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跗骨之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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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著雙手, 嬴滄悄悄站在謝淵的身邊, 目光望著遠(yuǎn)處寧靜的湖面。 一時間, 上目天穹無窮盡, 下湖寧靜無波瀾。 突然之間—— “咳咳……” 謝淵突然間瞪大了雙眼, 伸出一只手握成拳放在嘴邊, 低沉壓抑的咳嗽從他干涸的唇齒間碰撞而出。 他的身體有些輕微的顫抖,仿佛正在承受著某種巨大的痛苦…… 嬴滄覺得不對勁兒的時候, 謝淵的脊背已經(jīng)疼得蜷縮起來。 那種萬蟻噬咬的痛楚從謝淵的皮下肌理一個勁兒的泛起,灼燙的熱度從骨髓燒到眉心…… “阿淵!” 嬴滄轉(zhuǎn)過身去, 雙手迅速地握住謝淵的雙肩,卻換來他愈發(fā)強烈的痛呼聲。 ——蟄伏在謝淵身體里的跗骨之毒,再一次在他的身體里興風(fēng)作浪, 衣物附著之下,皆有切膚之痛。 謝淵踉蹌著往后退了兩步, 腳步沉重毫無章法, 再往后退兩步就要掉入冰寒的湖水中了。 嬴滄顧不得謝淵面上的痛苦之色,手臂一伸, 將謝淵整個人撈入懷中。 謝淵蹙眉抿唇,手指微微動了一動,只是渾身上下虛浮無力, 靠著嬴滄胸口的那塊地方猶如被刀削針砭一般。他聲音虛弱,語氣還頗有些無奈:“能幫我取下我脖子上的掛墜嗎?我實在是……疼得厲害……” 嬴滄沉吟著, 雖然還是有些不明所以, 但是他已經(jīng)感覺到自己的觸碰會讓謝淵更加痛苦, 將謝淵帶離湖邊之后便放了手。 聽到了謝淵的請求之后,嬴滄皺了皺眉,但還是小心翼翼地解開謝淵身上系著的狐裘,右手用力,握著他深色皮襖的一邊,緩緩地拉開謝淵的衣帶,掀開了他的外衣。 一個造型古樸,渾身散發(fā)著凜然正氣的麒麟盒子,由一條細(xì)瘦地鏈子連著,就安靜地吊在謝淵的胸前。 嬴滄的手指輕輕撥弄了那盒子一下,問道:“就是這個盒子嗎?” 此刻的謝淵已經(jīng)疼得有些渾身抽搐,見嬴滄見到了盒子也沒有下一步動作,立刻答道:“是,就是這個,能……取下來給我嗎?” 嬴滄點了點頭,伸手握住那細(xì)細(xì)的鏈子,將這個小巧精致而又造型怪異的盒子從謝淵的脖子上摘下來。 只是在摘的過程中,嬴滄寬大的手指輕輕擦過謝淵露出的那一小截如白玉般無暇的脖頸。 細(xì)膩溫軟的手感從指腹下劃過,嬴滄只覺得渾身一蕩,視線由謝淵的脖頸往上移了移,正好見著他蒼白的兩片薄唇緊緊抿著,因為痛苦而微微闔起的雙眼上,睫毛長密,微微顫抖…… 亓眉確實沒有看錯,這人面目雕琢精細(xì),眉目眼間貴極雅極,面貌皆不似荒海之人,如此大好顏色,真真美人也。 嬴滄的指腹還留戀著這絲細(xì)膩的觸感,隱隱記得那日殘陽正好,謝淵的衣袍翻飛撲簌如振翅飛鳥。他氣質(zhì)溫雅,安安靜靜地倒在自己的身下,一雙黑漆漆的眸子,蒼涼冷漠,就這樣望進了他的心里去…… “唔……”謝淵從喉嚨里發(fā)出陣陣嗚咽,眉頭又蹙得更緊了。 嬴滄握著那沉甸甸的麒麟鐵盒,在手心了轉(zhuǎn)了轉(zhuǎn)。突然之間,他眉峰一挑,捏住那活靈活現(xiàn)的眼珠,用力一摁,只聽得微微“咔——”地一聲,麒麟的嘴角開闔,一枚暗紅色的藥丸正好落在他的手心里。 嬴滄伸出兩指輕輕捏著這藥丸,端詳片刻后,放在謝淵的眼前問:“是這個嗎?” 謝淵的瞳孔猛然一縮,沒有想到竟然被嬴滄找到這麒麟盒的開啟方式,心慌之下,身體又忍不住跗骨一陣又一陣的侵襲,只能輕輕地點點頭。 嬴滄將那粒藥丸喂給謝淵,自己負(fù)手站在了一邊。 