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哀
唯一值得安慰的是,業(yè)帝還算厚道并未趁削弱阡家權(quán)勢,反而厚莽了阡家父子,并追封阡正泰為從一品承志將軍,阡正民為從一品承立將軍,甚至未曾參戰(zhàn)的阡正安也被封了個正二品羽林將軍,統(tǒng)領(lǐng)皇家親衛(wèi)軍以示天家恩德。 雖然有人覺得封一個從未領(lǐng)過兵的人做將軍有些不妥,但念及阡家父子三人新喪在前,正泰正民骨rou折損在后,對業(yè)帝厚待了阡家僅剩的一根獨(dú)苗的做法也沒過多非議,甚至還覺得業(yè)帝的做為盡顯仁厚,秉承先帝賢明。 對于外界的種種說法,身在輿論中心的阡正安卻統(tǒng)統(tǒng)沒有理會。在低調(diào)辦完父親和兄長的喪事后他就沉寂了下來,只一板一眼地完成業(yè)帝交付的差事。至此人人都覺得,相較于其父其兄,阡正安本身的才華和人格魅力仿佛遜色了很多。 大鄭歷六十年,年近古稀的業(yè)帝駕崩,皇六子繼位,帝號為同。 同帝繼位后,很快提拔了一批新的官員,為首的就是同帝還是皇六子之時就與之私交甚篤的正三品吏部左待郎謝天恩。彼時前任吏部、禮部、戶部尚書、宰相紛紛功成身退,相繼告老還鄉(xiāng),同帝提拔了自己一派的謝天恩繼任正二品吏部尚書,同時,禮部、戶部尚書空缺,由謝尚書代管。明眼人都能看出,這謝尚書在尚書的位子上最多坐不過十年,就會被提拔為宰相之位。 而接下來的十年,卻是曾榮耀無雙的阡家最難熬的十年。 阡正安蒙祖上余蔭,無功而受高官厚祿,本就惹人非議,只不過剛開始大多數(shù)人都礙于同僚情面沒有多說。同帝一派的官員崛起后,就開始因這一個特殊存在而陸續(xù)上奏,指出元帝、業(yè)帝都對阡家過于厚愛,于禮不合,于理不公。 于是,同帝罷免了阡正安的羽林將軍之職,改封為正三品的文職督察御史。又過兩年,降為了從三品太史。十年之間,阡正安官位一降再降,到最后,開國大將軍的孫子,居然成了一位小小的正五品長安令。 面對這一切,阡正安從來沒有任何怨言,皇帝讓他做什么,他就做,而且總是做的不好不壞,讓人找不出閃光點,也挑不出錯。 但是即使這樣,居然還是有人不滿。 前兩年,朝中居然有人提起,阡家早就已經(jīng)沒有將軍了,阡府門口還所掛元帝親筆所題的“大將軍府”的牌扁,甚為不妥,建議同帝派人將這塊牌扁收回。 這一下終于徹底惹惱了阡正安。 這位看起來對什么都不在意的長安令,不知道從哪找了兩隊人馬,光天化日之下沖到那位提出這個餿主意的文官家中,直接砸了人家的府??! 你想拆我家的牌扁,那我就先拆了你的老窩! 阡正安這一做法,也間接向同帝表明了自己的底線。你說我沒用,不配繼續(xù)做羽林將軍,隨你;你說我連御史太史都沒資格勝任,我也隨你;哪怕你還覺得不滿,想讓我去做個九品芝麻縣令,甚至徹底罷了我的官都沒關(guān)系。 但是,大將軍府就是大將軍府。 先輩用了七十年時間,三代人,四條命打出的無上榮耀,絕對,不允許任何人踐踏?。?! 只可惜,這一舉動雖然暫時震懾住了同帝與朝中眾人,卻更進(jìn)一步的加深了同帝對阡家僅剩的幾人的不滿和猜忌。