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節(jié)
這個想法從阮嬸和龐嬸腦子里閃過,阮嬸還跟著問了一句:“公子,可是家里發(fā)生了何事?” 月余煦搖搖頭。信里開頭都如同往常一般報喜,后頭就寫了最近發(fā)生的一樁事兒,月余煦只看了一遍,心里便有些沉下了。 他轉(zhuǎn)頭看著與他娘親一般大小的兩位嬸子。那日與陳銳等人在城外涼亭躲雨,后救下了這二人,本以為就是萍水相逢罷了,誰料兜兜轉(zhuǎn)轉(zhuǎn),這二人竟然到了他身邊做起了管事娘子。 他想著余氏在信里提及的事,稍稍與兩位嬸子一說,阮嬸和龐嬸便猜了個八九不離十。 龐嬸率先說道:“公子,夫人有這般憂慮乃是人之常情,畢竟,女子嫁人后,以后日日面對的都是當(dāng)婆婆的,我和你阮嬸都是從姑娘一路走過來的,太明白姑娘出嫁后,若是婆婆不喜,在那手底下討生活才真真是難熬得很。” “是啊?!比顙鹨哺f道:“尤其這還沒嫁人呢就想著給兒子娶小的,這不是給大的沒臉嗎?” 月余煦氣的也是這個,依著他和淮哥的交情,兩家人又同是一個村的,若能相互幫扶那自然是最好的,咋感覺他家的姑娘進了淮哥家的門像讓人覺得高攀了似的? 淮哥是好,難道他meimei差嗎? 至少他出門讀書,就從沒見過比他meimei還長得好的姑娘,況且他meimei又賢惠又持家,還能識字讀書,男人想娶的賢妻和紅顏知己她都能一手包攬,這樣的女子可謂世間少有,配淮哥自然是綽綽有余,淮嬸居然還能挑她meimei的錯? 他娘說得對,現(xiàn)如今還沒進門就有了這樣的小心思,讓他家沒臉,若是嫁過去了,她想給淮哥塞上十個八個的不是更容易? 他們家這樣好的姑娘是送過去讓人磋磨的嗎?這一想,月余煦就坐不住了,讓阮嬸兩人在屋里等著,便出門找月淮去了。 月淮的住處離他很近,他去時,月淮屋里還有幾個書院的學(xué)生聊得正歡,一見月余煦,便又拉著他一塊談?wù)摿岁噧骸?/br> 待人都走后,月淮這才遞了杯茶盞給他,笑道:“你不是說近日要做山水圖給先生嗎,怎有空來找我?” 月余煦喝了茶,把茶盞輕輕一擱,便說:“這點時間自然是有的?!彼矝]寒暄,便直接把來意說了:“我今日收到了家書,聽聞因為咱們進了明昭書院的緣故,村里最近很是熱鬧。” 月淮不設(shè)防,也回道:“我也聽聞了這事?!?/br> 月余煦臉色微微變了,瞬間又恢復(fù)了平穩(wěn)如常:“哦,你也收到了家書?” 月淮含笑點頭。 “既然你已經(jīng)收到了家書,那淮嬸就沒跟你提過其他事兒?”月余煦不疾不徐的問著。 月淮臉上有一瞬間的不自然,被一直暗中觀察的月余煦看在眼里,他的心頭更是一沉,也懶得周旋:“相必淮嬸也跟你提過她想為你訂個小的進門這事兒吧?” 月淮一下看著月余煦,突然明白今日好友突然過來的原因了,只得應(yīng)下:“我也是才知道我娘有這個打算的,不過你放心,”月淮當(dāng)著他的面保證:“我對月橋是一心一意的,我娘說的那些純屬無稽之談,我是不會應(yīng)下的。” 月余煦與月淮相交十?dāng)?shù)年,自然明白他的為人:“我自是信你的?!?/br> 月淮剛松了口氣兒,又聽月余煦道:“不過我爹娘那關(guān)怕是不好過了,如今村里的人都知道了淮嬸的打算,連那女方家里是做何的都打聽得清清楚楚的,還有不少人跑到我家里碎了幾句嘴,連著小橋哪兒也被人捅出來了。” “月橋知道了?”聽到月余煦最后一句,月淮才頓時變了臉色。 他都不敢想象月橋知道后會有何反應(yīng),會惱怒他出爾反爾還是別的…… 月余煦給了他一個“你說呢”的眼神。 