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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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恒有些惱怒,“先生是被梁又說服了?要放他走?他滿口謊言,企圖蒙混過關(guān),可我萬萬不能放他。他現(xiàn)雖被□□隊保護(hù),但終究是在我的地盤。我若拼死攔他,他活著走不出去——” 許慎任由李恒說著狠話發(fā)泄,待他的郁氣散發(fā)完畢,才道,“阮之來,便是因你身生之母難產(chǎn)瀕死。你可要知,女人尚有生產(chǎn)一關(guān)要過?!?/br> 提及生產(chǎn),李恒更是有些繃不住了。他偏頭,眼角一點淚光隱沒。 半晌,他道,“許爺爺,皎皎一直不愿。她不愿為我,生兒育女。” 這世上,強人所難不是難,心甘情愿才是真難。 第162章 眼淚 顧皎在帳篷里休息了一會子, 周志堅來,說河口郡守已安置妥當(dāng), 山莊里清出一部分還能用的房間, 請夫人去歇息。 她奔波了一兩日, 既憂心又勞神,還親自開了一回槍, 這會兒又因李恒的態(tài)度焦躁,自然需要一個舒適些的地方休息。也沒推辭, 讓丫頭和從人們搬著箱籠, 下山去。只路過戰(zhàn)場的時候,走側(cè)面,盡量不去看那些還沒收拾完的血rou。 待入得莊, 見圍墻里面的一片倒座房被拆得七零八落,木頭被抽出做了拒馬等物。只正院、后院和兩個偏院算是完好, 近山壁上的幾個小亭子間還可用。 幸好正院正房里的設(shè)置完善, 家具和用品一應(yīng)俱全,且都是好的。 顧皎也顧不得了, 等楊丫兒鋪上慣用的衾被后, 立刻滾了上去。 含煙拉著楊丫兒出去, 道,“夫人和郡守, 又鬧不開心了。” 辜大守在院子門口, 聽見了, 皺眉道, “你們伺候夫人就伺候夫人,少說話?!?/br> 楊丫兒見辜大見得多了,也敢駁他了,道,“夫人為郡守涉險,郡守都不感謝。你還幫著郡守騙夫人,咱們說說都不行了?” 辜大便不吭聲,那當(dāng)真是他的恥辱。 楊丫兒見他不說話,還要追擊,含煙拉她一下,給弄走了。這新院子地形陌生,需得四處逛逛,再找灶間,親手去弄些簡單的吃食。 辜大見她們走開,這才略松了松繃緊的后背。他的憂慮不比丫頭們少,甚至可以說是更多。夫人借兵來此,解了郡守的困,當(dāng)是天大的喜事??煽な貋硪姺蛉耍粌H沒有喜歡的模樣,反而怒氣沖天。他不知其中有何機竅,可守在帳篷門口的時候,卻零星聽了只言片語。 ‘郡守只怕夫人離開——’ 夫人離開,去哪里? 和梁又走? 梁又,是燕王? 辜大縱然將頭想破,也想不通。 燕王乃是竊天下的諸侯,夫人怎會和他鬧在一處?他既惶恐,又害怕,更是唾罵自己萬分。實在愚鈍,讓夫人對他失望了,否則也能為夫人分得一二分的憂慮。 而心底更深處,他萬萬不愿意失去夫人這般主家。 顧皎沒睡得好,陌生的地方,首先氣味便不對了。 她翻來覆去,心浮氣躁得很。幸好含煙很快找著人送了木桶和熱水來,又搞到一個小火爐,自在廊下熬米粥。她泡澡,換了一身寬松的家居衣裳,盤在床上等著吃飯。 縱然心情再不好,飯也還是要吃的。 早知如此,借完兵后立馬戴上那手鐲,回家。雖然梁又不懷好心,但回去這件事,肯定不會作假的。 搞到現(xiàn)在,李恒絕對不會再讓她單獨見梁又了。