大將軍府的牌匾保了下來,而人卻保不住了。 也不知道這代價是否合算。 阡陌從前從不知道阡家還有這么一段過往,她一直奇怪為什么自己身處將軍府,卻沒有聽過自家任何人與“將軍”這兩個字有任何關(guān)聯(lián),家中也從未見過有什么軍用器械。想來祖父和兩位伯伯的相繼離世定是讓那些東西成了父親心中最深刻最不愿意去觸碰的傷口,所以才在這十一年里再也不愿提及。 只是,那一切真的是意外嗎…… 面對阡陌的疑問,阡白氏只是無可奈何地?fù)u了搖頭,沒有再與阡陌細(xì)講其中的恩怨糾葛。甚至她覺得不講的那么明白也好,至少阡陌的心里還能抱著一份永遠(yuǎn)不會實現(xiàn)的期望。 阡陌也想學(xué)著阡白氏的樣子撕下外衣布條幫母親清理傷口,卻被阡白氏強(qiáng)烈阻止了,于是也只好接過阡白氏手中用過的現(xiàn)成布條為母親擦掉身上的血痂。 母女倆相互扶持著處理傷口,卻沒發(fā)現(xiàn)后方樹林里一雙眼睛早將她們的動作看了個透。 黃三已經(jīng)很久沒碰過女人了。 上趟押送去滇西的犯人幾乎全是男丁,看著心煩不說,還得廢好大的勁去防著那些人逃跑,而這一趟押送的不僅全是婦孺孩童,眼前這個正在“沐浴”的成熟美婦,可是當(dāng)年艷壓京城的白家小姐,后來的阡家夫人! 這樣出名的美人,想不到我黃三也有一天可以…… 嘿嘿。 看著阡白氏半破的衣衫之后隱隱漏出來的春光,黃三早就按耐不住心中的饑渴了,看了看左右沒人,陰笑兩聲,便向河邊靠近。 “嘿嘿,阡夫人,您這是在洗澡呢?用不用人來服待啊?”黃三搓著手,上上下下打量著面前的美人。 大的美艷動人,風(fēng)韻猶存,小的也不差。清秀可人一看就是美人坯子,就連一身的傷痕和狼狽的模樣也只給兩人增加了幾分想讓人用力憐愛的沖動。 聽到陌生的男聲,阡白氏連忙慌張地背過身往后退了兩步。她選擇的本就是隱藏在樹叢之后最為隱蔽了地方來清洗傷口,沒想到還是有人找到了。面前男人猥瑣的目光讓她直有種想跳到清江河里的沖動。她看到阡陌仍有些呆呆把愣在原地,連忙拉住她的手將她護(hù)在身后。 她沒有去問“你是誰?”“你想干什么?”這些無謂的問題,男人灰藍(lán)色寫著“兵”字的衣裳和讓人惡心的眼神已經(jīng)說明了一切。 “喲,小娘子,別怕,讓爺來好好安慰安慰你。嘿嘿!” “你,你走開!別過來!” 盡管氣得發(fā)抖,阡白氏還是盡力維持語氣中的平靜,不想讓面前的人看出她心中的惱怒和害怕。只是不管是做姑娘時還是嫁給阡正安之后,阡白氏一直都被保護(hù)的極好,哪里經(jīng)歷過這種事?抗拒的話語不用細(xì)聽都知道底氣到底有不足。 “這會要我別過來,過一會,怕是你還舍不得我走呢!”黃三陰笑兩聲,也不管這是在露天河邊,就預(yù)備上手將面前的美人抓到懷里好好痛愛, “你別碰我娘親!走開!”阡陌見男人猥瑣的表情,憤怒地沖出母親的保護(hù)圈,想要推開這個不懷好意的人。 這些禽獸!他們不光打人,竟然,竟然還想欺負(fù)母親! “小嘿嘿,小美人也不要著急,等我喂飽了你娘,再來疼你,等著啊?!?/br> 一句話讓阡白氏瞬間變了臉色,她不能失身于這樣的人,她的女兒,更不能。