> 戚念早就換好衣裳了,只是她見郡主和溫嶺一直在商談,她不敢出來。但也沒有特意藏著,郡主一喚她,她立刻就從那角落里出現(xiàn),走到了郡主身旁。 戚念身穿一襲雪緞云紋百褶裙,披著白底桃花紋褙子,腰肢盈盈不堪一握,她一身雪膚,款款走來,點綴了水榭。 她走過溫嶺的時候,瞥了一眼,又不好意思地收回了目光,略為羞澀。 郡主和太傅見到這一幕,徹底看清了戚念的心思,他們對視一眼,有種莫名的心酸,自家的孩子還是要跟別人走了,他們卻只能放手。 戚念站到了郡主身旁,郡主問:“你可聽到他說什么了?” 戚念快速地看了一眼溫嶺,又迅速地收回了目光,道:“聽到了?!?/br> “我呢,給他這個機會,我也會提供一些幫助,這不算欺負你的心上人吧?!笨ぶ鞯?。 戚念嗯了一聲,可她深知這不是欺負溫嶺,溫嶺反而是在忽悠您,徐慎是溫嶺和戚念記起前世之事后,最想解決的人,而在歸來之后,他就已經(jīng)設了一個坑,算計著要如何扳倒徐慎。 而如今帝王多疑,有了徐鄰這件事,他必然會人去查徐慎,而那些證據(jù)戚念和溫嶺都或多或少地知道在哪,只要皇帝一查,那些東西必然會出現(xiàn)在皇帝面前。 徐慎必亡。 “溫大人才高八斗,我一直想找機會討教討教,不知夫人能給我這次機會么?!碧低蝗徽f出了話,郡主見此,笑罵道:“行了,快去吧,妾身可攔不住你?!?/br> 太傅帶著溫嶺走了,走之前溫嶺回望了戚念一眼。 “你父親還是個老好人,總喜歡這么明目張膽地解圍?!笨ぶ髯屍菽钭谒砼裕曋菽畹娜蓊?,她憐惜道:“我兒這般出眾,配什么樣的人都該是配得上的?!?/br> 接著她又道:“可其他人你卻都不喜歡,我的能力必定有限,只能在選人這一方面幫幫你,剩下的還是要靠你自己去經(jīng)營。” 戚念心思一動,郡主這句話就是她已經(jīng)同意了。 還未說話,郡主又撫了撫她的頭,道:“我知道你喜歡他,只是嫁人不能這般隨便,怎么也要測一測他的真心,要不然吃苦的還是你,他確實也有心,沒固執(zhí)在何曄身上,知道真正要害你的人是誰,我也不為難你,也不為難他,只要他真為你解決了這件事,或者說,只要讓徐慎不會真要欺負你,我就同意?!?/br> 這一瞬間,戚念不知該怎么想了,郡主素來愛她們姐妹,從小到大,一直到她們嫁人,都是郡主把關,前世自己太執(zhí)著,郡主才這么快同意,今生選擇了,郡主還怕她多想,趕緊安慰她。 她心里暖流劃過,反而流出了淚,可這并不是難過,而是一種別的情緒。 她抱住了郡主,汲取她身上的暖意。 太傅和溫嶺到了另一側涼閣,他笑瞇瞇道:“郡主她話是說得嚴了些,可她心腸不壞,母子情深,她也是舍不得念兒。” 溫嶺回道:“在下知道,我有弟弟meimei,要是有人心慕他們,我也是要好好考驗一番,這很正常?!?/br> 太傅見溫嶺如此通透,立刻喜笑顏開,道:“那正好,我們來看看這些書,當時你在殿試上那些話,我記憶猶新,來幫我看看這本書,有什么見解。” 溫嶺沉默,原來帶我出來最大原因真是為了看書。 他默默找個地方坐下,翻起了書,開始讀下去。 *** 戚念到了宮內的時候,皇后喝著保胎藥,侍女在一旁搖扇,她走了過去,皇后見到戚念,在侍女的幫助下起來了,她揮了揮手,侍女下去了,屋內只剩戚念和皇后兩人,皇后打趣道:“本宮還想著幫你弄一場宴會,沒料到你竟然這么快就找到了良人。” 