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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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大步流星地走近了春熙堂,沈甄看到他,連忙喚道:“大人?!?/br> 陸宴的雙眸幽暗的如同一潭死水,周身上下沉甸甸的氣勢就像是從地底下上來捉人的陰官。 他定住腳步,對著沈甄道:“你隨我進來?!?/br> 沈甄回頭看著楊宗,用口型問他,“怎么回事?” 楊宗平攤雙手,一臉小夫人您不知道,我更不會知道的表情。 沈甄惴惴不安地進了屋,乖乖站在他身邊。 他輕咳了一聲道:“你明日去將南邊的秋竹苑收拾出來,不,是最北邊的冬麗苑,盡快收拾進來?!?/br> 沈甄點了點,柔聲道:“是有什么人要住嗎” 陸宴雙手抵著太陽xue,長吁一口氣,“趙沖送了個揚州瘦馬來。”說完他下意識地去看她的眼睛。 沈甄稍微有些驚訝,揚州瘦馬,這對她來說是個很遙遠的詞。 陸宴看著她的眼里的驚訝,估摸著她也不會知道揚州瘦馬有幾分道行,便提醒道:“那些瘦馬是被專人調(diào)……”說到這,他忽然覺得有些詞不大適合她聽,便道:“總之離她遠點,最好別同她說話,以后在家,記得別叫我大人。” 沈甄恍然大悟,點了點頭,“我記得了。” 陸宴回來這一路,想過她會有無數(shù)種反應(yīng)。 以為她會紅眼,以為她會不想同那種女子待在一個屋檐下,以為…… 他偏偏沒想到,她接受的還挺痛快。也挺好。 陸宴正低頭轉(zhuǎn)著手上的白玉扳指,思忖著日后該怎么辦,就聽沈甄在一旁苦惱道:“她住進來了,便是您的妾室了,她若是同我說話,我如何能不應(yīng)呀?” 話音甫落,陸宴一把捏住了她的臉,語氣沉沉,“你想的還挺周全,是么?” 沈甄見他生氣,連忙抿住了唇。這就是不再說了的意思。 見她識趣,他又緩緩松了手。 可趙沖給他的這一口悶氣,仍是讓他上不來,下不去。 第27章 澄澈 兩日后的清晨,鷺園的門口奏起了鼓樂,一輛綁著數(shù)朵大紅花的轎子,在正門口停了下來。 依晉朝習(xí)俗,即便是納妾,郎君也應(yīng)該陪小妾走一個過場的,然而扶曼被送過來的時候,只有自己和她的嬤嬤。 陸宴并不在她身邊。 跨進鷺園,扶曼整個人都驚呆了,見過富貴的,可沒見過這般富貴的。 這里這般大,她要怎么查? 她被一個小廝帶領(lǐng)著,慢慢走過青石板路,路過春熙堂時,她恰好聽到里面?zhèn)鞒鰜淼男φZ,若有所思。 這里,就是主院了吧。 最終,她被人帶到了鷺園的最北邊——冬立苑。 扶曼算了一下方才一路走來的時間,心都涼了一半。 鷺園占地數(shù)闊,郎君將她安排到如此便宜的地兒,看來是不打算接受自個兒了。 進了內(nèi)室,扶曼連連嘆氣。 她坐在妝奩前,對劉嬤嬤道:“嬤嬤,您給我稍微拾掇下,我想去給主院里住著的那位打個招呼?!狈雎f話聲極慢。 劉嬤嬤道:“娘子這是作甚,那主院里住的也不是當(dāng)家主母,不過是和娘子你一樣的妾室罷了,你何必……” 劉嬤嬤還沒說完,扶曼就打斷了她,緩緩道:“嬤嬤,你就給我收拾下吧,我,早晚都是要見她的,不想叫郎君覺得我沒規(guī)矩?!?/br> 劉嬤嬤嘆了口氣,這小娘子哪里都好,就是這脾氣,實在是無甚特色。 畢竟她嘴里的拾掇,可不是打扮的意思,而是去裝飾的意思。 不得不說,扶曼其實生得很美,媚眼如絲,婀娜多姿,一顰一笑,都帶著一股招搖。 一看就是女人堆兒里最不受歡迎的那種臉。 若非要是從她身上挑出個毛病,大概就是她的膚色沒有那么白,看著倒是又些異域風(fēng)情。 調(diào)教扶曼的嬤嬤一早就告訴過她,像她這樣的臉,是萬萬不可施妝弄粉,頂著金珠步搖去見主母的。 雖然“秦嬈”不是衛(wèi)家主母,但放下眼下,依然是她要討好的人。 劉嬤嬤給她綰了個最簡單的發(fā)髻,然后道:“小娘子姝色驚人,即便什么都不畫,一樣能把旁人比下去?!?/br> 扶曼看著銅鏡中的自己漸漸出神,喃喃道:“別的我都不怕,只怕郎君從一開始就防著我,我若是什么都打聽不到,那該如何交差?” 