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28812288要論起范家川設在村小學的批斗臺，從解放以后就沒有消停過。反正隨著各種名目的運動，不同的人都會站到上面去，接受革命群眾的批斗。

    1228812288今天的范老四又是讓人用簡易擔架給抬進會場的。對他來說，這是第二回被抬到這個地方。

    1228812288范老四已經(jīng)知道，自己今天到這里來，仍然是人們笑話的對象，十幾年前他被抬進來的時候，那次是被程二少打了黑棒。

    1228812288今天這是第二回，他又是一個被打的。他在心里自嘲著，看來自己這輩子就是個挨打的命。

    1228812288他也聽到了人們背后給他起了個綽號“半耳朵”。想起自己都快五十的人了，還是這個下場，這心里也夠憋屈的。

    1228812288臺上的范家子弟兵們已經(jīng)把蔣小拴捆了個“噴氣式”，這年頭，就連捆人這都成了標準樣式。

    1228812288當聽到蔣小拴說他是丁爺?shù)陌税葜粫r，會場的人們都開始了議論，這聲音慢慢變成了嘈雜，聲浪高得讓人心煩。

    1228812288今天的批斗會由大隊長范新科主持。本來說是由肖書記說幾句的，他直接說了，今天范老四如果不把肖合作的事情當眾說清楚，他可以不當這個書記，他不稀罕！

    1228812288范大隊長太清楚其中的潛臺詞了，給他爹范老大說了幾次，爹呀，你可給我四爹把話說清楚，今天如果我四爹還是咬住肖家女子不放，老肖不讓他下炕我估計都是輕的，弄不好真會把他怎么結(jié)果了。再說了，肖家老二當兵也快回來了，肖家父子哪個咱都惹不過！

    1228812288看到大哥親自來勸自己，范老四當然知道輕重。嘴上硬了一陣子，又聽說水寒當兵也快回來了，馬上對大哥說，哥你放心，我知道怎么說，肖家這些人狠著呢，我不惹他們。

    1228812288范家這幫子青皮小子可是鉚足了勁，今天要在大庭廣眾之下好好給蔣小拴松松皮的，可是一聽到他竟然和丁爺有這么深的交情，嚇得就沒有人敢動了。

    1228812288蔣小拴的話還真的不能不信，他本來就是個調(diào)皮搗蛋的材料，又在縣水泥廠混了一段時間，包括那時候發(fā)生的水泥盜賣案，誰能保證不是他自己里應外合干的？

    1228812288從昨天下午到今天早上在家門口捉住他，這么長的時間，跑一回金沿縣綽綽有余。像蔣小拴這種記吃不記打的貨，到處亂竄跑的速度可是快的很。

    1228812288于是范家的人都看著范大隊長，意思是怎么辦？真要是和丁爺有關系，這個禍可是誰也惹不起呀！

    1228812288范大隊長看了看肖子銘，肖子銘面無表情地坐著，一副于已無關高高掛掛起的態(tài)度。

    1228812288在上臺之前，沈先生已經(jīng)偷偷給肖子銘說了，蔣小拴今天上了批斗臺，就怕他們范家人不敢動手，他有殺手锏。

    1228812288看著肖子銘疑惑的神色，沈先生不再賣關子，說這個小拴給我說，他和丁爺有交情，依我看，不像是吹牛。

    1228812288丁爺人們都聽說過，但沒有幾個人見過。鄉(xiāng)人們關于丁爺?shù)膫髡f很多，反正在金沿，丁爺本身就是個傳說，有人在后面說，這種人官家怎么不管呢？

    1228812288關于丁爺?shù)氖拢ぷ鱼懖桓信d趣。但對于小拴，他并不希望范家人給為難了，在他心里，這也是一個苦孩子，從小沒了爹，又攤上范老四這么一個后老子，確實打沒少挨罪沒少受。

    1228812288還有一層意思便是小拴和水寒是好朋友，沖這，他也不想讓這個孩子受罪。

    1228812288現(xiàn)在正好，范家人也是吃不準，臺上就晾臺了。

    1228812288臺下的人聲音越來越大，人們都開始笑話范家人也是欺軟怕硬的材料。范老大一看照這么下去，自己這個大家族的臉面是找不回來了。他一急，就站在了臺上，拿起鐵皮喇叭喊開了。

    1228812288范老大的威望在范家川還是很高的。他一喊話，下面的聲音馬上就小了下去。

    1228812288“范家川的父老鄉(xiāng)親們，今天我們在這里要處理的是，蔣小拴打了他的后老子范老四，再怎么說，以下犯上，以小犯大，這個口子在咱川里開不得！”

    1228812288下面的人都聽他說得很有道理，就有一些范家人跟著大聲喊著“對著呢”“就是的”附和著他的聲音。

    1228812288“那么今天批斗的就是這種不好的風氣，在范家川，打架斗毆的事本來就不少，但都是打完也就不再計較，今天的事不處理，以后還有人跟著學樣，范家川就沒有一點規(guī)矩了。”

    1228812288“啪”的一聲，這一聲驚得范老大都回頭看了一下。他的二兒子范新甲一鞭子抽在了蔣小拴的身上。

    1228812288頭一開就好辦了，范家有的是愛打人的青皮小子，他們舉著一個不知從哪找來的鞭子，換著打蔣小拴。

    1228812288看來丁爺這個名頭沒有起到什么作用，臺下的人們有的幸災樂禍，有的搖頭嘆氣，就連小拴mama的哀號在里面都被淹沒了。

    1228812288范老大上去制止了子侄們的毆打，蔣小拴竟然朝著他笑了笑，說“叔，讓他們打，以后我加倍還?！?/br>
    1228812288蔣小拴的臉上流著血，顯得很恐怖。范老大喝了一聲二兒子，說誰讓你們打的？

