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節(jié)
阮嬸和龐嬸被她一頓安慰臉色倒是好了些,但更多的還是憋著氣,給月橋告了罪就說要去清理一遍院子才是:“姑娘等著,老奴再去理理,瞧瞧還有沒有那吃里扒外的東西?!?/br> 兩個嬸子來得快走得也快,看得月橋忍不住失笑,等收拾妥當,她讓綠芽給她找了針線和布出來,綠芽倒是應下了,只還是遲疑的看著她:“姑娘,你當真要針線?” 月橋知道她的懷疑,壓下上涌的羞怯,只催促著她快去:“自然要的,你快些找過來吧?!?/br> “是。”等綠芽走了,月橋長嘆一聲。說來都怪寧衡,去了個西賀了都不安分,如今還敢順著桿子往上爬,讓她給他做貼身的里衣了。 都是給她慣出來的! 寧小侯往前也沒想著讓她給做里衣,只是那一路到西賀的路上,他跟溫四兩個明爭暗斗,這還是說得好聽的,若說是互揭短處更為恰當。 也不知那溫四是如何得知他們夫妻關系不睦的,總之揭寧衡的短處,十里有八句都跟她有關,說自個兒的夫人如何賢惠,自個兒的夫人如何大度、妥帖大方,如何會伺候他這個爺們云云。 誰不知道寧衡那媳婦兒潑辣得緊,溫家又非一般人家,得到的消息自然比常人多,也更了解內情,一通通話下來,讓寧衡絲毫占不了上風,硬是被溫四給按住吊打。 尋了這寫信的機會,寧衡便死活讓月橋給他做里衣、外衣的,等他一收到,再跑去溫四面前露露,讓他也臭幾日臉才是。 這不,月橋被他話里話外的磨求,又甜言蜜語的灌了一大堆,什么吾妻橋橋這話云云,頓時就讓她軟了下來,明知自己繡工那是非常不好,還是忍不住想給他做一做。 綠芽倒是抱了一對布匹來,月橋選了倆鍛柔軟的留下,當真認認真真的開始縫制起了里衣,看得綠芽等一干深知她習性的丫頭們稱奇不已,又拉了阮嬸和龐嬸來給指導了兩日才算做了個大概。 但西賀第二月的中旬,寧衡收到了金陵府送來的書信和包裹。他們的養(yǎng)馬場建在西賀到下一個城池岳池的路上,占地大,工部的人實地勘測了好些日子才把位置定了下來,既要資源豐富喂得飽馬匹,又要依山傍水帶著水溝等等,等選好了地,便采買了許多木料把一片養(yǎng)馬場的地給圈起來。 采買和在實地監(jiān)工的活計就落在了溫四和寧衡手頭,兩個公子哥這也算頭一回干起了正事兒,先頭還準備跟以往一樣,大手一揮,底下的人便源源不斷的進貢上來,后頭得知這不僅要采買,還有預算,不得不開始精打細算起來。 馬場上雇了不少人,這會兒得了驛差的稟報,頓時把目光給了中間原本指揮著如今只剩下傻笑的人,也跟著善意的笑了起來。 寧衡得了包裹,一瞧那信上娟秀的字體,連忙在溫四面前招搖起來:“唉,我說溫老四,你們溫家怎么沒人給你寫信啊,就算其他人沒寫,你那體貼可人的媳婦怎么沒寫?” 他把自己的信在溫四眼前晃來晃去,還露出牙問他:“瞧瞧,我媳婦的字如何?” 溫四面無表情的把人腦袋拂開,淡淡回他:“起開,你真是丑死了,誰能瞧得上你?” 寧衡一慣跟溫六打交道,原對溫四不過是泛泛之交,這一個來月相處下來,他算是知道這溫四的真面目了,聽他一樣一說,頓時就笑開了,還一手搭在了溫四肩膀上:“溫老四啊溫老四,在我面前你還裝啥,就你這見人就沒個好臉色的模樣,你媳婦跟你的感情真好爺可不信?!?/br> 溫四的臉色更是難看。 因為寧衡說到點了。 他媳婦對他確實細微妥帖,平日里也諸多關心,但那不過是作為一個妻子伺候丈夫的本分罷了,旁的,沒有逾越過一分,可見足夠規(guī)矩,而他,見她如此做派,也不得不跟自己妻子保持合適的距離,盡做丈夫的本分。 算下來,相敬如賓是有,但絕沒有那份讓人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意,此如像寧老五這般,一說起家里的人,整個眼都在發(fā)光,嘴巴里就沒停頓過的夸著。 而,除了個溫和秀美倒是說不出別的不同,所以,他怎么瞧寧衡怎么都不舒坦,被寧衡這一挑釁,他頓時不高興了,眼眸停在他手上的包袱上停了停,譏諷了句:“說得再好又如何,我倒是想瞧瞧你這衣衫有多好?” 他若是沒記錯,那月氏,可是一點都不通女紅的。 “這可不行,我媳婦做的怎可讓一個外男瞧了去?”寧衡想也不想的否定了,而后又加了句:“反正我有你沒有,就是我家媳婦好!” 說完,他得意洋洋的跟工部的人打了招呼就回了住處。 溫四站在原地,看他那張狂的模樣,冷哼著轉了個身兒:“有什么了不起,我也有?!?