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節(jié)
討好那月氏那嘴臉倒是諂媚得很。 寧衡也沒安撫兩句,順著就道:“那兒子下回再來看娘?!?/br> 說完,便大步邁了出去。 “氣死我了!”安氏等他一走,一下就往后仰了仰,手在胸口捶了幾下,懷玉便是在此時進(jìn)來的,輕手輕腳在安氏旁邊給她捶著小腿,乖乖巧巧的:“夫人何必生氣,少爺性子直,并非是故意氣夫人的?!?/br> 安氏還是氣不順,一下就怪到了月橋頭上:“他當(dāng)然不是故意的,如今他心里有了個心頭rou,恨不得日日守著那人呢,哪還能記得我這個當(dāng)娘的?!?/br> “這少夫人……” 懷玉抿唇直笑:“想來是還年幼,待往后時日久了那性子自是知事懂禮的了?!?/br> 安氏一聽,在她身上略過,嘆了口氣兒:“若是有你這半分懂事兒的樣子我也認(rèn)了?!?/br> 晌午的秋日,天上還掛著陽光,曬在身上暖洋洋的,寧衡原本有些沉重的心也輕快了起來,一路到了鶯歌院時,心情更是大好。 滿鶯歌院的下人仆婢們都穿著粉色的對襟褂子,在光禿禿的院子里宛如一道亮麗的光線,讓人看得也十分舒服,在婢女們的施禮問安聲里,寧衡一腳踏進(jìn)了側(cè)院。 屋里,月橋正站著安靜的抬手練著字,綠芽在后頭伺候著,她穿著一襲桃色的外衣,里頭的薄襖子掐著腰,頭上只帶了兩朵珠花,簡單又斯文清秀,尤其那窗外伸了兩支綠芽,金色的光打在她身上,帶著朦朧的橘色的美,讓寧衡看得移不開眼。 第99章 強媳婦 寧小侯從小愛美,長得丑的還不愛搭理。 虧得他四周的各個家族里長相模樣都不差,娶的女眷們也最差也是個清秀的模樣,生出來的后輩們越發(fā)俊美,模樣自是一代比一代強,這也讓他的眼光越發(fā)挑剔,到如今為止,月橋還是頭一個讓他移不開眼的人。 都說情人眼里出西施,也許本就是他沉醉其中,不愿自拔而已。 “爺?!?/br> 綠芽先發(fā)現(xiàn)了人,遙遙施了一禮,在他的頷首示意下,目光朝月橋那頭瞧了瞧,不甘不愿的抿唇輕柔的退出了內(nèi)室。 月橋那頭似乎毫無知覺,行云流水一般的書寫著大字,連頓都不曾頓下,寧衡摸到了她身后,借著身高的優(yōu)勢,微微朝前傾了傾,只見那雪白的紙上,娟娟小楷清秀異常,筆鋒卻帶著幾分鋒利,就如同她的人一般,看著安靜,實則傲骨錚錚。 她的發(fā)絲烏黑如瀑布一般松松散散的披散著,雙肩嬌小,身上還帶著悠悠清清的香氣,比那冬日的寒梅還來得沁人心脾,不斷的從她身上散發(fā)到他鼻尖,被他嗅近了鼻里,跟著一路滾到了心里,涼悠悠的,涼了之后又讓他心里激蕩火熱。 那腰細(xì)的,仿佛他伸出兩手就能盈盈握住。 稍傾,她擱了筆。 寧衡一字一句的念了出聲兒:“鼓鐘將將,淮水湯湯,憂心且傷。淑人君子,懷允不忘。鼓鐘喈喈,淮水湝湝,憂心且悲。淑人君子,其德不回。鼓鐘伐鼛,淮有三洲,憂心且妯。淑人君子,其德不猶。鼓鐘欽欽,鼓瑟鼓琴,笙磬同音。以雅以南,以龠不僭?!?/br> 念完,頓了半晌,寧衡才啞了啞嘴問了出來:“這是詩經(jīng)里的吧,好詩,好詩啊?!?/br> “確實好詩?!痹聵騻?cè)了側(cè)身,看著他道:“那你可知其意?” 她是故意的,寧小侯除了有個霸道名聲外,他還有個不學(xué)無術(shù)的名聲。安家作為他的外家,堂堂一個書香門第,族中子弟都是走的清貴路子,干的都是翰林書院之事,而寧衡卻沒學(xué)到其中半分精髓,反倒是招貓逗狗,跟那些公子哥們逛樓子當(dāng)散財童子比甚都樂乎。 方才,還在她背后用那樣的目光打量她,月橋當(dāng)時沒出聲兒,這會逮到機會就開始刁難起來。 “額…”寧衡沉吟,腦子里飛快的想著她學(xué)過的那些詩書。 半晌,在月橋淡然的目光里,寧衡偏了偏頭,給自己找了個理由:“男子漢大丈夫,怎能如此婆婆mama,這些甚湯湯水水的著實費解,反倒不如耍刀弄槍來得豪氣云天?!?/br> 這話倒是豪氣云天,但熟知他的月橋卻聽得驀然發(fā)笑。她故作無知的挑了挑眉,問詢著:“那你會耍上幾套刀法幾套槍法?不如如今兒這天氣正好,你去院子外頭耍上一耍,也讓我見識見識?” 什么叫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寧衡是深有體會。 你說他沒事扯出練武做甚,如今這前是文,后是武的,他往哪邊退都不是,因為這兩頭無論哪邊,他都不會。 真是書到用時方恨少,武到用時恨未練,安老爺子往日那些語重心長,苦心勸慰在這會中寧衡是打心眼里明白了那些道理。 若是逃過此劫,他定然要發(fā)奮讀書,不讓他媳婦兒小瞧了去的。 “都大晌午的了,清早就出了門,這會都餓極了?!睂幒饪蓱z兮兮的抱著肚子望著她:“先用了飯食再說可好?” 也不待月橋回應(yīng),他扭頭就朝外頭吼著讓上菜,急切得真跟餓了幾頓似的。 月橋看了他撓頭抓腮好一會的模樣,心里先頭被打量的不知是羞是氣的火早就消了下來,這會也懶得拆穿他,施施然走到飯桌上做好,點頭應(yīng)著:“你說得不錯,確實有些餓了。” 寧衡頓時就笑了起來,三兩步垮了過來,在她旁邊坐下:“是吧,你這寫寫站站這般久了定然也是餓了,待會多用一些?!?/br> 說著間,很快就有身著粉衣的婢女們捧著盤子魚貫而入,一道道的放下了菜,又規(guī)規(guī)矩矩的退了下去,寧衡還不由得多看了兩眼,隨后朝月橋的方向傾了傾,說道:“還是你管理有方,這看著就有精氣兒神?!?/br> 月橋稍有些淡薄的玉臉兒“噗呲”一聲笑了起來,頓時整個人都鮮活了起來,眉眼如水一般。寧衡見她笑意盈盈的,也跟著笑,而后,卻聽她調(diào)侃著說道:“那你的意思是說,別的房,那管理就不到位兒了?” “呃?!睂幒獗粏柕靡徽?/br> 不過他素來直來直去慣了,當(dāng)下就毫不客氣的點頭稱是:“她們哪有你這份心。” 便是這給丫頭們發(fā)放秋衣一事兒。原就沒甚大不了的,穿得鮮艷了還能搶了主子的風(fēng)頭不成?偏偏弄得暗沉沉的,府上不過十幾歲的小丫頭們看著就生生長了好長一截,極為不般配,偏生后院的主子們覺得如此甚好。 也不想想,就是被這般給遮掩了,那要爬床的丫頭遲早要爬,也不多這一時半刻的,這秋冬之季早晚最是涼,有那心機的丫頭也不會傻到在這時候來冒尖,除非不要命了不是? 寧衡原就生得一表人才,這會兒一副感嘆看透的模樣,與平日里那一副吊兒郎當(dāng)?shù)臉幼哟笙鄰酵?,添了些穩(wěn)重,整個人頓時器宇軒昂起來,不過這副公子如玉的模樣沒穩(wěn)住個一時半刻,才說完,下一刻臉上顯出一副吃驚來,訝然的開口:“你竟會識字讀書,還會默寫詩經(jīng)的詩!” 月橋小口小口的吞咽著米飯,聞言詫異的看了他一眼,待咽了飯食,擦了擦嘴,道:“莫非你不知道?”且她可都寫完好一會兒了,這會才反應(yīng)過來,也太遲鈍了些吧。 寧衡不知該用什么來形容此刻的心情。 月橋會認(rèn)兩個字兒他還是知道的,畢竟他二舅哥也是個大才子,沾他的面兒,習(xí)得幾個字實屬人之常情,且月家那頭對他媳婦兒多好他是一清二楚,他也不是沒看過月橋?qū)懽謨?,一手的娟秀小楷,就跟她的人一般,看著就讓人舒服,是以,房中書案上時常擺著些筆墨紙硯的他也沒覺得出奇。 但,認(rèn)字和讀書識文是兩碼子事。而他對月橋的學(xué)文了解一面兒也只限于在她會認(rèn)兩個字兒上。 