    1228812288范新甲說我就不信他真認識什么丁爺，這種人嘴里哪有什么實話，我看打了他，誰取了我的頭不成？

    1228812288蔣小拴拒絕了有人要為他擦臉上血跡的動作，把個頭晃來晃去地就是不讓擦。

    1228812288范大隊長接過他爹手中的鐵皮喇叭，說大家都不要吵，蔣小拴打人不對，何況打的是長輩。下面我們讓我四爹，范志朝把情況給大家說一下，讓大伙評價一下，今天收拾他到底對不對。

    1228812288其實范老四是能走著上臺的，但他還是讓人用擔架抬著上了臺。

    1228812288范老四講述的經(jīng)過是這樣的他只看到蔣小拴進了那個屋，并沒有看到肖家女子在里面；等到他進去時看到兩個年輕人都在地上躺著，他也不知道是什么情況，開了句玩笑，哪想到就讓蔣小拴打成了這個樣子。

    1228812288說到這里的時候，范老四也真真切切地感覺到了身上的疼痛，眼淚也就跟著下來了。

    1228812288合作這時候就和mama站在臺下，她問mama，我這會能上去不？我想問一下他范老四，到底是什么玩笑，才讓小拴哥動手打他的？

    1228812288改蓮想了想說，你上去吧，但是不要罵人，不然人都會說是你爹支持，和范家公開鬧呢！

    1228812288合作一上臺子，臺下的氣氛就更加熱烈了。人們都想知道，昨天下午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讓蔣小拴會把范老四往死里打。

    1228812288合作問半躺在擔架上的范老四“你說你開了個玩笑，你到底怎么說的，給大家說清楚，說清楚了你們范家人才能把蔣小拴一個外來戶往死里打呀。還有就是你不是想把我的名氣給弄臭嗎？今天這事還牽扯我們肖家，你總得說清楚才好。”

    1228812288看到合作上了臺子，肖子銘并沒有什么反應。合作看了一眼爹，她能感覺到爹對她上臺并不反對。

    1228812288忽然就有好多人大聲喊著，范老四把話說清楚，讓我們都聽聽。如果蔣小拴不對，我們都上去把他打死算了。

    1228812288這個聲音很大，慢慢就好像有人在領著喊口號一樣，既整齊聲音又大。

    1228812288喊的人剛開始是以沈家人為首，后來就成了很多人，也不分是哪個姓的了。

    1228812288范家在川里是大戶，但并不見得姓范的都一條心。好多人對范家當權(quán)的也很不滿，當然也有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心態(tài)在內(nèi)。

    1228812288最后整個過程是合作站在臺上講的，人們就在下面使勁地起哄，當說到還有一句話她一個女孩子沒辦法說時，肖子銘突然站起來，一把從合作手里拿過了鐵皮喇叭，說我女子不好說的話，就讓范老四給咱們說清楚，我反正不嫌丟丑，好不好？

    1228812288下面的人都拍手說好，既然說不出來的話，那更讓人感興趣了。

    1228812288肖子銘把鐵皮喇叭遞到范老四嘴邊，范老四扭過了頭不吭聲。

    1228812288蔣小拴大聲喊著“肖家爸，你把你那個喇叭給我，我說?！?/br>
    1228812288合作把喇叭遞到了蔣小拴的嘴邊。蔣小拴大聲說“范老四罵著說合作就是跟了肖家的門風，別說是個姑娘，看那個長法，不知被多少人摸過捏過，我才打他的?！?/br>
    1228812288臺下的聲音更加熱烈，這些話的羞辱份量就連說話粗魯離不開臍下三寸的鄉(xiāng)里人，都知道范老四實在太下作了。

    1228812288肖子銘說大家聽到了沒有？我們肖家到底怎么得罪了范老四，把我沒出嫁的女子這么給我壞著名聲？以后范老四的家誰還能去？我女子取個東西做個繃繃都能潑一盆臟水，你范老四家還是白虎節(jié)堂不成？

    1228812288范家川的人倒還都知道白虎節(jié)堂，那是《水滸傳》上的，沈先生講書常提到的。

    1228812288蔣小拴被放開了，活動了幾個筋骨后，他走到范新甲跟前，突然把一口濃痰吐到了他的臉上，說“范新甲，今天你打我的每一下老子都給你記著呢，”他又環(huán)視了一下那些把他捉到臺上的人們，“你們不是不相信我認識丁爺嗎？等著，有讓你們知道的時候！”

    1228812288范新甲被他的氣勢給鎮(zhèn)住了，都忘記了去擦臉上被吐的東西。

    1228812288范老四看著他們一個個都下了臺子，蔣小拴回頭看他的那一眼，充滿了仇恨。他心里清楚，這輩子可能再沒有和這個后兒子緩和關系的機會了。

    1228812288合作拉著爹的手往家里走的時候，改蓮也過來了。合作問爹“爹，我今天上臺對著沒？”

    1228812288肖子銘慈愛地看了一眼女兒說，對著呢，這盆臟水得洗干凈了，我的女子就是不能讓他們胡說。

    1228812288合作又問爹，爹，我二哥快回來了，來信了。

    1228812288肖子銘哦了一聲說，也是，他一回來，解放應該也就回來了。

    1228812288改蓮看著他們父女親熱地對話，也不由得感嘆著，就連合作都長大了，三個孩子都已經(jīng)成了大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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