月淮一下急了起來,一把抓住了月余煦的衣袖:“煦哥兒,你可得幫幫我,你是最了解我的,我是從來沒那個心的,我發(fā)誓我對月橋是一心一意的,半點不敢有別的念頭?!?/br> 月余煦一下湊近他:“我想幫你,但……” “但是什么?” “但是你得給我們一個保證?!痹掠囔惆汛诵械淖罱K打算揭露出來:“你寫一個保證書,就寫上你說的那些話?!?/br> “保證書?”月淮半晌沒回過神。 “對,就是保證書。”月余煦也很直接,他連這保證書的用途都一一說了出來:“你知道的,淮嬸最是在乎你的前程,咱們又是讀書人,若是你寫了這保證書,淮嬸若是見到,必然不會在再背后弄這些。” 讀書人都是要名聲的,而且月淮如今前程一片大好,他若是寫下這一紙保證,若是淮嬸還亂來,惹得他們不滿,那這保證書隨時有可能會流傳出去,到時,月淮就名聲盡毀,而最是看重他的淮嬸也必然投鼠忌器。 這就是月家人的打算。 “真要如此嗎?”月淮說不清心里什么感受,只是被人脅迫著多多少少有些不舒坦:“煦哥兒,我可以給我娘親寫信讓她收手的,我都在你面前保證了還不夠嗎?” 月淮是真心愛慕月橋的,只是一想到自己隨時會被暴露在外人眼里,隨時有東西威脅著他好不容易才得到的一切,心里就格外的抗拒,他試著跟月余煦商量,無奈月余煦仿佛是打定了主意一般,反而勸著他:“淮哥兒,你對小橋的心我都看在眼里,但是以后,明年你們就要成親了,這還沒成親呢,就有這樣的事兒,若是成了親,淮嬸再重復(fù)一次今日的事兒你又當(dāng)如何,若她先斬后奏又如何?你能在眾目睽睽之下打她的臉?” “我……”月淮被問的啞口無言,他細細想了想月余煦說的這個場景,或許還真有可能出現(xiàn),心里就顫縮不止。 他與月橋青梅竹馬,自小一塊長大,最是知道月橋的性子,他曾跟她許諾,此生必定一生一世一雙人,若這個諾言被破壞,依著月橋的脾氣,定然會與他一刀兩斷才是。 雖說有些對不住親娘,但月淮到底在月余煦的監(jiān)視下,心甘情愿的寫了一份保證書,保證此生定然只會有月橋一位妻子,不納妾不娶小,若有違背,將剝奪他的功名云云。 月余煦看得很是滿意,待月淮寫好后,把保證書揣進了兜里,待臨出門時,還附送了一個消息過去:“對了,忘了跟你說一聲,小橋和我大哥不日將啟程前往金陵,往后將住在臨水鎮(zhèn)?!?/br> 月淮被這一驚一乍的消息弄得呆坐在房里許久才回過了神。 月橋,要來了? “在路上要慢一些,且不可貪圖路上的新鮮,不要露出臉,要緊緊的跟著你大哥知道嗎”余氏拉著月橋一遍一遍的叮囑,完了又看著躍躍欲試的月小弟,皺起了眉:“你瞧他這坐不住的模樣,跟猴子似的上躥下跳,干脆讓他別去了。” 月小弟被嚇得連動也不敢動了。 月橋看得好笑,無奈的搖搖頭,又對余氏保證:“娘你放心,我定然不會露面的,也會看著月小四的,你就放心吧,倒是你,這家里只有你和我爹了,你也得當(dāng)心點,身子要緊?!?/br> 余氏連連點頭,眼眶都紅了:“娘知道,娘就是舍不得你們?!?/br> “我們很快就要回來的。”月橋安慰了余氏兩句,那邊月當(dāng)家已經(jīng)叮囑好了月余糧,父子倆過來見到這場景,頓時哭笑不得。 月當(dāng)家還對余氏說道:“讓他們走的是你,如今舍不得的還是你,你看看你這,待會都不能讓小橋好生上路了?!?/br> “你懂什么呀?”余氏被月當(dāng)家打趣,倒是好了一些,只到底有些舍不得,該說的該交代的都說了,只能拉著月余糧說道:“糧哥兒,你可得保護好你meimei和弟弟,尤其是月橋你可得看住了,不能讓她拋頭露面的知道嗎?” 在不能讓月橋拋頭露面的事情上,余氏母子那是非常有默契的,月余糧又是再三保證:“娘你放心,我保證做到。”