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選妃（上）

    許素兒剛拐到與前廳相接的一處花廊下，便看見一抹熟悉的黃色衣角，以及腰間那雙龍戲珠的玉玨，瞳孔微滯，立即往后退去，借著回門處的墻壁遮掩著自己。

    秋雁察覺到許素兒的不對勁，低聲問道：“小姐可是哪里不適？”

    任永元的到來在許素兒的意料之外，好好的，他怎么會來？就不怕被旁人說去？又或者說魏無燁就已經(jīng)決定把賭局壓在他身上了？

    許素兒眉心微蹙，轉(zhuǎn)眼看看見一旁的長廊下，梅氏扶著楊嬤嬤的手急匆匆地往后院走去。

    許素兒眸底掠過一絲深色，看來這次是任永元自己來的。

    許素兒轉(zhuǎn)過身，道：“我有東西落在屋里了，咱們先回去。”

    秋雁看著空空的雙手，不明所以，她們本來就沒有東西可帶?。?/br>
    想是這么想，但秋雁還是跟上了許素兒的步伐。

    許素兒故意繞道往魏如馨的風(fēng)雪園走去，大老遠便看見守在院口的幾位老媽子。眼熟得緊，都是梅氏最忠心的仆人，也是前世里羞辱她最多次的幾位，能不眼熟么？

    院里的幾位貴女陸續(xù)帶著自家丫鬟離開，原本熱鬧的風(fēng)雪園立即安靜下來。

    魏如馨驚訝地看著梅氏走進來，問道：“母親不在前廳迎客么？”

    梅氏笑了笑，扶著桌子坐下：“有你父親在那呢，母親就是想來看看你有沒有累著?！?/br>
    魏如馨只覺莫名其妙：“這哪里會累？女兒都習(xí)慣了。”

    梅氏扶了扶鬢發(fā)，目光有些發(fā)虛：“是母親忙忘了，我們馨兒可是自小便打理這些事物的，哪里會累。”

    魏如馨聞言，眉宇間帶著一絲倨傲之色。

    楊嬤嬤端上一盅紅棗雪梨湯走了進來，放在魏如馨面前，笑呵呵道：“這是夫人特意叮囑廚房給大小姐準備的雪梨湯，如今天寒，正好暖暖胃。”

    魏如馨看著不斷冒出的熱氣，有些興致缺缺：“待會宴席過了再喝，否則喝了這個席上吃不下東西，到旁人眼里卻又落得個嫉妒的名聲，還是放回爐子上燉著吧。”

    “不行！”梅氏急忙阻止道。

    “母親？”魏如馨疑惑地看著梅氏。

    梅氏心虛地笑了笑，目光有些躲閃，道：“燉久了里面的梨都爛了，影響味道。若是喝不下就喝一點點吧，離開席還有一會兒功夫，你方才同那些貴女說了好陣子話，剛好借這個潤潤喉?！?/br>
    魏如馨不疑有他，舀起一勺湯往嘴里送，連著舀了三勺。過了一會兒，臉色倏地一變，手中的勺子掉回盅內(nèi)，連帶著湯汁濺在白皙的手背。一只手捂著肚子，身子不時顫抖，齜牙咧嘴道：“母親，疼?！?/br>
    梅氏見狀心里一松，看見魏如馨這副模樣卻又緊張起來，催促著楊嬤嬤道：“快，快去請府醫(yī)！”

    許素兒躲在假山后，看見張大夫背著藥箱走近，由著楊嬤嬤引進院內(nèi)。

    許素兒勾了勾唇，附身在秋雁耳邊耳語幾句。

    秋雁點點頭，立馬扯著嗓子混入人群中喊道：“不好了不好了，風(fēng)雪園的大小姐出事了，趕緊讓人去通知老爺跟老太太?！?/br>
    秋雁喊完立即蹲下身子，躲假山后面，一動不動的，生怕被人發(fā)現(xiàn)了去。

    不遠處忙著打掃的丫鬟婆子紛紛停下手中的活，這大小姐出事可不得了，連忙抬腳尋來前廳的小廝去稟告魏無燁。

    魏無燁聽聞消息，二話不說便趕來。

    連著松鶴堂的魏老太太也扶著周嬤嬤趕了過來，這個關(guān)頭魏如馨可不能有事。

    選妃大典在即，一個許素兒已經(jīng)倒下了，若是魏如馨也不好了。這讓任永元如何想他們魏家，這樣魏無燁的計劃也毀于一旦，日后前途艱難。

    無論如何，魏如馨這個關(guān)頭不能有事！

    看著從四面八方趕來的人，許素兒帶著秋雁繞過假山躲在了一處墻角。

    秋雁可是頭一次經(jīng)歷這種事情，興奮不已，撲閃著大眼睛，眼里是抑制不住的激動之色。

    “大夫，馨兒到底怎么回事？就喝了碗雪梨湯，說是肚子疼。”梅氏焦急地站在一旁張大夫張了張嘴正想回話，就聽梅氏繼續(xù)說道：“該不會是感染了什么怪病吧？馨兒身子一向安好，我們府里頭也沒有什么骯臟的東西，除非……”

