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在這落后的山區(qū)里,能出上一個大學生是一件多么不容易的事啊。通常,別說是大學,就是高中對于生活在這片黃土地上的人來說,都是很高的學歷。在他們看來,上學要比種地難的多得多。那些能考上大學的,也只是他們可望而不可及的。有些人甚至小學剛一結束,就開始拿上鋤頭下地勞動了。仔細想來,在那個動|亂的年代,能不能填飽肚子都是個問題呢,誰還顧得上念書呢,物質條件的貧乏,讓人們從心底里認為,就是念,也念不出個啥好結果來!倒不如回家到地里去賣賣體力,還能掙上點公分。 可最近,雙水村卻發(fā)生了一件轟動全村的事!孫玉厚最小的娃孫蘭香大學畢業(yè)了。哎呀,村里的人一下子炸開了鍋,原先和自己在一個村的蘭香如今已經是一個洋氣十足的大學生了,而且還帶了一個城里來的小伙子,大概就是他的男朋友吧。是啊,村里出了個大學畢業(yè)生,這說出去也給人長臉啊。 蘭香是早上剛和吳仲平回到村,他倆在路上一路走著,卻總是感覺有一雙雙眼睛在盯著自己看。走到村前的橋頭時,她驚訝的發(fā)現(xiàn)二爸孫玉亭就在那站著。 玉亭看見侄女后,忙拖拉著鞋子跑過去,對她說道,“唉,蘭香,你可算是回來了??砂鸭依锏鹊募钡?。不過我沒想到仲平也來了?!?/br> “哎呀,二爸,你何必大老遠來這接我們。我們又不是不認識路。家里都好著呢吧?”蘭香問道。 玉亭把頭悄悄的湊過去,對蘭香說道,“家里都好著嘞。其實二爸來接你們主要還是想讓村里人瞧瞧咱孫家出了你這么個大學生?!?/br> 仲平對他笑了笑,開玩笑的說道,“二爸,我看你是想往自己臉上沾點光吧。” “你說的這是什么話,仲平?二爸來接咱倆,你想到哪去了?”蘭香對仲平說。 孫玉亭聽后大笑道,“你別說仲平這個娃還真說對了,我就說想跟我侄女走在一起讓村里看看。仲平,你還真是了解二爸啊?!?/br> 他們寒暄了幾句,就向家中走去。一路上,孫玉亭不停的詢問著蘭香大學里的事,還時不時和仲平開上一兩句農村人特有的玩笑話。臉上自在的很,是啊,這幾年玉亭在村里的地位早已不比從前,當年,他在村里還能站住腳,在大伙心中還是有地位的??墒乾F(xiàn)在大家都顧著自己的光景,誰也不管什么政治活動!盡管如今的玉亭也開始好好過日子,cao持著家里的光景,但他還是想拼命的站在人前,把那張臉掙下。而蘭香畢業(yè)回村卻是個可以讓自己長臉的好機會。他心里自言自語到,哼,你們總說我孫玉亭樣樣不如人,如今,我的侄女可是個大學畢業(yè)生,對象還是省委副書記吳斌的兒子。不說別的,你們能和省上大領導的兒子并排走在一條路上,怕是不可能吧? 的確,為此村里的閑話中心也一下子又聚滿了人。就是不經常來的馬蘭花也加入了這個行列。她們先是討論蘭香大學畢業(yè)的事,接著就又聊到了這個從省里來的洋小伙。 “唉,你們聽說沒?這孫玉厚的娃孫蘭香大學畢業(yè)回來后,還帶了個對象嘞。那小伙子我看了后別說還挺精神的?!蓖醪识饘ζ渌拍镎f道。 “知道嘞,聽孫玉亭說還是省里高官的兒子呢?!?/br> “哎呀,這玉厚家的幾個娃真是都有出息了,有當老板的,有煤礦工人,現(xiàn)在又出了這么個大學生,還找了個領導家的兒子?!碧锶f有笑著說道………… 蘭香和二爸很快便到了父親家。進了們,他才發(fā)現(xiàn)原來哥哥jiejie都在,好像是專門給自己接風洗塵的。一旁的仲平反倒有點害羞,而她卻感覺內心暖暖的,她再次感到了這個家的溫暖,感到了親人團聚的幸福。上大學的這幾年里,因為自己忙于學習,很少能回家里看看父親母親和哥哥jiejie。村里發(fā)生的一切她都渾然不知,想當年,她還是個小姑娘時,每天在這片天地下到處和小伙伴玩耍,那時是多么的無憂無慮,是何等的開心??