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節(jié)
“不要擠?。 ?/br> “我上榜了!我中了!我成秀才了!” 嘈雜的聲音不絕于耳,寧硯看著前面已經擠成了一鍋粥的人群,雖然也迫不及待的想知道自己的情況,但到底沒有摻和進去。便站在一邊等著人少一點再去看榜。 正在這時,管光武神清氣爽的走了過來,身后還跟著一個垂頭喪氣的小廝。“寧硯,你怎么不去看?” 寧硯無奈的指了指人群?!皵D不進去,也不想去擠。反正名次已定,早一刻看到和晚一刻看到沒有什么區(qū)別?!?/br> “口是心非!”管光武鄙視的說到。 寧硯笑了笑,沒說話。他好像真的有點口是心非。努力了這么久,家里人的期待,還有他對寧家已逝二老的承諾,他對榜上有名無名,名次幾何不可能不看重。 管光武用折扇戳了一下身后的小廝,吩咐道:“去!給他看看榜上有他的名字沒?有的話看清是第幾名。” 小廝苦著臉說到:“少爺,您自己沒中怎么還關心別人呢,老爺和二老爺還在家等您的好消息,他們要是知道您又沒中,該有多失望啊?!?/br> 管光武不耐煩的踢了小廝一腳?!白屇闳ツ憔腿ィ膩淼哪敲炊鄰U話!” 小廝也不敢多,老老實實受了這一腳?!翱墒恰也恢肋@位公子叫什么,我也不識字啊,我只認識少爺您的名字?!?/br> “夯貨!”管光武嫌棄的瞪了小廝一眼?!笆稚斐鰜怼!?/br> 小廝將手伸出。管光武就將寧硯的名字在他的手上寫了兩邊?!熬瓦@兩個字,‘寧硯’,記住沒?” 所幸“寧硯”二字都比較簡單,小廝看了兩遍也記了個大概,點了點頭?!吧贍敚疫@就去。” 說完,小廝便朝那一堆人群中擠了進去,也不知道他用了什么辦法,一會兒就靈活的擠到了前面。 管光武“啪”的一聲將折扇打開,快速的扇了起來?!斑@鬼天氣,熱死人。院試那兩天,貢院的號舍熱的讓我想睡一會兒都不行,只能坐在那里數毛筆有多少根毛?!?/br> 寧硯覺得,要是管光武的繼父和親生父親在這里聽到他的話,絕對能氣的吹胡子瞪眼。 “這才二伏末,三伏還沒開始呢?!睂幊庪m然也覺得熱,但卻沒管光武這么夸張,也許是心靜自然涼? “要是有冰塊就好了,聽說皇宮每年夏天都供的有冰塊?!惫芄馕涓锌恼f了一句。然后又對寧硯道: “一會兒看完榜,你就回去收拾東西,然后來祥盛酒樓找我,坐我的馬車一道回去。記住,過時不候。” 寧硯點了點頭?!岸嘀x?!?/br> 管光武撇了撇嘴。“本少爺看你太窮,用腳想你也不舍得雇馬車,這才讓你跟著我沾沾光?!?/br> 寧硯:“……”就不能好好的說話嗎? “少爺!是第一個!第一個!”小廝激動的聲音響了起來,寧硯心頭一震,連忙朝跑過來的小廝看去。 小廝跑到兩人跟前,咧著嘴笑著?!吧贍敚瑢幑邮前裆系谝粋€,是案首!名字用朱筆寫著呢,可亮堂了!” 管光武偏頭望向寧硯,想祝賀的話到了嘴邊就變了?!皼]想到你還真行,案首都被你拿下了。本來還想寫你要是沒中該怎么嘲弄你呢。” 寧硯也抿唇輕笑著。 案首,那就鐵定是廩生了,以后每月就可以領官糧,而且家里也不用交賦稅了。他真想有雙翅膀能立即飛回去,告訴他娘和秋歌這個好消息。 “別笑了,不知道的還以為你中舉了呢。趕緊回去收拾你的東西去?!?/br> 早就已經習慣管光武這張嘴的寧硯也不介意,心情舒暢的朝自己落腳的客棧走去。嗯,他上榜了,以后就是秀才了。 小廝看著寧硯的背影,嘆了一口氣?!耙前甘资巧贍斁秃昧恕!?/br> 管光武斜睨他一眼,語氣涼颼颼的。“我要是中了案首,就把你暴揍一頓,然后趕出管家?!?/br> 小廝打了個哆嗦,欲哭無淚的問道:“為什么?。俊?/br> “說了你這夯貨也不懂?!