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28812288“嬌嬌，嬌嬌，堅持??！”嬌嬌聽著窗外水寒緊張的聲音，她的淚滑過臉頰，卻無力回答他的話。

    1228812288水寒，我的男人！她在心里呼喊著。十輩子的約定呢，可這一輩子才剛剛開始都堅持不了。

    1228812288張八月從屋里出來了，聲音打著顫音“肖書記，水寒，要能送到公社還成，這個娃娃在肚子里四仰八叉，生不下來呀！”

    1228812288上公社？就是拖拉機都得一個小時，這個建議等于什么都沒說。

    1228812288“程家嬸，你想辦法，娃娃我不要了，你想辦法給我把嬌嬌保住！”屋里屋外的人都聽得出來，水寒已經(jīng)哭了。

    1228812288“水寒，嬸沒這個本事。娃娃再不說生死了，大人都……”張八月說不下去了。

    1228812288肖子銘臉上罩上了一層寒氣。他想起了陰陽先生的話，這兩個人八字不合，莫非真是天意難違，不能白頭？

    1228812288“爹！想辦法??！”水寒抓住了爹的胳膊，“爹，那是兩條人命吶！”水寒哭出了聲。

    1228812288肖子銘忍著不讓自己的淚流下來。能讓硬漢子水寒哭出來，他的心也跟著難受了?？墒怯钟惺裁崔k法？自己只能陪著兒子看著不幸在眼前發(fā)生。

    1228812288“讓我試試！”林先生說話了，“人命要緊，我好歹是個大夫，知道一些這方面知識，只是沒接過生。好壞一試吧！”

    1228812288肖子鋒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林先生，多謝了！

    1228812288金沿民風(fēng)古樸守舊，產(chǎn)房向來有煞星坐鎮(zhèn)一說，男人陽氣之身，哪有入月屋之理？就連自己的男人都是不進接生屋子的。

    1228812288林先生不顧自身名譽進了肖家月屋，這個人情是做大了。

    1228812288漸無聲息的產(chǎn)婦，炕上一片狼籍，血污一片。手足無措的婆婆和老娘婆，地上磕頭的干jiejie……

    1228812288沒有人想到這個時候林先生會進來，驚訝過后是欣喜。無論死活，這是唯一的希望了。

    1228812288林先生喜歡學(xué)習(xí)，解放后也參加過公社和縣上組織的學(xué)習(xí)班，為了治婦科病，他了解過一些接生方面的知識，但沒有想到有一天自己會當(dāng)了接生婆。

    1228812288產(chǎn)婦已經(jīng)放棄了，他一摸鼻息就知道?！八M來，讓你婆娘別睡過去了?！绷窒壬舐暫爸?。

    1228812288嬌嬌感覺自己的三魂六魄已經(jīng)進了陰曹地府，水寒，我怎么還能聽到你的聲音？

    1228812288她看到了水寒的臉。哦，我真的死了，他都哭了，我的水寒哭了！我陪不了你了，別說十輩子，這一世我都騙了你！

    1228812288她感覺到水寒手的溫度，就這樣握著，我不想松開不想松開，我不走，我離不開我的水寒！

    1228812288沒有了疼痛，嬌嬌的眼里只有水寒，耳邊聽著他的呼喊。哦，她還看到了婆婆的臉，丹青jiejie的臉，還有那個程家嬸嬸！難道人剛死的時候，送她的都是最后見到的那些人？

    1228812288林先生在短暫的局促之后，終于搞清楚了孩子的方位。在他的指揮下，幾個婆娘幫著，林先生成功地把孩子的頭擠了出來。

    1228812288“水寒，讓嬌嬌鼓個勁，加一把勁就好！”林先生說。

    1228812288“嬌嬌鼓個勁，把咱娃生下來，頭出來了。”水寒溫柔地說。

    1228812288我還活著？嬌嬌這才明白自己竟然還活著。

    1228812288活著就好！嬌嬌抓住水寒的手，這雙手給了她生命的希望。

    1228812288一聲清脆的啼哭，這個險些胎死腹中的孩子似乎用這一聲響亮的哭聲來向人們宣告，向世界抗議我活著，我來了！

    1228812288肖子銘一下子坐到了地上。他發(fā)現(xiàn)自己的汗衫已經(jīng)濕透了。

    1228812288丹青和改蓮包裹著孩子。她們看了，是個女娃。

    1228812288水寒拿著毛巾擦著嬌嬌臉上的汗。“嬌嬌，這下好了，咱娃生下了?！?/br>
    1228812288兩口子都沒有問生的是男娃還是女娃，mama一臉寒霜，答案就在臉上寫著呢。

