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28812288程家的祭祖儀式開始了。他們這一支姓氏都是從明代洪武二年從山西太原搬遷到這個地方，當然在此中間他們的祖先在附近的其他地方也有過停頓，家譜記載至為詳細的已經(jīng)到了清朝末年，中間的年代只能說是含糊其辭語焉不詳了。

    1228812288程旺泉的父親有兄弟四個，他的父親排行老大。他的二叔未成年就已經(jīng)夭折，后面的兩個叔叔也只剩下小叔叔還在世，三叔也于前幾年病死了。論家道他家是最好的，三叔的兩個兒子一個女兒，為人都比較老實，家道還算可以，在村子里只能算是個中上人家。倒是四叔家的三個兒子，兩個女兒，人都比較精明，家道都不錯。他們一直認為當年在分家的時候，祖父對老大家多有偏袒，再加上四嬸子為人刁鉆，對幾個孩子影響比較大。相比而言，程旺泉兄弟就和三叔家的兩個兒子走得近一些，四叔家的就相對疏遠了。

    1228812288范家川的大家族有程、范、沈三個大姓，其他的幾個姓都只能算是雜姓小姓了。村里大多數(shù)都是從山西搬遷而來的，所以在大年三十拜家譜和上祖墳的規(guī)矩都是差不多的。家譜是供奉在祠堂里的，程家在范家川是最富有的家族，所以祠堂也是修得最好的。程旺泉是長房長孫，這些儀式都是由他來掌握cao辦的。

    1228812288領著一干子人先去祠堂拜了家譜，再拉著祭品到祖墳上拜祭。程旺泉這一輩叔伯兄弟共七個，有三個還沒有娶妻。到祖墳祭祖，女人們可以不來，因為女人身子不干凈是不能進祖墳的，再加上這么冷的天，女人們都是媳婦兒，能不來就不來，都貓在熱炕上圍冬，樂得有個清閑的時候。

    1228812288今天來的全是男人。程旺泉依然是騎著他的大青騾子，其他的人都是步行來的。肖子銘用一頭驢馱著供品，到了墳園外，他把東西取下來，自然就有程家兄弟來取著到墳園擺放，他畢竟是個外人，這些事情是不能插手的。

    1228812288宋謀兒在家里幫著干活。他實在不想在這么冷的天氣里到野外去，再說他們都敬的是程家先人，和他有什么關系。他也是個外鄉(xiāng)人，出來好多年了，別說先人了，連出氣的都只剩下他一個了。

    1228812288程旺泉這一輩都是泉字輩程旺泉、程曉泉、程旭泉、程金泉、程銀泉、程玉泉、程盛泉。他和程盛泉是親兄弟。程曉泉和程旭泉是三叔家的兩個兒子，程金泉、程銀泉、程玉泉是四叔家的兒子。

    1228812288拜祭完畢，程旺泉收拾東西，肖子銘趕緊進來幫著往筐里裝。一向刻薄的程玉泉說“喲，大哥，這是從哪找來的這么個泥胎神，火燒得有點過了，給燒壞了。”他的兩個哥哥都哈哈大笑，三叔家的兩個兒子都往程旺泉臉上看。

    1228812288程旺泉微微一笑，說你這個玉泉呀，嘴上的毛病還是不改。這世上的人么，哪個人沒有個三災六難的？一個外鄉(xiāng)人也不容易，搭一口人也就多一碗水嘛！

    1228812288程玉泉說大哥真是菩薩心腸，那就讓老天佑護你子孫滿堂吧！

    1228812288肖子銘聽出了他對自己的嘲諷，他嘲笑自己這張被火燒過的臉。他也聽出了他對東家的嘲諷，東家娶了兩個老婆，只生了一個女兒，他說人家子孫滿堂，分明是反話。

    1228812288東家的臉色變得很難看，又問四叔家的老大程金泉“金泉你們和四叔商量好了沒有，年過完了抓緊把給二叔頂門的事情給辦了?！背探鹑媛峨y色，程銀泉搶著說“我爹說了，這個頂門的事情，他不同意，還是你們和三叔家誰家出上一個，又不是就我家三個兒子，你們也都有兩個嘛?！背掏肓讼胝f，那我回頭找四叔再商量一下，這就是個儀式，只是在家譜上掛個名的事情。程玉泉說，既然只是個儀式，你咋不把你家盛泉寫上？一天凈盯著讓我給二叔頂門，怎么樣子的二叔我見都沒見過，頂門，門都沒有！誰家愛頂了頂去，反正我是不頂！程家的好風水好光陰都讓誰占了誰頂去！

    1228812288在隴中一帶有一個“頂門”的風俗，就是一個人如果沒有兒子的話，得去抱養(yǎng)一個兒子或者找一個男孩子“頂門”的。像程家二叔，夭折的時候才十幾歲，還沒有成家，所以家譜上他就后繼無人了?！安恍⒂腥瑹o后為大”，就得在后代中找一個人記到他的名下，俗稱“頂門”，頂門立戶的簡稱。四叔家兒子最多，讓他們“頂門”也最合適。原來三個老兄弟都在的時候，四叔也是答應好的，就讓他的小兒子程玉泉給二叔頂門，后來，老哥倆去世以后，四嬸子隨著三個兒子長大成人，腰桿硬了，不再答應頂門，也是有嫉妒程旺泉家大業(yè)大的原因在內(nèi)。