簡直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怪不得心狠之人才能成就大事,她敗就敗在心還不夠狠。 可當(dāng)真不告而別?顧皎手托著下巴,呆呆地看著輕煙一般的窗紗。 延之啊延之,只叫著這兩個字,她的心都痛了。如果她走,他的人生里滿滿都是缺憾,都是被人丟下和辜負(fù)的傷痛。他將如何看待這個世界?又用甚去彌補他精神上巨大的空洞?或者說,書本上冷冰冰的‘厲帝’便是結(jié)局? 顧皎閉眼,那是她最不愿看到的。 外間的門‘吱呀’一聲開了,似是有人進(jìn)來。 顧皎看了一眼,幾個半大的小子扛著箱籠,輕手輕腳地進(jìn)出。李恒跟在后面,衣甲未除,身上帶著強烈的血腥氣。 這屋中本有細(xì)細(xì)的熏香味,已經(jīng)令人不適,這會子再添上那些血氣,更不舒服。 她捂住口鼻,強忍喉間翻騰的感覺,“李恒,先去洗個澡?!?/br> 沒人應(yīng)她,只聽得見馬靴打在地板上的聲音,還有行路時候甲胄碰撞的聲音。長劍和匕首被解下來,丟在茶幾上,好大一聲。又是開箱子,胡亂找東西,還撞倒了架子上精美的瓷器。 顧皎有些忍不住,可剛下床又坐回去。不能主動說話,還在冷戰(zhàn)中,而且架沒吵完,主動就是認(rèn)輸了。她忍著惡心,端起旁邊的茶杯,喝了一口。恰好外面?zhèn)鱽砻紫銡?,她問,“可是粥好了??/br> 含香應(yīng)了一聲,“立馬就能得了?!?/br> “趕緊上來。從昨兒晚上到現(xiàn)在,一口熱乎的沒吃上,可餓壞了。” 超過十二個時辰的饑渴。 外面的響動停了一下,又繼續(xù),只更輕慢了些。 顧皎笑了下,眨眨眼睛,卻忍不住紅了眼圈。她將眼睛擋起來,不愿被人看見自己的軟弱。 片刻,那人似乎出去,血氣也逐漸散去。 楊丫兒端了托盤進(jìn)來,米粥的香氣驅(qū)散了一切。 顧皎用力眨眼,恢復(fù)正常的模樣,磨蹭著去窗邊吃飯。 楊丫兒擺飯,小聲道,“郡守去梳洗了。給他留了飯,在外面的砂鍋里,夫人——” “你和含煙出去吧,找個地方好好休息,再吃點甚。”她苦笑,“我和郡守只怕要大鬧一場,有你們在,太不好看了。” 楊丫兒搖頭,“咱們還是在外面守著吧,起碼還有人能勸。” 李恒那脾氣,連魏先生只怕也勸不了,靠丫頭?顧皎搖頭,別留了,人多反而激發(fā)他的兇性。 “走,都走?!彼?,“夫妻床頭吵,床尾就合了。” 楊丫兒無法,只得離開。 顧皎吃完粥,自收拾碗筷放去外面,正碰上李恒洗完澡出來。春末,山里還是冷的,他卻一點也不怕,只一身單衣便出來了。頭發(fā)濕潤地披散在肩上,浸潤了大片布衣。她真是很看不慣他這模樣,說了許多次也不改,回回頭痛了卻叫人幫忙按頭緩解。不知怎地,那些壓下去的氣,立刻飛脹起來。 她將托盤丟在木案上,發(fā)出巨大的一聲,里面的碗碟亂飛。 他聽見了,伸手將托盤規(guī)整好,另拿了干凈的碗筷,“我餓了?!?/br> 徑直坐到旁邊的木椅上,等著人伺候。 顧皎整個人幾乎要爆掉,掉頭轉(zhuǎn)身,去妝臺抓了木梳和干凈的布巾。出去的時候,他有點發(fā)呆地坐著,頭發(fā)的水珠子已經(jīng)淋濕了大片的石地板。她咬牙,將布巾蓋上去,胡亂地搓了幾把,再將他頭發(fā)毛躁地挽起來。 大約是太過用力,扯掉一大把。 他沒叫痛,只道,“你現(xiàn)在膽子越來越大,不僅敢立顧字旗了,還敢對我不敬。” “延之倒是一向膽子都大得很,不怕死,不怕傷,不怕惹人不開心,還不怕病?!