蓵r過境遷,現(xiàn)在的蘭香有了自己的理想,開始理性的去規(guī)劃自己的人生。便不得不告別自己熱愛的這片黃土地。 見到meimei后,少安心里十分的開心,“你怎么不早點回來,哥快想死你了。”少安說到。 而王滿銀看到仲平后,也忙把他和孫玉亭喊了過來,在炕上支起了一個小桌子打起了牌。 “哥,我這不剛畢業(yè),還有好多事情要處理一下,所以回來就晚一點了?!?/br> “蘭香,給嫂子說說你今后打算干啥?嫂子沒準還能給你出出主意”一旁的秀蓮問道。 “哎呀,蘭香這剛回來,你問這干啥。趕緊和姐做幾個好菜,咱們先吃飯?!鄙侔矊ο眿D說道。 此刻,孫玉厚的四個娃又一次的聚在了一起。老漢看到后眼淚不禁從眼眶中流淌下來。多少年了,他無時不刻的盼著能有這么一天。八零年以后,少平和蘭香相繼離開了家,很少在回來過,而蘭花又因為當時王滿銀還是個游手好閑的逛鬼,地里的活全部壓在她一個人身上,所以自然也很少回家,平時,都是少安陪著他??涩F(xiàn)在倒好了娃們都有了出息。蘭花,少安早已成家,而如今,小女兒蘭香也有了對象,他還有什么遺憾呢? 蘭香進門后,看見二哥,感到很驚訝,她還以為二哥已經回礦上了。 “二哥,我還以為你回銅城了。怎么,你不打算回去了?蘭香問道?!?/br> 少平想了一會兒說道,“哥肯定要回煤礦。這不你來了嘛,咱兄弟姐妹幾個好好聚一聚,哥在回?!?/br> 少安聽后有點生氣,“你趁早把這想法給我放棄了,我給你講,這次無論如何我都不會在讓你回去遭罪了。” “哥,我在說一遍,這是我的事,你別為我規(guī)劃?!?/br> “就是,其實二哥他在煤礦上挺好的。又能勞動,我還聽說礦長很看好他呢” “看好能頂飯吃,蘭香你要知道這可是丟命的事呢,你就不怕你二哥萬一在出個啥事?!?/br> “哥,不會的,二哥當年是為了救礦友才受傷的?他的安全意識很高的,不會出什么事的?!碧m香幫少平說到。 “行了,你們別再說了。少平,這次哥必須把你留下,你出去一個錢都掙不下,還白白遭罪?!?/br> “哥這個我今天不和你爭,不過,既然我決定的事,誰也別想勸我,今天,蘭香回來咱先好好慶祝一下,就別再說這個了。” 吃過飯后,蘭香決定到村子外面走動走動,少平正好有話要和meimei講,便和她一起出了家門。 “蘭香,上次哥給你寄的信你看了吧。哥還是那句話,你的路要靠你來走。你在信上說不讓我告訴大哥,其實我已經給他說了,你就放心念你的書,哥能理解你的心情。但哥相信你肯定能選擇一條自己認為正確的路走下去?!?/br> “嗯,我記住了。不過那你呢?哥,你不會真的不回去了吧”蘭香驚訝的問道。 “你就別cao心我的事了,顧好自己的將來,哥的事心里有底呢。那個吳仲平我看人不錯,你一定要主動點,和人家相處好!別像你二哥,長這么大了,從來沒有珍惜過對自己好的人,看著她們一個個離自己而去?!鄙倨綄eimei說道。 “哥,你怕是還是忘不了曉霞姐吧,可她已經去世幾年了,你不能在荒廢自己的婚姻了。我覺得秀挺好的,當初你不應該給她寫拒絕信的” 少平聽后啥話也沒說,過了好一陣,他才故意轉開話題說到?!昂筇齑蟾缭邳S原訂了個飯局,你先別顧著回,到時候咱們幾個要好好吃頓飯?!?/br> 少平說完便向著家走去。蘭香看到二哥后,其實和少安一樣,也有一種莫名的苦澀感來。 是啊,每個人所向往的生活都有所不同,在他孫少平看來??嚯y莫過于人生最大的財富!他甘愿受苦,也不愿留在村里。他還自嘲一個什么關于苦難的財富。多年來,也正是憑借著這句話。在經歷了一波又一波的打擊后,他才能一次又一次的重新站起來。 ………… 現(xiàn)在少安也又一次的開始忙碌了起來。他在為這次黃原聚餐籌備的焦頭爛額。他很不得馬上就能到后天,那時兄弟姐妹齊聚飯桌,吃著東西,嘮著嗑,想想都讓人激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