    1228812288等他們回到家里，宋謀兒和劉媽已經(jīng)把家里收拾得干干凈凈。大太太在院子里牽著小鳳的手，到處看著。二太太在廚房忙乎著。大太太看到哪兒有干的活計了，就把他們幾個叫一聲。宋謀兒看到二東家來了，說祖宗你終于來了，這對聯(lián)我可是不會貼，等著你來貼呢。

    1228812288程盛泉讓宋謀兒端著打好的漿子，肖子銘拿著對聯(lián)貼。先里面后外面，宋謀兒用刷子給門框刷好漿子，就等著讓肖子銘往上貼。二東家說貼哪個就貼哪個。劉媽大聲嚷嚷著讓宋謀兒過去幫忙，這邊就剩下二東家和肖子銘了。

    1228812288肖子銘準備去刷漿子，二東家不讓，說你就把你的對聯(lián)拿好。肖子銘手里拿著很多副，一厚沓。他刷好以后，讓肖子銘貼。肖子銘拿了一張，回頭用目光征詢他是否合適。二東家轉著脖子四處看了看，沒有人，就坐在門檻上，一臉嘻笑地說“肖子銘，你自己看著貼，你知道怎么貼！”

    1228812288肖子銘一臉迷惑不解的樣子。

    1228812288“你雖然說你不識字，但你看對聯(lián)的樣子明顯是認得字的，”二老爺說，“你和宋謀兒不一樣，他那兩只眼睛看對聯(lián)的時候，真的是睜眼瞎，你不是。你識字呢，看著貼吧，上下聯(lián)貼反了天也不會塌。你放心，我不會給人說的，更何況你還救了我的命，這個人情我遲早要還的。”

    1228812288肖子銘不再吭聲，默默地一個人往上貼著對聯(lián)。

    1228812288晚上的年夜飯是一個大桌子。所有的人都坐上了。中間坐著東家，兩邊各坐著一個太太。大太太邊上坐著二東家。大太太與其說是二東家的嫂子，倒不如說是母親更差不多，眼神里看著的時候，就像看著自己的孩子。其他的人都順著坐下來，還上了酒。最高興的是小鳳，這個懷里坐一下，那個懷里鉆一下，小臉蛋往誰臉上蹭一下，就咯咯笑個不停。她對肖子銘的那張臉一點排斥的意思都沒有，她想蹭，肖子銘不讓，她就哭了起來。肖子銘便很窘迫地看著老爺太太。

    1228812288大太太說“哎呀，也是奇了，我這鳳兒就是和她肖家爸親，這是個命相么！給娃蹭一下，我程家雖然是人丁不興，但可都不虧下苦人。我爺爺公公也都是辛辛苦苦地才攢下這份家業(yè)，我小鳳就知道，沒有狗眼看人低?！?/br>
    1228812288她這么一說，肖子銘才讓小鳳的小臉蛋蹭了一下。邊上坐著的宋謀兒把臉遞過去，也做了個讓她蹭的樣子，她突然躲開了，鉆到她母親的懷抱里。所有的人都笑開了，宋謀兒也笑了，多少有些尷尬。

    1228812288到處是此起彼伏的鞭炮聲。東家和大太太喝了幾口酒以后就起來走了，說讓他們繼續(xù)喝，今天過年要吃好，盛泉代你大哥把人都招呼好。

    1228812288回到上房，老爺要上炕睡覺，大太太說，你今晚到她屋去，我給她說好了，你們抓緊給咱們生兒子。老爺就笑著說，明天成不？今晚我想和你拉拉話。大太太一邊往出推一邊說，拉話的日子長著呢，生兒子是大事，別讓絕門絕戶了，連個頂門的都沒有。

    1228812288大太太過來領小鳳，說小鳳和大娘去睡，有冰糖吃了。宋謀兒一臉的委瑣相，眼睛像錐子一樣地往二太太身上鉆。他知道只要是大太太來領小鳳，那老爺今晚就會和二太太睡。宋謀兒一天晚上睡不著，就靠想像著小太太的身子過癮呢?，F(xiàn)在又來了個改蓮，把他羨慕的，一到夜里就想像著那個讓他激動的場景，一會是老爺和二太太在炕上親熱，一會兒又是那張丑臉和改蓮在火炕上翻滾……

    1228812288二太太一走，改蓮說她也去睡了，走的時候低聲給肖子銘說，你也早點回來睡，別喝酒。

    1228812288肖子銘本來就沒怎么喝酒，主要是宋謀兒在喝?，F(xiàn)在就剩下三個男人了，程盛泉雖然是二東家，但本身為人隨和脾氣好，所以宋謀兒并沒有多少顧忌。他給三個酒杯都倒?jié)M了，非要大家都喝干。肖子銘不喝，宋謀兒仗著自己有一把子力氣，突然把肖子銘的手抓住，他的本意是想把他來一個反剪，強灌一個，這是他經(jīng)常玩的伎倆。哪想到這個看著并不起眼的肖子銘身手更快，他就感覺自己倒像是被一把鐵鉗抓住了一樣。怕在二東家面前出丑，才強忍著沒有出聲。一個勁地說，哎呀，你這肖子銘，手上還有兩把子勁。

    1228812288二東家看著前面兩個人在較手勁，說咱們?nèi)齻€都把這杯酒喝完了睡覺，宋謀兒你也少喝點。

    1228812288肖子銘回到屋里的時候，剛一躺下，就能感覺到邊上那個被筒子向他擠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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