里,三人才上了牛車。 “哎喲,我憋壞了。”一離了余氏的視線,月小弟頓時生龍活虎起來,在車廂里滾來滾去滾來滾去,一路上就沒閑下來過。 月橋一巴掌拍了過去,這才安靜了下來。月小弟癟著嘴,瞪了嬌花jiejie兩眼,掀開車簾,轉(zhuǎn)道去車頭看月老大駕車了。 月橋靠在車廂里,耳畔還聽著月小弟跟月老大告狀的聲音:“大哥,jiejie太壞了,又打我,她怎么老打我啊,我都八歲了還長不大肯定是被她打成這樣的。” “蠢弟弟?!痹聵蛐χ盍藘删?,閉眼睡了過去。 等她再次醒過來時,肩膀上還有個熱乎乎的東西壓在她身上,月橋順著肩膀往下,只見月小弟不知何時爬了進來,躺在她身邊睡得正香。月橋繞過他,掀開了簾子,見牛車還在路上走著,兩旁都是青青翠翠的山林綠地,不由問道:“大哥,我們這是到哪兒了?” “醒了?”月余糧半側(cè)了側(cè)頭,又努了努嘴:“還在渭水府呢,小橋餓了沒,車廂里有娘做的rou干和點心,你餓了就吃?!?/br> “我知道了?!痹聵蛟谒X后邊點頭邊問著:“大哥,你累不累?” 月余煦搖頭:“這點不算累,換了往常還要收豬抬豬那才是力氣活呢?!?/br> 月當(dāng)家和月老大為啥體格都魁梧,都是因為長年累月的搬搬抬抬給練出來的,對月余糧來說,這些活計都是做慣了的,今兒只輕飄飄的帶著人趕車,對他來說實是小事兒一樁。 月橋看了看自己的小胳膊小腿,恨自己幫不上忙,只得拿了水壺出了車廂,坐在月余煦旁邊,揭開蓋子,把水遞到月老大嘴邊:“大哥,給,喝水。” 月余煦就著水喝了幾口,等喝了水就開始趕她:“行了,你快些進去,在車廂里邊待著,若實在是悶得慌,就掀開一角就行知道嗎?” “知道了?!痹聵蚵犜挼纳w上水壺,一骨碌的鉆進了車廂,一腳揣開滾過來的月小弟,撿了幾塊rou干和點心吃了,就掀了簾子露出個小角看著外頭。 不多時,月小弟醒了過來,他迷迷糊糊的朝月橋的胳膊上一抱,哼哼唧唧的說道:“jiejie,小華的屁股上好疼啊?!?/br> 月橋拿著繡帕替他擦了擦臉,聞言臉不紅心不跳的回他:“那是因為你太不會睡覺了,一直滾來滾去的,可不把屁股給滾疼了嘛?!?/br> 第8章 金陵(捉蟲) 月小弟仰著頭,小手在屁股上揉,聞言鼻子哼了哼,聲兒里還帶著嬌氣:“jiejie壞,都不攔著我。” 在他抱怨時,月大姑娘紅唇一彎,半點解釋都無,但顯然心情很好。 真是個傻弟弟呵! 突然月小弟小鼻子抽了抽,被蓋在繡帕下的臉發(fā)出嗡聲嗡氣的聲兒:“rou…rou干味兒……”他掙扎了幾下,把臉蛋從嬌花jiejie手里解救出來,雙眼發(fā)亮的躺在地上,大眼對上低頭的月大姑娘時仿佛會說話一般:“jiejie,我好餓啊?!?/br> 說完,還拍了拍肚子,發(fā)出兩聲呱呱呱的響動。 月橋無奈的搖搖頭,點了點他的小腦袋瓜,煙眸含笑:“你這戲扮得不錯?!?/br> 說來這幾年她到底是缺他吃了還是缺他穿了,為了一點點rou干都跟她玩上,這要不是親弟弟,真是早丟出去自生自滅了,沒準憑著這比戲子還入神的旦兒,還能博得滿堂喝彩呢? 月小弟一把抱住她的手指,嘟著嘴:“明明是娘說的,說要多吃才能長大,才能幫爹和大哥收豬賣rou。” 月橋嗤了一聲,壓根不信他的說詞,紅唇微抿,朝著車廂一頭努了努嘴:“吶,自己去拿吧?!?/br> 月小弟一下笑開了花,缺著兩個大牙門屁股一撅,幾個跪爬就翻箱子搗柜了,等他心滿意足的吃完還打了嗝,余氏裝的rou干足足少了一半。 月橋閉眼不看這糟心的一幕,在牛車噠噠噠的聲兒里又睡了過去。 