    1228812288孩子包好就放在了嬌嬌的身邊。丹青收拾著炕上的血污，她納悶嬌嬌生孩子流出的血污咋這么多的。

    1228812288林先生出來了，改蓮也出來了?！袄闲ぱ?，真是命大，你積的德應(yīng)孫子身上了，我第一回接生就是個大難題。”

    1228812288肖子銘說你可是我肖家大恩人，我接熱水你洗手，咱倆喝幾杯。

    1228812288肖子銘也沒有問孩子性別，如果是男娃，改蓮一看到就喊開了，不用等到現(xiàn)在。

    1228812288兩口子看著這個小東西，臉上看不來長得像誰。嬌嬌說，肯定像你，鼻子高水寒說，像你，大眼睛，還是雙眼皮。

    1228812288上房里肖子銘和林先生在喝酒。改蓮給削了個蘿卜，兩個人就著喝。

    1228812288敬你呢，先生哥。肖子銘說。

    1228812288同敬同敬。林先生一飲而盡。

    1228812288虧了你呀，不然這母子今天都完了。肖子銘說的是肺腑之言。

    1228812288哪里呀，是你們肖家積德行善的結(jié)果。

    1228812288肖子銘兩口子都陪著笑，只是改蓮笑得很勉強。

    1228812288丹青和張八月都回了。按理張八月給人接生，多少主家都要給點禮物表示心意的，可她愣是不拿，說是一點忙沒幫上，慚愧的很。

    1228812288林先生喝到一定量就不喝了。出門的時候說了一句，我是行醫(yī)之人，按理說不信鬼神?？刹恢罏樯?，今天一見水寒，眼皮直跳。這是天意呀，讓我到這里積德來了。我和你們肖家有緣，和這個娃娃有緣。

    1228812288說完就起身要走，肖子銘也不再留他。水寒進來說，林家爸，受我一拜，您救了我老婆娃娃兩條人命，這恩情太大。

    1228812288誰也沒攔住，他已經(jīng)跪在了林先生面前。林先生長嘆一聲，說水寒起來吧，明天到我藥鋪來，給嬌嬌抓些中藥調(diào)調(diào)，九死一生，這娘倆命大！

    1228812288改蓮睡在炕上不吭聲。肖子銘說你怎么了？改蓮說你知道嬌嬌今天說了一句什么？

    1228812288肖子銘被這一句沒頭沒腦的話給問蒙了。他問到底說了啥？

    1228812288改蓮幽幽地說，你知道水寒媳婦知道自己快不行的時候，說了一句什么嗎？

    1228812288她不等肖子銘回答，自問自答了她說，姐，我快要死了！

    1228812288改蓮坐起身來，說“今天如果不是林先生，咱這媳婦孫女都保不住這是事實?？赡阒溃瑡蓩珊偷で嗖⒉皇呛苁?，她寧可給丹青說這話，都不給我說。這娃對我還是心里存著病呢！”

    1228812288肖子銘自然明白她的心思，但還是打著圓場說“你也別想那么多，當(dāng)時可能是丹青離她近點，難受了就說得吧。你起來把孫女看看去，心里有什么事慢慢化開了就沒事了?！?/br>
    1228812288改蓮從炕上爬了起來，嘴里說著，合作這個野女子，從早上出門就沒有回來，這都什么時辰了？

    1228812288合作從早上起來就把頭蘸著水梳著光溜溜地，過來給爹媽打了個招呼，說是和小鳳幾個搭范新甲的拖拉機到縣城去，走的時候還問爹著呢，給您稱些什么煙葉好，你是要新疆的還是隴東產(chǎn)的？