彼齺G來木梳,布巾搭他肩膀上,“一直對我,也沒多尊敬?!?/br> 李恒理了理皺巴巴的布巾,看她盛粥。干的多,稀的少,還是心疼他的。 他接了碗筷,開始認(rèn)真吃起來。只是簡單的稀飯和小菜,也美味異常。 顧皎看他吃得香甜,后腦勺的頭發(fā)一根根豎起來,忍不住諷刺道,“若有一天,你看我不順眼,將我隨便關(guān)在哪兒,我也是沒辦法的。就算是你找個新夫人,我也莫可奈何。你打的,便是這主意吧?” “我沒這樣想過,你別冤枉人?!?/br> “你這樣做了。和魏先生早就商量好了,也知曉李家和馬家的手腳,將先鋒軍全派出去堵截,裝出人少的模樣來落鳳坡——”顧皎真恨自己那場病,病得心智眼瞎心也瞎了,“你們明明計劃好一切,連辜大都知曉,偏我一人不知。你不覺可笑嗎?” “皎皎,我現(xiàn)在不想和你吵。” 顧皎更氣,“這不是吵,是講道理。” 李恒拿著筷子,看了她一會兒,“你本來的個性,就是這般咄咄逼人?連別人的好意也不愿要?” “現(xiàn)在是好意,以后呢?” “你很害怕?怕什么?” 顧皎囤了許久的氣,一下子全xiele。她站了會子,低頭,復(fù)又進(jìn)屋。屋子雖然陌生,但格局和傳統(tǒng)河口民居相同,分內(nèi)外間。她坐到妝臺邊,對上了銅鏡里臉色蒼白的自己。 害怕啊,怎么會不害怕?這個世界都是不對的,一切都很危險,偏偏她所能依靠的只有家族和丈夫。沒有制度性的保障,她怎么在這世界存活? 李恒永遠(yuǎn)都不會懂她的恐慌,那是兩個世界的東西。 她伸手,戳了戳鏡中人。你呀你,到底是在強求什么? 李恒又進(jìn)來了,直接坐到床邊,“皎皎,我現(xiàn)在好累。咱們先不吵,睡覺好不好?” 顧皎是睡不著的,沒吭聲。她眼角余光瞥著他還沒干的頭發(fā),古人當(dāng)真不愛惜身體得很,是不怕生病早死?還是李恒自己從小沒了娘親,魏先生不懂如何帶孩子,崔mama又太忙,導(dǎo)致他什么也不懂嗎? 她想嘮叨兩句,心里又暗罵自己,都別管了。 李恒見她不來,自己躺床里面去,拉了衾被蓋上,當(dāng)真睡起來。 只一刻鐘,起了淺淺的鼾聲。 顧皎更是氣了,為甚她在這里已經(jīng)要爆了,他還能安睡?她爬到床上,想給他一巴掌,不想?yún)s見他眼睛下面巨大的黑眼圈。這一眼,不免又心軟了。他也忙累了好幾天,畢竟,也只是一個二十出頭點的大男孩子而已。 她收了手,跌坐在床邊,眼淚珠子一樣往下流。 不想李恒卻突然睜開眼,坐起來,看著她。 她偏頭,努力不發(fā)出聲音。 他湊過頭來看,她再扭身。 他干脆抱著她,似乎用盡全力。 她想掙卻掙不開,半崩潰地捶打他的肩膀,“都怪你,都怪你——” 如果沒有他,如果不是他,一切都會變得簡單。 他啞著聲音,“皎皎,這回是我不對,我太自私,沒考慮你的心情。你別哭,好不好?” 顧皎干脆張口,咬著他頸項的一點軟rou,眼淚卻流得更兇了。 許先生說的沒錯,他甚也不能做,只能賭她的不忍心。 第163章 大好春光 顧皎哭得一塌糊涂, 眼淚鼻涕糊滿了李恒的前襟。兩年來的害怕和委屈,那些被壓在心底的懦弱全冒了出來。開始的時候, 李恒還只顧著抱她, 安慰她,后面開始親她,幫她擦眼淚。 她翻身坐他身上,打他,咬他,責(zé)怪他。他雙開雙臂, 統(tǒng)統(tǒng)接受。 預(yù)料中的爭吵, 卻變成了一場荒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