戚念有些害羞,這個宴會皇后和她說過,她也很是期待,她珍惜和溫嶺在的每一個時辰,可卻沒想到她母親先知道一步,這下連她jiejie都知道她的心思了。 皇后說得津津有味:“果然是溫嶺啊,當時我就在想,溫大人最后會娶哪家閨秀,如今看來,竟然是你呀,不過溫大人才華橫溢,容顏俊美,且無惡習,meimei嫁給他也是一件幸事。” 接著她又促狹地說道:“母親看重門第,可她很心軟,要是最后不同意了,我也會幫你求情的,別怕。” 郡主沒將溫嶺和她打賭之事告訴皇后,戚念也不愿這時候告訴她,她jiejie現(xiàn)在身體還沒全好,這些日子都是她和母親輪流過來照顧她,哄她,不愿讓她擔心。 兩人閑聊了一會,戚念終于對皇后道:“過些日子就要宮宴了?!?/br> 戚念說完這話,皇后皺起眉頭,這些日子她好很多了,就算參加宮宴也沒什么問題,只是上一次被皇帝為難的場景還歷歷在目,但她不能跟meimei說,徒惹她擔心,她勉強笑道:“嗯,那個宮宴,我打算去?!?/br> 戚念露出哀求的神色,道:“宮宴那時會出現(xiàn)一位舞女,我需要jiejie幫我做一件事?!?/br> 皇后見戚念很重視的模樣,道:“你說的話,我什么時候沒答應過。” …… 戚念終于講完了,皇后臉色卻冷了下來,她還沒說話,就聽到宮人喊道:“莊妃娘娘駕到?!?/br> 這刺耳的聲音一下子點醒了皇后,她忍住想說的話,坐回了高位,一眨眼的功夫,莊妃進來了。 這位莊妃無疑也是個美人,她是弱柳扶風的美,眉間一點朱砂略顯縹緲若塵,剪剪秋瞳更是是楚楚可憐,見之心軟。 她是皇帝最寵的妃子,也是救了jiejie的妃子。 這段時間入宮,她總是和莊妃錯過,這算是今生第一次見到她,歷經(jīng)了前世,戚念對她只剩下感激。 莊妃她家境卑微,她無父無母,自小就賣入了官家做婢女,可因為她容貌出眾,受了諸多欺辱,而這般弱弱可憐之姿,引起了官家少爺?shù)拇箲z,小姐見自己兄長心慕莊妃,心里怒極,一怒之下帶了她入宮,愿意是要更狠地欺負她,卻沒想到皇帝竟對她一見鐘情,當即封她為答應,而之后頻頻加封,過了不久,封到莊妃。 前世她站在jiejie這一面,自然對莊妃頗有微詞,可實際算來,她卻未曾主動害過人,而溫嶺死后,皇后遭皇帝為難,被逼到冷宮,還是莊妃說的話,求的情,皇帝才減輕了禁令,只是不許皇后踏出昭陽殿。 宮里的奴才都看風使舵,外戚一朝失勢,那群奴才就開始各種為難皇后,不是布料少了,就是煤炭少了,還是莊妃注意到了,囑托宮人待皇后好些。 那時徐妃已經(jīng)進了冷宮,徐妃的兒子也死了,莊妃沒了對手,身份水漲船高,一時風光無兩。按照常理來說,她完全可以漠視皇后,可她沒有,反而避諱著皇帝,偷偷照看皇后,之后更是在慶典上為皇后求情,解除皇后的禁制。 皇帝早逝,她卻未作妖,助皇后之子稱帝。 莊妃一直熬成了宮中的太妃,成了太妃后,兩人關系倒是親密了許多,這親密的關系一直維持到皇后離世,戚念是皇后的meimei,加上她還是皇后的母親,莊妃和她的關系后來也親密了許多。 莊妃比她早逝一年,臨死前她握著戚念的手,終于說出當時之事,當年水患,她父母死在那場水患之內,她勉強活了下來,可水患只是開始,水患之后,城內無糧,他們餓了三天,樹皮都快啃沒了,她那時餓得頭昏腦漲,心里全是對死亡的恐懼。 就在此時,郡主帶著糧食來了,同時跟來的還有尚未出閣的皇后和戚念。 也是這糧食,救了他們滿城人。 皇后是郡主之女,她永遠都記得這份恩情。 戚念確實記得這件事,她當時還跟著分了不少糧食。 