    梅氏的話沒有說完，在場的人卻是一陣了然，梅氏指責(zé)的就是許素兒。

    魏老太太不悅地皺起，院內(nèi)正站著一些好事的婦人，三皇子也還在，這話傳出去讓人如何想？

    “注意言辭！”魏老太太敲了敲手中的拐杖，警告地看梅氏。

    梅氏眼里泛起淚光，用帕子在眼角輕輕擦拭，哽咽道：“母親，媳婦也就是擔心馨兒，之前還好好的。”

    魏老太太指著桌上剩下的雪梨湯，問：“這湯可檢查了？”

    “回老太太的話，檢查過了，沒有問題?！睆埓蠓蚧氐馈?/br>
    “那究竟是因何緣故馨兒會這樣？”魏無燁擔憂道。

    張大夫還沒未來得及回話，就聽聞身后傳來一陣男聲：“聽聞魏侍郎的令愛身子不適，本皇子特意讓人請了宮中的太醫(yī)來瞧瞧?！?/br>
    只見任永元身后跟隨著一位蓄著花白胡須的老者，這位正是太醫(yī)院最好的太醫(yī)，胡太醫(yī)。

    “胡太醫(yī)，好好替魏小姐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任永元微笑道。

    “是?！焙t(yī)走上前，簡單問了幾下張大夫關(guān)于魏如馨的癥狀，而后細細查看一番，長長嘆了口氣。

    “太醫(yī)，怎么回事啊？”梅氏小心翼翼地出聲問道，心跳有些加速，若是讓胡太醫(yī)給看出什么來，那自己可就難辦了。

    “放心，魏小姐并無大礙?！焙t(yī)道，“就是身子虛了些，不可勞累，切莫再食寒涼之物?！?/br>
    梅氏松了口氣，心頭繃著的弦慢慢松開：“那是不是得好生靜養(yǎng)一段時日？”

    自梅氏問出這話魏老太太就察覺出不對勁，立馬打斷了她接下來的話：“此番多謝胡太醫(yī)了?！?/br>
    胡太醫(yī)浸/yin后宅之事多年，自是曉得今日這一出都是認人為，看破不說破，宅院之事素來難辦，于是只好順著魏老太太的話往下說：“老太太客氣了，都是職責(zé)所在?！?/br>
    魏無燁也反應(yīng)過來，狠狠瞪了梅氏一眼，請任永元到外頭說話去了。

    任永元似笑非笑地看了眼魏無燁，道：“魏侍郎家看來近日運勢不行，好不容易找回來遺落在外的女兒，可偏偏摔壞腰躺床上，連今日宴席也不能露面。今日這位無緣無故傷了身子，也需靜養(yǎng)。魏侍郎，你說是不是啊，要不要本皇子替你尋位高人來作法？”

    魏無燁聽了這話心頭直打顫，眸里帶著慌亂，故作鎮(zhèn)定道：“謝過殿下美意，此事皆巧合，臣的兩位小女皆無大礙，素兒躺些時日便好了，馨兒也只是吃壞了東西?！?/br>
    “是么？”任永元挑了挑眉。

    “是的是的?！蔽簾o燁連連應(yīng)道。

    任永元略有深意地看了眼魏無燁，道：“那看來是本皇子多心了，還以為是別的什么原因呢。”

    魏無燁把懸在嗓子眼的心慢慢放回肚子里，艱難地擠出一絲笑容：“還請三皇子去前廳坐著喝喝茶馬上便開席了?！?/br>
    任永元微微頷首，在魏無燁的陪同下走往前廳。

    躲在墻角的許素兒見狀，連忙走了出去，一腳踩在路邊的石塊上，哎喲一聲，狼狽地跌倒在地上，臉上也跟著沾到些灰。

    聲音之大，即便是隔著一方池塘的任永元也聽到了。下意識地抬頭看過去，只見一個黑溜溜的腦袋在那，難以辨別其面目。

    秋雁被許素兒這一摔嚇了一跳，驚呼道：“小姐！”