直到她筆墨豪邁的臨摹了一副娟秀的鼓鐘一詩,那些他不知道的面兒才一下入了他的眼簾,先前他說甚來著,待此事過后,他定然要發(fā)奮讀書,不讓他媳婦兒小瞧了去? 擠出些笑意,寧衡有些不確定的問道:“那個…小橋,你…你會讀書?讀到哪兒了?” 月橋撐著下顎,見他一副大受打擊的模樣,砸巴了下嘴,微微笑著:“我想想啊?!鳖D了頓,她掰著手指數(shù)了起來:“女戒、內(nèi)訓(xùn)、范捷錄、女論語,女子四書都學(xué)過?!?/br> 這些書她學(xué)得不好。 寧衡聽她數(shù)落,面色倒是比方才好了些,暗道不過是閨中女子的書籍,再學(xué)些詩經(jīng)里的詩也不足為奇,他努努力也不是趕不上不是。 畢竟,他身上還留著安家那書香門第的血脈。 臉上的笑意剛掛上,月橋又掰著手指頭數(shù)了起來:“還有三字經(jīng)、百家姓、千字文、增廣賢文、幼學(xué)瓊林、弟子規(guī)、四書、五經(jīng)、朱子、詩經(jīng)等等,學(xué)得不多?!?/br> 她抿唇輕笑,眼眸微垂,仿佛還有些不好意思。 卻不知那一聲聲的差點沒把寧小侯給直接嚇爬了。他不可思議的說道:“你又不考科舉,你讀這些做甚?” 聽聽,三字經(jīng)百家姓這些也就罷了,連四書五經(jīng)都讀上了,這要生而為男子,只怕早就參加科舉去了吧? 他要到何年何月才會在這個通讀文人書籍的媳婦兒面前找到威風(fēng)??? “照顧小華啊?!痹聵蛘f道。小時候拉扯月小弟,她除了要把人給帶大外,等人大了些,不得給啟蒙???月老二又不常在,私塾離得遠(yuǎn)不說,月小弟至今都排斥私塾,她只得自己學(xué)了教,最后她倒是都出味兒了,但月小弟卻壓根心沒放在這上頭。 這陰差陽錯的,不正應(yīng)了那句無心插柳柳成蔭嗎? 那日的飯,沒吃完寧小侯就青著臉撒腿跑了。 其后幾日,寧小侯發(fā)奮圖強的把自己關(guān)在書房里沒日沒夜的翻著書讀著,從一開始的氣勢恢宏到漸漸萎靡不振,最后在寧全兒的勸慰下,溜黑時出門散了散心。 主仆兩個正在那酒樓上頭倚著窗喝酒呢,那樓閣中就咚咚咚的響起了腳步聲兒,沒一會,一個穿著錦衣的公子哥兒朝他們奔了過來,一臉的驚喜:“我說小侯啊,好些日子沒見你了,方才在下頭瞧了個側(cè)臉,我還倒認(rèn)錯了呢?!?/br> 來人幾步進(jìn)了前,立在寧衡后頭伺候的寧全兒給人施了個禮:“馬公子來啦?!?/br> “那可不?!瘪R明明一邊一答,一屁股直接坐在了寧衡對面,問道:“小侯爺近日在做何,一直不曾出來,弟弟我都往你府上遞了好幾回信了?!?/br> 馬公子是個閑不下來的人,前些日子的那異域美人還軟香在懷,這兩日又瞧上了個鮮嫩水靈的閨女,忙得很,不然早就跑到寧府去了。 寧衡臉上還有些提不起勁,簡潔的回了兩字兒:“讀書?!?/br> 馬明明不置可否的點頭,下一刻,臉上一頓,到嘴的一口酒直接噴了出來,抖著手哆哆嗦嗦的:“你說啥?讀書!” 第100章 重九節(jié) 馬明明是個藏不住話的人。 寧衡在閉門苦讀的事兒被他一宣揚,不到半日光景就傳得沸沸揚揚,整個上層圈子的人都耳聞了一番,說起這事兒來,都是津津樂道的。 與寧衡有些交情的公子哥們,那都是臉皮厚的人,當(dāng)即就派了人送信過來直接詢問,交情不深的,也特別注意的關(guān)注著,生怕錯過了知道讓寧小侯發(fā)瘋的原因。 都一把年紀(jì)了,這時候還來句讀書,可見是瘋得不輕。 也有人非常高興,安家老爺子聽聞了這事兒,直接派人送了一箱子書過來,里頭的書全都是他備注過的,有著很深刻的注解,為了欣慰于外甥的進(jìn)步,他半點私藏都沒有,直接裝了自己書房的書過來。 