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28812288范老五坐著縣上的車進了范家川，一進村口就看到一個范家的遠房哥哥扛著個耙子往家走。

    1228812288他馬上跳下了車，讓司機跟在后面，他攆到跟前給堂兄打招呼。

    1228812288堂兄回頭一看是他，并沒有他想像中的那么熱情，用眼睛斜了他一下說“喲，這不是范縣長嗎？你還是坐上車走吧，范家川這個小地方的路把你的腳小心給走臟嘍！”

    1228812288范老五愣在了原地，他想也許是他的親房哪個人得罪他了？才遷怒于自己？

    1228812288他搖了搖頭，坐上車往家走。到了家門口，就看到大兒子滿缸在院子里放著個凳子寫作業(yè)，兩個小的在院子里追著玩。

    1228812288“爹回來了！”老二滿柜眼尖，一下子沖著他跑了過來。

    1228812288老三滿倉也跟著跑了來，他回頭給司機說，你回縣上去吧，白主任還要用車。

    1228812288范老五前些日子已經成了縣革委會的副主任，主任是白憲魁白大胖子。

    1228812288女人素素從廚房伸出頭來，看到是范老五，用手攏了一下頭上的亂發(fā)，說你回來了？哎呀，滿缸，給你爹端個板凳讓坐呀，你站著干啥？

    1228812288范老五抱著老三，衣襟上牽著老二。他提著一個書包，里面都裝著給孩子們帶來好吃的。

    1228812288他的老大滿缸就站在院子里，問了一句，爹，您來了？然后就像個樹樁子一樣杵在了那里。

    1228812288“缸啊，這書包里都是好吃的，你給兩個弟弟分去?！?/br>
    1228812288滿缸說就說他們自己拿著吃去吧，我還要寫作業(yè)呢！

    1228812288范老五搖了搖頭，進了廚房。女人給他打完招呼后又進來做飯，范老五蹲在地上拉起了風箱。

    1228812288“他爹，你到上房歇著吧，這屋柴火都是灰，臟的?！迸说目蜌庾屗行┬耐矗@份客氣不像是一家人，倒像是自己下鄉(xiāng)去見到的那些農村婆娘。

    1228812288他看了一眼婆娘，她依然是那么好看，但卻好像又蒼老了一些。

    1228812288“飯還沒有熟，你去把他四爹看一下去，他讓蔣小拴給打得下不了炕了?！迸讼胫独衔宀粫@么快就知道范老四被打的事，所以就主動說了出來。

    1228812288“老四讓蔣小拴給打了？又是為啥？”范老五聽到這個消息還是有些奇怪，對于這個四哥，他總是抱有一種恨鐵不成鋼的意思。

    1228812288他從包里取了四個點心，想了一下又放回去兩個，用一個海碗端著，老二老三都跟著要去，他就抱著一個領著一個去了四哥家。

    1228812288進門的時候他就皺了一下眉頭。都多少年了，四哥住的地方這股腳臭味和汗味沒有半個小時適應不了。

    1228812288范老四看到老五來了，就從炕上爬了起來。他大聲吆喝著讓婆娘給范老五端些開水，一邊從海碗里抓了一個點心往嘴里塞。

    1228812288范老四已經聽說了范老五當了縣革委會副主任的事，他也知道，這就是以前的副縣長，現(xiàn)在改名了。

    1228812288范家川以前出過一個縣長，現(xiàn)在又出了一個副縣長。剛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范老四也高興了一陣子。

    1228812288那天在林家藥鋪里，有人就說這范家老先人的墳埋得好呀，你看這出了一個副縣長。范老四說那當然，我們范家在川里人根幾輩子了，苗家一個小戶都能出一個縣長，我們范家出一個副縣長也不奇怪，以后還升呢！

    1228812288“那是當然，范老五以后我估計都能當上省長呢?！闭谙缕宓纳虻梦慕由狭嗽掝^，“苗家的縣長是靠干出來的，你們范家的副縣長可是靠著苗家縣長的腦袋爬上去的，管他什么天地良心，只要昧著良心做事，以后的范縣長前途無量呀！”

    1228812288林先生用手搗了一下沈先生，意思是讓他少說兩句。范老四本來還想再反駁幾句，一看周圍的人都是鄙夷的眼神，也就住了嘴。

    1228812288現(xiàn)在苗家的人已經把他們范家當成了公敵，只要有機會就和他們過不去。當然，他們在劃分范家的時候，范新歲和范解放家不在此列。

    1228812288“你這次回來有啥事吧？”范老四知道弟弟不會專程來看自己，再說消息也不會傳得那么快。

    1228812288范老五說最近工作不是太忙，我就回來把老婆孩子看看。你說你，一天就是管不住嘴，說人家做什么，肖家又沒有把你怎么樣，你把人家沒出嫁的女子硬給胡說呢，那女子的爹，你又不是不知道呀，不是個好惹的！

    1228812288范老四知道他說的都是實情，也不吱聲，又把海碗里的剩下的一個點心抓在了手里。

    1228812288范老五劈手奪過，遞到老二手里說，把這個給你四媽拿去嘗嘗，你說你也確實了，把個吃的東西，讓婆娘也吃上一口，你都準備給吃掉去。

    1228812288范老四馬上找到了話頭，罵著說，那個沒良心的婆娘，你不知道，她的兒子把我打成這個樣子，她倒好，一天哭哭啼啼地說她娃娃命苦，這兩天還讓我托人給蔣小拴說門親事。呸，就他那德行，就應該打一輩子光棍！