    1228812288改蓮剛下了炕，合作從門口進來了。手里提著一個袋子。改蓮沒好氣地說，都什么時辰了，你還知道回來呀，哪像個大姑娘？

    1228812288合作吐了一下舌頭，說是拖拉機壞到半路上了，才修好。改蓮又上了炕，說是到廚房給你嫂子打個雞蛋送過去。

    1228812288合作愣了一下，突然明白過來，說生了？哎呀，我去看看。

    1228812288合作就像一陣旋風(fēng)一樣地沖了進來，水寒說你能不能穩(wěn)當(dāng)點？都成了姑姑的人了。

    1228812288合作說我早就成姑姑了，大哥的那個娃娃不把我叫姑姑？嫂子，男娃女娃？

    1228812288嬌嬌笑著說，和你一樣。

    1228812288合作就趴到小東西的跟前，一臉稀罕地說，哎呦，我的小侄女，你有福嘍，生到了咱們肖家多好呀，肖家呀，是女娃比男娃金貴！

    1228812288改蓮從門口進來，笑著說，你比誰金貴了個啥？一天就知道瘋！今天可把人嚇?biāo)懒耍业浆F(xiàn)在都沒有緩過勁來呢！

    1228812288嬌嬌朝著婆婆笑了笑。改蓮問嬌嬌你給娃喂了沒？要開奶了。

    1228812288嬌嬌說喂著她不吃。改蓮說我到廚房給你打個雞蛋去，催一下。

    1228812288嬌嬌忙說，媽，不弄了，我不餓。改蓮并沒有理會，一個人到廚房去忙了。

    1228812288合作一個勁地盯著小侄女看。說哥你發(fā)現(xiàn)了沒？她長得像誰？

    1228812288水寒說這么小還沒有看出來。合作說，我是看出來了，長得太像我了，以后呀，在咱范家川最心疼的還是我們肖家女子！

    1228812288水寒就朝著她撇了撇嘴。兄妹兩個就你一言我一語地又抬著杠上了。

    1228812288一會兒功夫改蓮笑吟吟地端著一碗荷包蛋進來了，嬌嬌端著吃了起來，眼淚卻又順著臉頰滴到了碗里。

    1228812288晚上孩子又開始哭了起來。水寒笨手笨腳地起來哄著，嬌嬌說你把她給我吧，你拿啥給她喂呀？

    1228812288改蓮在外面說，水寒，要不你到你爹屋里睡，我?guī)蛬蓩煽春⒆樱?/br>
    1228812288水寒看了一眼嬌嬌。嬌嬌搖了搖頭。水寒說媽您睡去吧，我能行。說完又小聲對嬌嬌說，媽這是學(xué)解放家呢，幫孫子來了。

    1228812288小兩口說了一夜的話。黑暗中還手拉著手，一會兒孩子又哭了起來，兩人把她伺侯睡著后，繼續(xù)說話。

    1228812288嬌嬌說你知道嗎？水寒，我真的以為我要死了，再也見不到你了。水寒把抓她的那只手緊了緊說，不會的，我們說過的，要過十輩子的。

    1228812288嬌嬌說你給咱娃把名字起好吧，反正解放的都是當(dāng)天讓你起的。水寒笑著說，名字我都起好了，就照著女娃起的。

    1228812288嬌嬌說，你快說，我聽聽。

    1228812288咱娃就叫觀音吧，丹青姐當(dāng)時求著保佑呢。水寒說著，突然聲音就有些傷感。

    1228812288水寒，這名字好。咱娃真是觀音保佑來的。也是多虧了林先生。

    1228812288水寒說，我娃是觀音轉(zhuǎn)世么，你看在娘胎里都和別人的睡法不一樣，四仰八叉地坐蓮花臺呢！

    1228812288兩個人又回憶著下午的整個過程，一會哭一會笑。嬌嬌說，我聽到你給程家嬸嬸說呢，娃娃不要了，只要我。

    1228812288水寒說只要有你了就有娃娃了，我和你過十輩子呢！

    1228812288嬌嬌就把抓他的那只手加了一把勁。你呀，老婆死了還能娶，就你傻！話是這么說著呢，心里卻是甜的。

    1228812288第二天一早，改蓮又進來看孫女，一臉的喜悅。說是今天才算把自己緩過勁了，看看自己的寶貝孫女。

    1228812288她出去以后，嬌嬌說，觀音呀，你奶奶的態(tài)度確實變得快，媽比起就差遠(yuǎn)了。

    1228812288水寒知道她是說給自己聽的，笑了笑沒吭聲。合作進來問道，哥，娃娃叫個啥名？總不能一天叫娃娃吧？

    1228812288水寒說叫觀音。合作笑了，說這名大呀，我來抱抱觀音。

    1228812288改蓮端著飯進來說你給起的名字叫觀音？這名字不能叫，娃娃名字賤了才好養(yǎng)。

    1228812288嬌嬌和水寒都沒有說話。只有觀音突然哭了起來，根本不管不顧地，聲音還挺洪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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