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無塵當(dāng)然不是想空手套白狼，他心下明白，這個建議楚懷墨是絕對不可能同意的。別說是楚懷墨，但凡是有腦子的人都不會同意。只是，漫天要價才好坐地還錢，他不先獅子大開口試探一下，雙方又怎么能繼續(xù)交易下去呢？開了口，才有談判的余地，而后面結(jié)果如何，就看雙方各自的水平了。

    “還望楚兄理解。”江天塵向楚懷墨抱拳，語氣有些無奈：“大明神愿經(jīng)譯本和雪花神劍是我莊僅剩的兩件有價值的東西，江某實在不敢拿它們來冒險……”

    “江莊主此言差矣。”楚懷墨搖頭道：“我邀天閣家大業(yè)大，江莊主還怕我跑了不成？”

    “跑自然是跑不了?！苯瓱o塵笑道：“可是，貴閣防衛(wèi)森嚴(yán)，門下弟子實力超凡，又有楚兄這種人中龍鳳坐鎮(zhèn)中樞，我落英山莊不過一介沒落小派，茍延殘喘，又如何能與貴閣相比？”

    江無塵言下之意，是指如是楚懷墨假意欺瞞，給了他一張假的丹方，或是事后反悔，以落英山莊如今的實力，怕是也沒有辦法從邀天閣手上拿回自己的東西。

    可是，落英山莊真的有這么弱勢嗎？

    “江莊主又說笑了。”楚懷墨一語雙關(guān)道：“落英山莊擁有數(shù)百年底蘊(yùn)樹大根深，旁人難及，何必妄自菲??？至于大明神愿經(jīng)和雪花劍法……說到底也只是兩本不知能否解開謎團(tuán)的秘笈，楚某又怎么會為了他們丟掉邀天閣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名聲？江莊主，這筆買賣可一點都不劃算?！?/br>
    “那——楚兄以為如何？”江無塵目光一閃，這邀天閣如此在乎名聲，這件事就好辦了，實在不行，一頂“武林俠義”的高帽子過去，利用江湖輿論，逼著楚懷墨主動交出丹方，也不是不可能啊……

    豈料，正在江無塵如意算盤打得好的時候，楚懷墨卻突然側(cè)身轉(zhuǎn)向了阡陌：“你怎么看？”

    阡陌正在專心吃魚，冷不丁被楚懷墨問道，有些詫異地抬起頭來：“誒？這種事情我可以說話嗎？”

    “藥方是你的，你當(dāng)然有權(quán)利說?！?/br>
    “那……說真話嗎？”

    楚懷墨有些哭笑不得：“自然是說你的真實想法?！?/br>
    阡陌放下筷子，拿起手邊的桂花蜜釀?wù)亠嬕豢?，卻看到楚懷墨警告的眼神，怏怏地放下杯子，轉(zhuǎn)而拿起了一旁的花茶飲了一口，看向江無塵道：“藥方不可能先給你。你堂堂一莊之主，居然想搶我一個孤女的家當(dāng)，傳出去也不怕江湖中人笑話?！?/br>
    江無塵神色有些尷尬，他倒是忘了，嚴(yán)格說來這藥方并不是邀天閣的，而是阡陌的。自己可以用大仁大義來壓邀天閣，甚至壓楚懷墨，讓他們在江湖中人的輿論壓力下主動拿出藥方，可是卻壓不了阡陌。一來阡陌身為女子本就勢弱，加上年齡又小，若是傳出去自己搶一個小女孩的寶貝，只怕到最后受不了輿論壓力的只會是自己。只是不知道這阡陌是看穿了他想煽動輿論的心思反將自己一軍，還是心里真的就這么想。

    “江莊主何時說要搶你的東西了，不許胡說。”楚懷墨佯作不悅道，心中卻是不禁莞爾。江無塵的心思他早在談話間就看了出來，所以才把話頭丟給了阡陌，本來只是借機(jī)提醒江無塵藥方的正主是誰，沒想到這丫頭也是愣，居然直接將江無塵的心思點破了。

    阡陌輕哼了一聲，又道：“我們是正經(jīng)交易，公平公正。丹藥的功效我倒是可以先講給你聽聽，但是直接將丹藥或是藥方給你，那是決計不可能的。我必須得先拿到我們想要的東西，這個沒得商量?！?/br>
    “姑娘還真是霸道……”江無塵無奈道：“敢問姑娘想要什么？”

    阡陌想了想，又湊向楚懷墨，小聲問道：“是說我想要的嗎？”

    楚懷墨并未如何掩飾，大方道點頭：“當(dāng)然?！?/br>
    阡陌這才高興的轉(zhuǎn)向江無塵直愣愣道：“說實話，你那大明神愿經(jīng)譯本我并不是很感興趣，雪花劍我倒是很喜歡?！?/br>
    江無塵有些意外：“姑娘對大明神愿經(jīng)沒興趣？”

    阡陌點頭道：“我又達(dá)不成此經(jīng)的修煉條件，要了也是白要?！闭f罷看向江無塵，那目光好像在說“你看，你貿(mào)然修煉了此經(jīng)，下場都這么慘了，我才沒那么傻，還修煉這個鬼玩意”。

    江無塵還是有些為難：“雪花神劍乃是——”

    “這是你的事，跟我沒關(guān)系?！壁淠按驍嗟?，“江莊主，你未免也太小氣了……”