相較于這些人的信或是不信,繡春宮內(nèi),一手帶大寧小侯的貴妃寧凝則是謹(jǐn)慎許多,側(cè)頭問著方才傳信兒的寧枝:“衡兒這是為何這般?” 寧枝也是疑惑得很,立在一邊搖搖頭:“奴婢也是不得而知。” 他們接到秦姑的傳信便是這些日子小侯爺把自己關(guān)在書房里頭認(rèn)真苦讀,秦姑來信中還說,貴妃得此消息定然是十分欣慰的,都說男人一旦成了親后便是頂天立地的男子漢了,往常為了小侯爺,貴妃娘娘cao碎了心,如今有了新媳婦兒,小侯爺也慢慢能養(yǎng)家擔(dān)起責(zé)任了,怪不得古人云成家立業(yè),在成了家后,這男子是不同了起來。 但這會兒來看,貴妃娘娘卻沒如同秦姑說的那般欣喜起來。 寧枝遲疑的問出了口:“娘娘是覺得?” 寧凝搖頭笑道:“昨兒珍兒過來瞧我,說起了在國公府里頭的事兒,再一想到這出,定然又是他在我那好弟妹的手上又碰了個壁吧。” 當(dāng)初,她之所以一眼就相中了那月氏女的不同,便是覺得從那月家女到整個月家異于普通人家,他們非見錢眼開,見勢服軟的那種,當(dāng)初的事兒月家若是有一點退縮,若是有一絲攀權(quán)富貴,拿捏國公府的短處討好了好處,那也沒有今日她的另眼相看了。 而月氏女也沒有讓她失望,如今在瞧著寧衡,誰能想到他便是當(dāng)初那個在金陵府中,一上街就讓人聞風(fēng)喪膽、避之不及的小霸王呢? 寧枝聽懂了她的言下之意,順著奉承了兩句:“這五少夫人如此厲害,娘娘可得好生的獎賞獎賞了?!?/br> “你倒是有主意,那你說說,該如何獎賞?”寧凝問。 寧枝沉吟著,好一會才提了意:“過兩日便是重九節(jié)了,往年后宮中以皇后、娘娘為尊帶著世家 夫人們前往城外九鹿山上登高避災(zāi),娘娘多招那五少夫人在側(cè)就已是恩典了?!?/br> 易經(jīng)曾把六定位陰數(shù)、把九定為陽數(shù),九月九日,日月并陽,兩九相重,故曰重九,自古便極受文人墨客的吟詠,流傳到都朝,更是一呼百應(yīng),登高賞菊、飲菊花酒,三三兩兩,好不熱絡(luò)。這一日,在前朝,坤帝會領(lǐng)著文武百官,世家子弟、書院學(xué)子們登上九極山,而后宮中,皇后及皇貴妃則會帶著命婦、各家夫人、小姐們登九鹿山登高避災(zāi)祈福。 若是伴隨著坤帝或皇后貴妃身側(cè)的,那定然是他們心腹之人,也會獨得旁人看重。 寧凝卻面色一沉,不著痕跡的撇了眼恭敬有加的寧枝:“她乃是本宮的弟妹,便是沒有恩典也不會置她于一旁的?!?/br> 寧枝臉一白,噗通一下跪伏余地:“奴婢知錯,奴婢言語失當(dāng),請娘娘責(zé)罰。” 寧凝從她身上撇過,手指不疾不徐的在光滑柔軟的袖口圖上拂過,一雙眼眸難辨其意:“本宮是這都朝的貴妃,是陛下的女眷,但本宮也是公府之人,如今我雖為尊,但公府之人同樣為我親眷,陛下圣明,從近觀遠(yuǎn)憂,勞心勞力,莫要讓他在cao心本宮這宮中還有這般心大的人?!?/br> 寧枝是同她一般,都是從國公府出來的,但她跟如今國公府的其他人一般,都未把月家女瞧在眼里,就算知道月氏不好惹,但仗著身份,還是頗為不屑,是以言語之中多是不客氣。 這種思想代代相傳,世家的貴女們天生優(yōu)越,自覺高人一等,處處奢華無雙,而若是在身份上不如她們的,便是才情再高,也難以融入,就是新任的權(quán)貴之家女眷在這城內(nèi)也同樣難以討那些百年世家們的歡心。 她們自恃底蘊傳家,骨子里在高傲自滿時,也極度的排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