    秋雁剛喊完就看見對面站著的兩個人，魏無燁那黑得可以跟鍋灰相媲美的臉嚇得她更不敢說話。

    “又怎么了！杵那發(fā)什么呆！還不趕緊把小姐扶起來！”魏無燁一眼便認出了那是許素兒，原因無他，因為全府上下，就許素兒穿的衣裳最舊，連丫頭都不會穿。

    魏無燁真的覺得今日把前半輩子的臉都給丟盡了。

    秋雁被魏無燁這一吼回過神，趕忙扶起許素兒，可手抖得厲害，怎么也扶不起，再者許素兒不停呼痛。

    “素兒，你現(xiàn)在像什么樣子，還不趕緊起來！”魏無燁礙于任永元在這，只好強忍著怒氣說道。

    “父親，女兒也不想的?！痹S素兒帶著哭腔的聲音響起，“女兒只是想趁著院里人少來練習(xí)一下走路，看看能不能順暢些，待會好在席上陪些夫人小姐坐坐。一下子心急了些，沒注意踩到石頭，就摔倒了，腰上疼得厲害，起不來了?！闭f著說著，竟哭了起來。

    魏無燁再也憋不住，朝著身后的幾個老媽子吼道：“你們是死了嗎？沒聽見小姐的話么？趕緊扶她回去！”

    周邊的幾個老媽子連忙抬腳上前，抬起許素兒往她所在的清揚園走去。

    魏無燁胸脯劇烈起伏著，看來實在是氣得狠了，卻又心驚不已。

    方才任永元話里之意指責(zé)他故意讓家中兩位女兒出事，就是為了躲避選妃大典。梅氏那蹩腳的計謀已經(jīng)被識破，害得他羞愧不已，再許素兒又來這么一遭，恐怕任永元又會覺得是他故意為之。若是如此，之前所做皆付之東流。

    魏無燁正想著要怎么同任永元好好解釋，就聽任永元說道：“到底是鄉(xiāng)下長大的，不知禮數(shù)，魏侍郎莫要怒了，也不必過多斥責(zé)她，流了那么多血，令愛估計也嚇得厲害，讓她好好修養(yǎng)吧?！?/br>
    對于鄉(xiāng)下來說許素兒，任永元并看不上眼。

    魏無燁一下如釋重負，拱手道：“多謝殿下。”

    此時流了很多的“血”的許素兒正趴在床上，身上裹著被子，享受著秋雁的按摩，愜意地瞇上眼。

    今日之事算是成了，這魏如馨可是去定了選妃大典。

    第39章 選妃（中）

    秋雁看著地板上那染得通紅的白裙子，秀眉微蹙，低聲道：“小姐，這胭脂顏色也太艷了吧，真可惜?！?/br>
    許素兒側(cè)過頭看著地板上的裙子，這就是那任永元口中所說的流了挺多血。

    “沒事，反正也用不上?！痹S素兒毫不在意道。

    “那今日的宴會小姐不去了？”秋雁問道，“席上有許多夫人貴女，小姐若能結(jié)交一二也是好的?！?/br>
    許素兒重新閉上眼，道：“我這腰上的傷又加重了，還怎么去？”

    秋雁閉上嘴沒有再說，繼續(xù)替許素兒捶著腰。

    相比較于清揚園的愜意，魏如馨的風(fēng)雪園可謂是冰凍三尺。

    胡太醫(yī)臨走前告知魏老太太，魏如馨只不過是來月事了，因為宮寒導(dǎo)致的痛經(jīng)。

    魏老太太遣來管家送走胡太醫(yī)，冷眼看著坐在一旁，表情僵硬的梅氏，冷笑不止：“成事不足，敗事有余的東西?！?/br>
    “母親?！泵肥厦嫔n白，囁嚅道。

    “讓喬秀來照顧馨兒，你同我好生去前廳招待賓客?！蔽豪咸玖似饋?。

    “是?！泵肥想[下心頭的膽顫，扶著楊嬤嬤的手，跟在魏老太太身后走出屋內(nèi)。

    一出門便看見一些婦人停留在院內(nèi)，眼中對于看熱鬧的狂熱還未散去。

    梅氏尷尬地笑了笑：“小女身子有些不適，是我緊張到忘了分寸，諸位夫人還請隨我移步前廳吧?！?/br>
    在場的婦人都是當家主母，那些個上不得臺面的手段大伙見得沒有一百也有七八十了。今日梅氏這手段，是她們見過最多的，也是最低級的手段。就算是再容不得元夫人之女，可也犯不著在這么多人面前使這招，平白落了自家面子。

    有的人看向梅氏的眼光逐漸發(fā)生轉(zhuǎn)變，到底是由妾扶正的，行事作風(fēng)透著小家子氣。

    梅氏自是察覺到了眾人目光里的深意，也只能打碎牙往嘴里咽，有苦說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