等做完了這一切之后,嬴滄忽然看見了不知何時被自己扔在一邊的那朵小花,嫩黃色的花瓣被皺皺巴巴地揉成一團,細(xì)瘦的根莖短成好幾截,只依靠著外面的一層薄葉相連,極其凄慘地躺在一邊的泥土上,和周圍開得正艷的小花相比,顯得格外的凄慘…… 嬴滄面色無波,悄悄的往前踏了一步,將那朵小花踩在腳下,還用力地碾了碾,直到將它壓到泥土的深處,再也看不見…… 謝淵跗骨發(fā)作的時候,連輕微的接觸都會有鉆心的疼痛,于是他一直搖搖晃晃地不敢坐下,更不敢躺下。 艱難地咽下藥丸,又過了半晌,謝淵才感覺到那些細(xì)微的感覺回到了自己的身上。 向嬴滄道了聲謝后,謝淵也不出聲,完全是一副你不問我就不答的樣子。 不過嬴滄并不在意謝淵的態(tài)度,他負(fù)手望著遠(yuǎn)方,輕聲道:“這藥丸,我記得之前你也喂我吃過?!?/br> 謝淵知道這話題再也避不開了,只得苦澀一笑,兩頰病態(tài)的嫣紅讓他顯得有些憔悴:“是,之前你發(fā)熱之時,我給你的就是這個藥。” 嬴滄點了點頭,繼續(xù)道:“這盒子很小,照著藥丸的大小,也裝不了多少顆,你明白自己的情況嗎?” “我……明白,很明白。”謝淵輕聲答道,反復(fù)的確認(rèn)似乎是想要說服自己。 跗骨的解藥他只有這么多,用一顆便少一顆。 第一次發(fā)作便是依靠自己熬過去的,但是他萬萬沒有想到的是,跗骨第二次發(fā)作竟然如此迅速,讓他猝不及防地將這幅面貌毫無遮掩地暴露在嬴滄的面前…… 謝淵心亂如麻,不知道該用何種借口將這件事情搪塞過去。 “我希望你在下次開口之前,好好的想一想?!辟鴾婷鏌o表情地說:“我知道你的身份,可是我并不在意。如今荒海之上,只有秦九與我速來不和,除非他能找到另一個置我于死地的機會,否則也只能屈居在我之下,任我差遣,供我驅(qū)使。夔城之中,城主亓修地位最尊,我為主祀,身份最貴。再來,我行事向來不拘一格,做事從不需要解釋,更不需要理由。你跟在我身邊,也不會有任何人來為難你。以后,不想解釋的,你便不解釋,不想想理由的,你便不說理由……” 謝淵一怔,無來由地覺得嬴滄此刻的話有些荒謬。 從他的口氣聽來,竟然頗有些沖著自己坦白的意味?他一直驚訝于秦九與他的身份,如今還見到了城主亓修,更加對荒海中的權(quán)力中心感到好奇。 如今嬴滄在這種情況下將他們?nèi)说纳矸莞叩椭v了一個透徹,而此時此刻,這一長串話扔出來,猶如就在隱隱的告誡:他嬴滄已經(jīng)對他知無不言,所以他此后,寧可閉口不言,也不能用謊言來搪塞。 仔細(xì)想來,謝淵忽然覺得其實自己也并沒有什么好瞞著的,周人身份人盡皆知,謝良之子的身份早已暴露,再多一個身中跗骨之毒,似乎也并沒有什么。 “是!”謝淵微微笑了笑,夾雜著苦味的笑意顯得有些酸澀:“不知道你是否聽過——跗骨之毒?!?/br> 嬴滄眼睛望著遠(yuǎn)方,余光卻注視著謝淵,見他一番掙扎之后,終于決定不再隱瞞,他突然覺得心頭一松,點了點頭淡淡道:“我知道?!?/br> “你知道?”謝淵心下大驚,渾身仿佛都打了一個寒顫。 嬴滄轉(zhuǎn)過頭仔細(xì)端詳了謝淵一會兒,接著極其認(rèn)真地解釋到:“所有來自大周的探子最終都會生一種古怪的病,這種病沒有來由,就像是天生蟄伏在骨髓里的劇毒,在突如其來的一天猛然爆發(fā)。它奇妙的地方在于,這種病是從內(nèi)里開始潰爛的,一直折磨到人死,表皮都會鮮活如常,只是骨髓五臟,早就成為了一灘污血。之前這種病沒有名字,直到最近有人告訴我,這種病叫——跗骨,跗骨之毒,深刻入骨?!?/br> 謝淵雖然面上尚未動容,心中早已動容。他此刻的心情怪異復(fù)雜,頭一次聽到別人對跗骨的描述,如此鮮血淋漓,仿佛就像親眼所見一般…… 親眼所見?最近得知? 謝淵突然間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