    1228812288范老五不再接他的話頭，說四哥呀你都快五十的人了，一天別再搞這些沒名堂的事了，讓人打著動不了的事都兩回了吧？你說你這人丟得，我們都臉上掛不住么！

    1228812288范老四說你有什么掛不住的？我就是要讓他姓肖的不舒服！你忘記了，當年不是他，我們是不是把程家二少就給整沒了？程家二少沒了，那現(xiàn)在范新歲娘倆還不是我的？

    1228812288正好他的婆娘給范老五端了一碗水進來，盯著他看。范老四說你看啥呢？都是個寡婦，人家馬玉秀就是比你強，看什么看？

    1228812288婆娘轉身出了門，范老五說你呀都這個歲數(shù)了，以后還是嘴上留德，做事給自己也積個德吧。

    1228812288范老四突然發(fā)怒了，說老五呀，就你給我講積德？你自己這些年都干了些什么事？

    1228812288范老五怔了一下，說我又怎么啦？

    1228812288范老四從炕上翻身起來，說有的話我不用說那么明，你自己想。你和程家怎么回事，你自己比誰都清楚。

    1228812288還有，現(xiàn)在整個川上人都罵著呢，說是你把良心昧了，人家苗春娃和你是磕頭拜了把子的兄弟，可你倒好，一看春娃倒了霉，你連夜都沒過就投靠了整倒春娃的人。人家春娃當縣長全村人都感到光榮，你當了個破革委會副主任，人家都說你是踏著春娃的腦袋上去的，先人都在地下羞著哭著呢！

    1228812288范老五站了起來，他嘴唇蠕動了幾下，還是盡量讓自己平靜一點后，說“四哥，那都是春娃的意思，他說讓我跟了白胖子，以后還有機會”

    1228812288“哎喲喲，我的范縣長，你也真會編，你繼續(xù)往下編！我如果說今天我挨打，是我和蔣小拴兩個商量好的，你信不？”

    1228812288范老四脖子上的青筋一條條抖動著，就像一條條丑陋的蚯蚓。

    1228812288“老五啊，我們再鬧都只不過是鄉(xiāng)里人的個人打打鬧鬧，就像貓和狗一樣，打打撓撓賭的是一口氣。別人也說不清楚誰把誰先招惹的，最后評理還是三人向你三人向我呢！”

    1228812288范老四端起那碗水喝了一口繼續(xù)說“可是老五呀，你做的可是大事，你這輩子都別忘記了，你以后能當多大的官，你死后還得埋回范家川！春娃是個好縣長，可你呢，做的事讓范家能出氣和不能出氣的，都為你背著惡名，我們范家現(xiàn)在都成了苗家人的公敵，沈家人都跟著拿這事說事呢，過不了多長時間，整個范家川都罵咱姓范的，可這禍可都是你造的！”

    1228812288范老五站了起來，慢慢地往出走。老三撲到他的懷里，老二依然牽著他的衣襟。兩個聰明的孩子都看著爹的表情，爹這是怎么了？臉色好可怕。

    1228812288范老五家的生活在范家川是相對好的，可他的老婆卻是很節(jié)儉。今天因為男人回來了，素素把飯做得比往常好了一些，把兩個小兒子高興得不行。

    1228812288晚上睡覺的時候，素素邊上躺著老二和老三。范老五等到孩子們都睡熟的時候，摸黑抓了一把老婆，往自己身邊拉。

    1228812288他感覺到了素素身體的僵硬和緊張。當他把她抱到懷里的時候，她根本沒有那種期待和渴望。

    1228812288她竟然說她怕他！為什么怕我？他問。

    1228812288她流著淚說，反正我就是怕你，你現(xiàn)在是縣長了。

    1228812288他能聽懂她的意思，內心是孤獨和悲傷的。他用惡毒而陰損的語言去刺激婆娘，說她還想著程家的那個死鬼。

    1228812288婆娘并不辯解，也不反抗他在自己身上做事。當一切都結束的時候，他在婆娘的大腿上狠狠地咬了一口，婆娘死咬著牙關，就是不吭一聲。

    1228812288第二天范老五在院子外面也看到了一些人，他們都對自己打了一個簡單得不能再簡單的招呼后，匆匆離去，似乎怕他給自己帶來什么晦氣一樣的。

    1228812288他還看到了苗家的人，他們應該是春娃的侄兒吧？他們用目光表示著他們的怒氣。范老五知道，除非讓春娃把真相說出來，不然的話，在范家川這個黑鍋他是背定了，這輩子都抬不起頭，即便他當了副縣長。

    1228812288回到縣上后，他通過別人巧妙地打聽了一下苗春娃的情況，他們說，苗縣長現(xiàn)在算是進了人間的活地獄，用不了幾年，活人都能被剝三層皮！

    1228812288那是一個專門關苗縣長這種和路線有關犯人的，據(jù)說活著出來的都少。范老五不敢多問，最后只好托人給苗春娃送了一些吃食和棉衣，天冷了，春娃，你有腿寒病，我知道。

    1228812288在這個如水的秋夜里，范副主任的思緒無法收攏了。春娃呀，你把我害苦了，早知道如此，我還不如陪你去坐牢，都比這好些。

    1228812288什么你的舍帥保將？范老五把桌子上的一副象棋打落滾了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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