闭f完,管光武轉身邁著四方步就離開了。小廝連忙跟上。 ** 客房內,寧硯將自己的東西整理好,一打開房門便看到了站在門外的胖掌柜和小二。 寧硯蹙眉。“你們這是?” 胖掌柜笑的眼睛都快瞇成一條線了?!皩幇甘?,我們這是來給您道喜來了,恭喜寧公子榮登院試榜首。” 寧硯一怔?!澳阍趺磿溃俊毕鞯倪@么快嗎? “官府剛剛來人了,讓我告知客棧里的考生,凡是中了秀才的人去祥盛酒樓一趟,學政大人和知府大人在那里設了小鹿鳴宴,我就多嘴問了一下案首的名字,才知道原來案首就住在我這里呢?!?/br> 胖掌柜心里都快樂開花兒了。案首出在他的客棧,他的客棧也就可以跟著出名一次,以后的生意肯定能好上不少。 寧硯點了點頭,將重點放到了胖掌柜話中的“小鹿鳴宴”上。鹿鳴宴是鄉(xiāng)試放榜的次日,請新科舉人和內外簾官參加的宴會。宴會上會歌《詩經》中《鹿鳴》篇,因稱“鹿鳴宴”。 院試顯然不符合舉辦鹿鳴宴的條件,而如今卻舉辦了,還加了一個“小”字,不由得讓寧硯往另外一個地方想了。 貢生。 大涼有規(guī)定,每次三年一次的院試,主考學政便會挑選府、州、縣秀才中成績或資格優(yōu)異者,推舉他們升入京師的國子監(jiān)讀書,這樣的人就被稱為“貢生?!?/br> 貢生不同于貢士。貢士是經過鄉(xiāng)試后的舉人,而貢生還只是秀才而已,相當于舉人的副榜。 這種地方推舉的“優(yōu)貢”稱為貢生,除此之外,國子監(jiān)同樣招收七品以上官員子弟入監(jiān)讀書,這樣的人被稱為“蔭生”,這兩種人被統稱為“太學生”。 理論上來說,貢生從國子監(jiān)肄業(yè)后便有了做官的資格,但也只是一些類似于“儒學訓導”之類的教習,想真正入仕,依舊得參加鄉(xiāng)試、會試。 雖然這樣,但貢生制度確確實實為屢試不中的秀才留了一條后路,不至于讓有些秀才碰死在鄉(xiāng)試的門檻上。 想來這“小鹿鳴宴”就是為選拔這次院試的貢生了。寧硯當然不會放過這次機會。他不是那種科舉不中就能考一輩子的人。 這樣的人從某些方面來說自私至極??婆e從來不是自己一個人的事情,一家人都在付出??此揖椭溃瑑蓚€女人省吃儉用,就為了供他讀書。貧寒之家,一次兩次不中,家就已經被拖垮了。 鄉(xiāng)試他沒有百分百的把握,如果一次或者兩次不中,他就準備走國子監(jiān)這條路,肄業(yè)后去當教習。 他既然成了男人,就要承擔養(yǎng)家的責任。雖然不能讓她們大富大貴,但至少不用再食不果腹了。 這樣想著,寧硯就在心里下了決定。朝胖掌柜拱了拱手?!岸嘀x掌柜告知,我這就前去,勞煩掌柜再為我留半天的客房?!彼臇|西還得放在這里。 胖掌柜忙回到:“不勞煩,不勞煩。” 寧硯將東西放下后,便動身前往祥盛酒樓。剛好管光武也在那里,可以順便讓他不用再等他了。 而此刻的府衙內,一道圣旨的到來讓何才巖這個知府心潮澎湃起來。剛送走傳旨的差官,何才巖便激動的對章嚴維道: “賀喜老師,圣上終于要開始重用老師了。老師此番回京,入主內閣,就有機會實現您的宏愿,一展身手了。” 章嚴維一字一句的將圣旨從頭到尾又看了一遍,這才鄭重的合上。與何才巖不同,章嚴維眉角除了淡淡的喜意,更多的是愁緒。 嘆了一口氣,章嚴維說到:“韓哲松把持內閣三年,我要想有點動作,還是險阻重重啊?!?/br> “圣上正當壯年,蓄意進取,有意改革新政。當年圣上登基之初,根基未穩(wěn),才會按捺變法的意愿,任由韓哲松將老師排擠出上元府。如今三年以過,陛下根基已穩(wěn),有他的支持,老師何愁不能執(zhí)掌內閣,變法革新。” 何才巖說的慷慨激昂,但章嚴維依舊愁眉不展,撫了一下頷下胡須,連道了三個字。 “難……難……難……” 三年的沉寂,讓他的心更加穩(wěn)健,對事情也看的更加透徹。如果是現在的他在三年前,絕對不會做出執(zhí)意上書請求變法的事來。 何才巖還想說些什么,但被章嚴維揮手制止了。 “山石,變法一事沒有你想的那么簡單。派系博弈,權利傾軋并不見的比戰(zhàn)場的刀光劍影容易,它只是殺人不見血而已,但卻比戰(zhàn)場更可怕?!?/br> “我知道你想回京任職,但在決定之前,你必須要經過一番深思熟慮,是否做好了即使千夫所指,萬人反對也要堅持的決心?!?/br> 章嚴維的一番話讓何才巖陷入了沉默之中。 “好了,先去參加小鹿鳴宴?!?/br> 何才巖躬身。“是。” ※※※※※※※※※※※※※※※※※※※※ 這一章是補昨天的,今天的一章不出意外晚一點會發(fā)。 想看評論,各位看官留個爪可好? 還有,本文的貢生制度是明清的簡化版本,不要太過較真了。 第9章 赴宴 祥盛酒樓前,一輛精致的馬車停在道路旁,管光武的那個小廝坐在馬車外的橫版上,寧硯還沒走到這里,就眼尖的看到了他,便隔著車簾和里面的管光武說了一聲。 隨即,馬車車窗的簾兒被撩開,管光武從里面探出了頭?!澳阋粋€大男人怎么這么磨嘰,我都等半天了?!?/br> 管光武的嗓門并不小,周圍路人的目光若有若無的從寧硯的身上掃過,讓寧硯有了用袖子將自己的臉擋住的想法。 走至車窗旁,寧硯對管光武說到:“學政和知府大人在祥盛酒樓設了小鹿鳴宴,我得去赴宴,不能和你一道同行了。” 管光武聽后,往酒樓里掃了一眼,嘀咕道:“原來里面在設宴,我說怎么這么吵?!?/br> 嘀咕完,管光武才對寧硯道:“那你趕緊去赴宴。剛好我聽說清風真人來居士觀了,我去見一見,赴完宴我在城外等你?!?/br> 寧硯的心里滑過了一道暖流。他清楚,管光武之所以這樣就是為了他。能交到這么一個朋友,也算是他人生中的幸事了。 朝管光武作了個揖,寧硯笑道:“愿文思兄能成功見到清風真人,最好能得他傳授道法?!?/br> 文思是管光武的字,名與字合在一起就是文武雙全,是他兩位父親對他的期待。可惜的是,管光武卻是文不成武不就,只對神仙異怪,修仙問道的事情感興趣。 “有時候覺得你說話還挺中聽的。”說完,管光武就將窗簾放下?!靶×?,去紅崖山?!?/br> “轱轆轱轆”,車輪在兩匹馬的拉動下緩緩滾動,從寧硯的眼前駛過。直到看不到馬車的影子,寧硯這才走向酒樓大門。 祥盛酒樓在寧安府城內,也算是數一數二的,一共三層。頂層設有客房,一二樓是用食的地方。 一樓的地方已經被騰了出來。東西各放置了兩排座位。北邊的位置放置著一前一后兩個位置。 這個時候,已經有不少新科秀才已經到了,正聚在一起說話。其中一人被圍在中間,其他人明顯都在恭維這個人。 寧硯往那邊掃了一眼,眼中露出了一份詫異之色,還是個熟人。那倨傲自得的表情,不是劉廣又是何人? 他沒有親自去看過榜,并不知道劉廣原來也中了秀才,而且看眾人恭維的架勢,想來名次也不會低。 寧硯沒有湊熱鬧的興趣,也不知道座位是怎么安排的,就不敢冒然坐下,就找了個位置攏袖站著。 一名身著儒衫的人注意到寧硯,作揖后問道:“不知兄臺尊姓大名?” 寧硯還了一禮,回到:“在下寧硯?!?/br> 那人臉上頓時出現了喜色,驚喜道:“原來是寧案首?!?/br> 他的這一聲驚呼讓本來圍在劉廣身邊的人嘩啦啦全部走到了他這邊,七嘴八舌的說了起來。 “寧案首不僅文采斐然,這貌也是比宋玉賽潘安,與寧案首站在一起,簡直讓我們羞于見人啊?!?/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