    江無塵聽得阡陌吐槽他愣了愣，沉默了片刻，似是在考慮她的條件。

    楚懷墨面色無常，心中卻是一半無語一半贊嘆。

    無語的是阡陌一來便直接拋出了自己的條件，甚至還說出了“大明神全我不是很感興趣”這種讓他無言以對的話，贊嘆的也是她的直接，直接拋出了自己的底線，甚至沒給江無塵留下一點討價還價和解釋的余地。

    但這種做法其實更具有威攝力，畢竟，兜圈子代表一切可以商量，而這種連解釋都不聽的做法卻向?qū)Ψ奖砻髁俗约簞菰诒氐?。江無塵若是再開口，就要考慮清楚了。這樣一個干脆果斷的對手，似乎像是完全不懂江湖規(guī)矩，但是秀才怕莽兵，恰恰是與這種人交手才最要小心。因為若是多繞幾次彎子，說不準(zhǔn)就會惹惱了對方，交易就直接告吹了。

    江無塵思考了許久，才斟酌的開口道：“姑娘方才說，這第十九種丹藥的功效可以先講給我聽？”

    這話是阡陌自己說的，她自然不會收回，當(dāng)下點點頭道：“這張方子我給它取名叫一轉(zhuǎn)清心丹，至于藥效嘛，就更簡單了——”

    阡陌抬眸望向江無塵，露出一個志在必得的笑容。

    “九較清心丹有的功效，它都有，只不過——”阡陌佯作遺憾地?fù)u搖頭，一副可惜的神色道：“藥效，僅有一成。”

    江無塵的身體驟然崩緊，面具下蒼白的面容浮現(xiàn)一抹不可置信的強(qiáng)烈震憾。

    包間里的空氣凝固了至少有半盞茶的時間，江無塵終于輕吐一氣，打破了沉默?！拔胰绾文芟嘈拍銈??！?/br>
    阡陌很想學(xué)著秦醫(yī)師的樣子說一句“你愛信不信”，但是最終還是忍住了。

    江無塵好似自言自語般輕聲道：“據(jù)《百草集》記載，九轉(zhuǎn)清心丹的丹方由十八位醫(yī)神分別提取不同部分的藥性合成了十八種能夠延長壽元的丹藥，百草集上的記載不可能出錯，此前我也從未聽說過，有什么‘一轉(zhuǎn)清心丹’的存在。若是真存在，我勢必不惜任何代價也要得到?！?/br>
    “你當(dāng)然沒聽過了?！壁淠鞍朦c沒被江無塵若有所指的感慨打動，而是不以為然地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我方才說過，一轉(zhuǎn)清心丹這個名字是我取的，丹方也是我的師父花了四十年的時間推導(dǎo)出來的——當(dāng)然啦，我最后幫了一點小忙，所以師父就將藥方贈給了我，我擁有獨立處置權(quán)?！?/br>
    “你師父？”江天塵奇道：“可是那位出身于藥神谷的醫(yī)神？”

    “你調(diào)查過我？”阡陌皺眉看向江無塵，神情中有一絲不快。

    “姑娘是江某的合作伙伴，江某自會多些關(guān)注?！苯瓱o塵半真半假道?！爸皇遣恢?，這丹藥的功效，姑娘或尊師可曾找人驗證過？”

    “沒有?！壁淠皳u頭：“這么珍貴的藥，我上哪找個對癥的病——”

    “咳?！背涯p咳一聲，打斷了阡陌的話。這丫頭，差點又要掉到江無塵的陷阱里了。還老老實實地地告訴江無塵找不到對癥的病人試藥，這要是江無塵聽了順?biāo)浦壅f愿意以身幫她試藥，這藥阡陌是給還是不給？

    “丹方的信息江莊主想必已了解了，不知現(xiàn)下有何打算？”

    江無塵眼看目的就要達(dá)到，又被楚懷墨打斷，心中閃過一絲冷意。但再看阡陌，卻見她一副懊惱自己說多了的樣子，不肯再多言一句，不禁嘆了口氣：“楚兄還真是會給在下出難題——”

    楚懷墨舉起酒杯向江無塵示意了一下，阡陌見狀也舉起酒杯想趁機(jī)渾水摸魚再飲一杯桂花蜜釀，卻見楚懷墨側(cè)頭看了她一眼，只好怏怏放下酒杯。

    楚懷墨又道：“江莊主，敢問你辦這萬藥大典，所求為何？”

    “楚兄，問這話是何用意？”江無塵舉起酒杯和楚懷墨碰了碰。

    楚懷墨將楊中桂花蜜釀一飲而盡，眉頭微微皺了皺。這花酒太過甜膩，他著實不喜歡，不知道阡陌怎么就那么喜歡，一找到機(jī)會就想偷喝。

    楚懷墨放下酒杯，看向江無塵：“江莊主做這些無非是想召集天下名醫(yī)共同推導(dǎo)九轉(zhuǎn)清心丹的丹力，然而就算江莊主集齊了十八張丹方，成功運(yùn)用天下醫(yī)師之力，花費(fèi)三年五載又能推導(dǎo)到哪一步？”

    江無塵面色晦暗不明，他當(dāng)然知道，想要做成這件事難度極大。也明白楚懷墨話外的意思，只是……

    楚懷墨將自己的酒杯向桌子中間推進(jìn)了一步，倒?jié)M酒，再次對著江無塵舉杯：“現(xiàn)在有一份稱得上是半成品的丹方擺在江莊主面前，江莊主又何必舍近求遠(yuǎ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