沒想到曾經(jīng)栽下的因,化為之后逆轉的果。 戚念這一世再見到莊妃,心情復雜。她瞥了一眼皇后,皇后自蕓氏那聽聞了那度云煙,她想去拜謝莊妃,但此事隱晦,她一直沒挑到好時機,如今卻輪到莊妃出現(xiàn)在她的面前。 皇后喚來蕓氏,蕓氏拿了一些價值千金的藥材,放到了桌子上,皇后道:“此前之事,多謝莊妃?!?/br> 莊妃聽后卻跪了下來,柔柔順順道:“妾身身份卑微,承帝王恩情才有如今地位,妾身常懷恩情,莫不敢忘,如今千歲懷上龍?zhí)?,妾身哪有不侍奉,不去救之理?!?/br> 皇后沒料到她會直接跪下來,蕓氏趕緊把她扶起來,可她偏偏不理會蕓氏,囁嚅道:“妾身無親無故,在宮內也無姐妹,千歲心善,不知能給妾身機會侍候一二?!彼痤^,仰望著皇后,更顯弱柳扶風之姿。 皇后不明顯地蹙眉道:“先平身吧?!?/br> 莊妃久久聽不到答案,也只得起身,站在一旁,不知該說些什么。 皇后沒有為難莊妃的意思,給她賜了座,她盡量自在些,坐了上去。 戚念有些恍惚,前世莊妃在jiejie面前是這般謹小慎微,戰(zhàn)戰(zhàn)兢兢么。 她打了個圓場,開始說起了宮內流行的首飾,她喜好這些,說起來頭頭是道,皇后和莊妃對這些東西有興趣,皇后也聊起來了,而莊妃也借此機會插了幾句嘴。 皇后有坐累了,莊妃道:“娘娘不該久坐,該是出去走一走,這樣對身體好。” 戚念也知是這個理,于是勸了勸皇后,皇后起身,戚念陪到了身旁,莊妃默默跟在身后,兩人聊起了宮內的花草,莊妃忽然插口道:“前方就不要去了,那里有夾竹桃?!?/br> 夾竹桃易致滑胎,前方林子種了不少,可戚念卻是好久沒去了,早就拋到腦后。 戚念和皇后停了下來,戚念會醫(yī)術,知道夾竹桃意味著什么,她向皇后解釋了一番。 皇后目光里沉著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望著莊妃,一時之間,寒蟬若噤。 莊妃對視著皇后,皇后緩了許久,收回了目光,戚念只能先扶著jiejie。 等到最后,皇后對莊妃道:“昭和殿確實寂靜了些,你明天也來吧。 那一瞬間,莊妃笑了,帶起一方美景。 有些耀眼,難怪她會升為莊妃,就連自己,都覺得她很美好。 皇后朦朧中問道:“你救我真正的原因是什么!”她連本宮都忘了說。 “妾身入宮之時,遭人欺辱,皇后娘娘經(jīng)過,呵斥了那人,妾身才逃過一難。” 皇后的記憶里確實有過這樣一個片段,原來是這樣的緣故。 可戚念卻抽了一口氣,但她在皇后身后,并不明顯。那時皇后已死,戚念在一次宮宴上同她閑聊,問她有什么遺憾,她喝了很多果酒,微醺,不小心說了出來,她剛入宮時,遭人欺辱,被人所救,可那人卻沒有一直救她,把她拋在了腦后,所以,她對那人做了惡事。 第31章 水患 這究竟是怎么回事,戚念膽戰(zhàn)心驚地想到,在那時候,莊妃已經(jīng)沒有欺瞞她的必要和可能,那一定有什么東西她不知道,藏在莊妃那柔弱外表下,暗含的心思。 莊妃身子骨柔柔弱弱,戚念一直都很小心地照顧她,可她從不認為莊妃是個軟弱無能的人,一個憑靠侍女身份升為妃嬪,后宮之內僅在皇后之下的人物,絕不會是個簡單的人物,只是她從未出手害過皇后,甚至站在皇后這一邊,戚念也就不過多揣度,可這一句話,宛若平地驚雷,驚起戚念錯過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