絕對不能! “來來來,讓夫君好好疼愛你,我可比阡正安那死鬼反賊會疼人多了,保管美人試過一次就再也忘不掉?!秉S三說著就要解開腰帶,絲毫不顧推了他一把的阡陌——這么小個女孩,能有多大力氣?他就是站著不動給她們母女倆推,這兩個養(yǎng)尊處優(yōu)的太太小姐也不能把他怎么樣。 但是黃三不知道,他這句話徹底踩中了阡白氏的死xue。阡正安是何等人物?就算在當(dāng)今的打壓下一路從正二品的御林將軍降到了正五品長安令,但阡家男子個個文武雙全,相貌俊朗,詩詞棋畫無一不通,阡正安更是為人大氣正義,胸中自有丘壑,在她心中,哪怕是天皇老子都比不上她夫君十一,眼前這個小人的話如何能讓她保持冷靜? “我夫君英勇蓋世,何等人物?你如何能跟他比?世上誰人能與他相比?!”阡白氏怒斥道。 但是黃三顯然沒把阡白氏的話放在心上,別說阡正安是反賊,就算他還是長安令,一個死了的長安令又怎么會讓他這個活人在意?這不是笑話嗎? “救命啊!來人?。【让 毖劭醋柚共涣它S三,阡陌便拼了命地扯著嗓子大喊起來。 她們離人群并不遠(yuǎn),她只希望阡家的下人聽到她的呼聲能來看一眼他們母女——哪怕只是過來看一眼,這些官差總不能在眾目睽睽之下干這種齷齪事吧? 但讓她失望的是,那些下人沒有一個過來。甚至她看到離得比較近的幾個昔日待女在聽到她呼救之后肩膀一抖,又往遠(yuǎn)處挪了些,生怕沾上麻煩。那黃三更是因為她的叫喊心煩意亂,轉(zhuǎn)而將矛頭對向了她。 “讓你叫,爺就先讓你嘗嘗厲害!” “別碰我的女兒!”阡白氏驚呼一聲,向前撲去,三人頓時陷入混戰(zhàn)。 黃三很有郁悶,本以為今晚是手到擒來,沒想到這娘倆力氣居然不小,混亂中自己不僅沒占到偏宜反而被在身上抓了好幾道口子,當(dāng)下一惱火,對著背后就是一巴掌猛扇過去。 “咚——!” 一聲悶響,黃三再一回頭,才發(fā)現(xiàn)自己一巴掌恰好將阡白氏摔打到了一塊大石頭上,只一瞬間,鮮血就染紅了地面。眼看出了人命,黃三再也沒心情行那風(fēng)流事,暗道一聲晦氣,提起褲子就跑。 “娘親!”阡陌見阡白氏受傷流血,也顧不上黃三,驚呼一聲撲倒阡白氏面前?!澳阍趺戳耍磕悴灰獓樜野?!你醒醒啊,娘!” 血,怎么會有這么多血?阡陌看著自己手上連漆黑的夜色也遮不住的殷紅血液,眼淚就像流不完似的一串一串地往下掉,滴落在地上,融進(jìn)血水里。 “陌兒……”阡白氏拼著最后一口力氣顫抖著抬起手,想要擦掉女兒臉上的淚水?!被钕氯ァ阋欢ā?,要好好……活……活下去……” “娘!你不要丟下我啊!娘——!”阡陌用盡全身的力氣哭喊著,祈求著,這一刻,若是有人能夠幫助她留住母親的性命,她甚至愿意用一切來交換。 可是,不管她哭得多撕心裂肺,喊得多聲嘶力揭,這個世上最疼愛她的人還是閉上了眼睛,垂下雙手,永永遠(yuǎn)遠(yuǎn)離開了她。 就在這天晚上,仇恨牢牢刻進(jìn)了她的心里。 她要話下去,不僅要堂堂正正活下去,而且一定要為母親報仇,一定要為阡家復(fù)仇!這些害過她的人,她一個都不會放過。她一定,一定要讓這些人—— ——生不如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