劉嬤嬤嘆口氣,道:“只要有趙大人在,即便郎君心里對你有防,但好歹不會教您獨守空房的?!痹趧邒呖磥?,只要郎君肯進了她的院子,接納她的人,就是遲早的事。 畢竟,這世上,誰不是身不由己呢? 只有生了情分,才能生出體諒。 劉嬤嬤拿著木梳,給扶曼理了理鬢角,道:“要我說,小娘子也不必太過擔(dān)心,等日后郎君對您生了情分,您再擔(dān)心也不遲,而且趙大人也說了。只要小娘子您有了身孕,便不用再傳消息了,您哥哥自然也能……” 這便是趙沖最厲害的地方,他一面威脅扶曼幫他盯著陸宴,一面又給了扶曼希望。 扶曼痛苦地閉了閉眼,緩緩起身,出門,沿著方才走過的路,來到了春熙堂。 棠月剛好在院前清掃,一見眼前出現(xiàn)這么個人,不由一愣,隨即忙躬身道:“奴婢見過姨娘?!?/br> “妾是來拜見秦姨娘的。”扶曼柔聲道。 棠月身子一僵,實在沒法回頭通報,因為世子爺下了指示,不得讓任何人打擾沈姑娘。 可眼前的人,她也不能得罪,便只能尬笑著扯謊道:“秦姨娘今兒感了風(fēng)寒,著實不方便……” 扶曼苦笑了一下,“妾明白了?!笨磥?,她這是被婉拒了。 —— 扶曼走后,棠月回到了春熙堂的西側(cè)間。 她見沈甄挺直腰板,正在提筆練字,張了張嘴,還是沒將方才的事說出口。 在棠月眼里,沈姑娘大多時候就跟個孩子似的,世子爺不在的時候,她都是一個人在書房里寫寫畫畫。 這些糟心事兒,她還是等著跟世子爺稟告吧。 這廂,陸宴一整日沒有回府。 他剛從趙沖手上拿到五個鋪面,就立馬找了一畝地,開始修建酒窖,酒槽。 這些聽起來好似無甚難的,但其實光是修建酒窖這一項,就是個大工程。 酒是否香濃,除了由糧食和水質(zhì)決定以外,酒窖能否可以隔絕日光,保持干燥也甚為重要。 他雇了數(shù)十名的工匠在酒窖外面修建墻壁,反復(fù)用水泥澆灌,細細填筑。 這兩天,他幾乎是夜以繼日地在趕工。 楊宗打小就跟著陸宴,見自家主子如此急躁,便知道,世子爺?shù)哪托模涂煲粨P州這些官僚耗盡了。 亥時三刻,夜色已濃,陸宴彎腰進了馬車。 須臾,他掀起簾子,對楊宗道:“那瘦馬的事,還沒消息嗎?” 楊宗低聲道:“主子,那扶姑娘的名薄、賣身契、無一樣是真的,屬下懷疑,扶曼根本不是她的本名,她也不是揚州人。” 陸宴回想她的臉,確實,那樣的面部輪廓,和故意放慢的語速,甚至都不像個漢人…… 他看了一眼馬車外,憑空生出了一股直覺,良久才道:“她不僅不是揚州人,很有可能,是從西域過來的?!?/br> —— 陸宴蹙著眉頭,踩著星月回了鷺園。 楊宗站在馬廄前,毫無意外地眼看著自家主直奔春熙堂而去。 陸宴走進院子,見周圍幽闃無聲,燈火皆熄,忍不住薄唇微抿。 他伸手推開了內(nèi)室的門。 她蜷著身子,是睡去模樣。 陸宴奔走了整整一日,早已疲憊不堪,他看著她的背影,扯了扯前襟,自己脫了衣裳。 他下意識以為她是故意裝睡,便捏了捏喉結(jié),輕咳了兩聲。 男人的咳嗽聲驟然響起,沈甄安逸的小手一抽,連忙睜開了眼睛。 她趴在黛色的綢緞上,揉了下眼睛,身上的衣衫松松垮垮,冰肌半露,迷茫地看了一眼正盯著自己的男人。 他的目光平淡,絲毫沒有發(fā)怒的樣子,但沈甄就是看出了里面的一簇暗火。 她連忙坐起來。 剛要喚他大人,忙改了口,“爺?!?/br> 聽她換了稱呼,陸宴抬手,給自己倒了一杯水。 他不緊不慢地端起杯盞,一邊喝一邊睨著她,喉結(jié)一寸寸下滑。 越看她,他看的越是清楚。 這幅睡眼惺忪,和困倦的模樣,并不是她裝出來的。 沈甄以為他喜怒無常的脾氣又上來了,只好趿鞋下地走到他身邊。 她思忖片刻后,哪壺不開提哪壺,“您怎么回這兒了?可是曼姨娘,惹您生氣了?” 話音墜地,陸宴手指暗暗用力,杯盞邊沿突然碎了一塊。 見他拇指出了血,沈甄連忙回身燃了燈,拿了張帨巾,輕輕擦拭。 他仍是一言不發(fā)。 昏暗又柔和的光映在她的臉上,纖長的睫毛隨著她流轉(zhuǎn)的目光一顫一顫。 沈甄抬頭問他,“疼嗎?”她的目光澄澈,丁點兒雜質(zhì)都沒有。 陸宴一把推開了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