金陵臨水鎮(zhèn)離邊上的莊家村近得很,趕車連半個時辰都不到就到了,那莊家村一共有數(shù)百戶人家,周圍雖沒有依山傍水的,但挨著不少貴家的莊子邊,村頭不少人都在莊子上給貴人做工,余春一家,莊爹和莊母都是一戶王姓人家莊頭的小管事,平日里就拾掇拾掇莊頭,若是有貴人來莊里小住,負責(zé)采買,這份差事可謂是羨煞不少人。 余春兩口子一個在家照顧孩子,一個伺弄著家里的田地,種些新鮮菜瓜販給鎮(zhèn)上的小販,或是給附近的莊頭上送一些。 這日,早早得到消息的余春兩口子,莊爹、莊母以及從金陵趕來的月余煦、月淮等人早早在村口等著,有那好奇的,見他們的樣子也遠遠的看了兩眼,約摸小半個時辰左右,村外的路上有蹄聲響起,漸漸的,一輛牛車朝他們的方向過來了,打前頭的那位坐在牛車前的案上,一手拉著韁繩,一腿搭在外頭,整個人英朗魁梧,迎面而來還以為是哪家大戶里頭出來的習(xí)武的弟子呢? 牛車到了跟前,月余糧還沒來得及停下,月余煦就沖了過來,臉色揚著大大的笑容:“大哥?!?/br> 月余糧趕忙拉著韁繩,看了弟弟一眼,到底沒出口訓(xùn)他險些不顧自己的安危,只額首:“二弟,”等牛車挺穩(wěn),他一個大步下車,在莊父莊母、余春夫妻面前停下:“叔、嬸,姨、姨父,勞你們擔(dān)憂了?!?/br> 莊父莊母面上挺和氣的,莊母見這英朗的小伙子,還不住的夸了幾句,余春兩個也問了他一路上如何,等月余糧回了,余春頭一個耐不住丟下他,幾個大步走到了牛車旁,掀開了簾子一角,嘴里還有些著急:“我小侄女也來了吧,春姨真是從接到你娘的信就一直盼著呢?!?/br> 月余糧見她這反應(yīng),頗有些無奈。 感情就自己不受待見呢? 車上那素青的車簾掀了一角,露出了坐在車邊一段粉白布衣裹著的纖細身段,腰肢仿佛能一手握住,堪堪散發(fā)著水盈盈的感覺,在往上,幾縷黑發(fā)垂在胸前,遮住了那傲然的起伏,露出一抹白玉似的下巴,只一看,便足以攝人心魄,道一聲好一位絕色佳人。 再看她腿間,正爬著一個半大的胖乎乎的少年,少年睡得正香,臉上紅撲撲的,小嘴微張,露出缺了一截的牙,唇邊仿佛還有一抹晶瑩的水滯。 “春姨?!痹聵騿玖擞啻阂宦晝海谒龤g喜的神情里伸手拍了拍月小弟的臉,聲音輕柔:“小華,快起來了,咱們到了?!?/br> 月余華只感覺臉上癢癢的,嘟囔兩聲,小手“啪”的一下?lián)]開了在他臉色作亂的手。月姑娘頓了頓,在余春看不到的角落里,眼神一凌,腳上一個用力一下踢上了月小弟的小腿。 “唔”月小弟吃痛的哼哼了兩聲,要醒不醒的。 這時余春反而放下了簾子,招呼著月老大駕車:“老大,快來,沿著這路一直到底就是春姨家了,我小侄女長得這樣乖巧,可不能讓人瞧去了?!?/br> 其他人都被這話給逗笑了,月余糧剛要駕車,就被月老二給趕去了一邊:“大哥,你陪姑姑們說說話,我給meimei趕車就行?!?/br> 月余糧看了他一眼,只得依了他,還招呼著有些失神的月淮一路過去。 莊遠家的人走了,圍在周邊的村民們這才嘰嘰喳喳說開了:“唉,你們見到那牛車里坐的是誰沒?” “怕是個丑的,連車都沒下誰知道?!?/br> “你們都沒見到,我老婆子倒是瞅到了幾眼。” 這話一出,一個年邁的婦人身邊剎那圍了不少長嘴婆子,一句一句的讓她說說,見到的是啥。 那婆子撇了撇嘴:“你們是沒瞧見,方才那莊遠婆娘掀開時,我眼尖的一看,你們猜是啥?”沒等人問,她雙手在自己腰間比劃:“那腰給細的,有句話咋說的,什么不什么握來著,那一截手,跟那畫兒上一樣,細尖細尖的,別的倒是沒見到,不過人家那下巴,喏,就這樣的,比我這個細好多,真是白,跟水做的一般?!?/br> 旁邊人一哄而笑:“周婆,就你這個老梗皮,你比劃也沒用?!?/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