/br> 而隔了兩旬后,蘭姨娘的事兒確實被高拿輕放了,與此同時,寧大爺還讓身邊的人給月橋傳了話,說以后大房的內務由她來掌管,而安氏,只用管著自己的主院就罷了。 第141章 周家人 是夜,寧衡在讀完了信后,這才輕輕的掀開了包袱,露出里頭白、藍兩件軟和的里衣。他帶笑的臉在那一套藍色的里衣身上略過,而后單手給擰了起來,又頭疼的放回了原處。 幸虧沒讓溫四知道。 針腳不密實,歪歪扭扭的也就罷了,反正他早知道小橋女紅不好,但為何要給他做個藍色的里衣?他又不是姑娘。 溫四若是知道了,只怕要笑上好些年了。 大都在色彩上還算種類繁多,但大都對女子而言,在男子中,普通的漢子一般著灰、青二色,余下還有黑、白及厚重的深色,再配上稍稍亮眼的滾邊、繡上帶金的紋路,或是穿戴皮毛,像這樣一整塊都是一個艷麗的顏色的便是花sao如寧小侯也是不敢輕易嘗試的。 哎他媳婦真是看得起他呢。寧衡笑得無可奈何又很是甜蜜,只得把這兩件蘊含了他媳婦心意的里衣給放在了柜子里,等回信時還拿著這事跟她媳婦打趣,說她頑皮得很。 月橋收到信的時候看了第一頁就看不下去了。 通篇的廢話! 全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兒,沒點大老爺們的氣概,仿佛跟她撒嬌似的,少夫人近日從接手了大房的內務后忙得腳不沾地的,又讓對賬,又要清點核對,還得防著安氏那頭給她找幺蛾子。 安氏手頭可不止是大房的內務如此簡單,還有關乎著整個寧府的采買大事,府上數(shù)百人的吃吃喝喝,光是這一攤子就夠累的了,還有府上諸人的四時衣物采辦、下人都的人員往來、跟各府的人情往來、置禮記錄。最重要的是她還管著寧家的銀子。 這銀子的來源又牽涉到下頭的莊子、鋪面、買賣、管事等一干人物,打從她接手后,安氏就在一邊兒冷眼看著,心里不定的想著讓她碰個壁,到時好哭著喊著把這些給一一還回去呢。 可都送到嘴邊了,月橋又怎可能把吃進去的吐出來,她本也不想接寧家這一攤子破事,只是安氏為何有那個能力不斷的給她添麻煩? 還不是因為她管的東西多,捏著人家的軟肋嗎?既然如此,為了圖個清凈,月橋也只得在安氏、莊氏等幾位主母不忿之中攬了下來。 起初莊氏等人還陰陽怪氣兒的說著甚“有心接著是好事,但不要在上頭栽了個大跟頭云云”,等過后月橋有條不紊的一一發(fā)派了下去,把府上內務打理得頭頭是道的倒也不再言語,只那陰陽怪氣兒還是少不了的。 對莊氏等人來說,原本需要忍讓著安氏就已經讓人不舒服了,但好歹安氏是個大嫂,長嫂管著也合情合理,如今安氏被攆,上來個小輩算是咋回事? “娘,你再不出面管著,只怕這府上的內務都要落入那月氏的手里了?!睘榇?,莊氏帶著秦氏和李氏特意到了明德堂里跟老夫人哭訴起來。 三夫人秦氏也忙說道:“是啊娘,你是沒瞧見那月氏的囂張,只怕整個寧府往后都得看她臉色行事了?!?/br> 那月橋打理家務是有一手的,不到半月就把該清點的清理好了,聽聞還特意讓賬房和記錄的重新記錄了一遍,把府中賬務分得淺顯易懂,歸納得細致獨到,說句有條不紊不為過,下人們對她更是諸多夸贊,言語之中再是滿意不過。 李氏想著今日月橋讓人來通傳的話,說是如今府上采買入庫登記之前,請了數(shù)名大夫查驗,從衣物吃食到茶葉點心,從各處擺件到珍寶器具都毫無問題,若是在他們幾房領回之后又出現(xiàn)了如什么“藏紅花”之類的,她概不負責。 李氏想到此處,臉色頓時難看起來:“二嫂三嫂說得是,府上的內務規(guī)矩是娘一手定下的,那月氏如今一接手就大刀闊斧的改動,這不是打娘你的臉面嗎?” 老夫人精神頭不怎么好,她一雙渾濁的眼打量這三位媳婦的各自模樣,心里更明鏡似的,嗤笑了聲兒:“不用給我老婆子帶高帽兒了,誰也不是傻子不是,月氏管理內務的事兒是你爹決定的,老婆子我可管不了那么多,都退下吧?!?/br> 打從上回月橋揭破了后院一直以來的那些臟污事兒,老夫人被寧老爺子給狠狠罵了一頓后就一直在明德堂內安心靜養(yǎng)起來,外頭的那些一件件一樁樁的,自有人一一給她說得分明,她老婆子不是瞎子聾子,用這些話就打發(fā)了。 “不是娘,這……”莊氏也是有些楞神了。往前只要她們說月氏如何如何,老婆子定然跟她們一般,同個鼻眼出氣才是,連前不久不才一條心嗎? 連月都沒過,這態(tài)度怎就變了? “行了行了,這些事兒你們自個兒看著辦,我老了,如今就享享清福就行了?!闭f完,老夫人就著一旁的大丫頭簡竹的手,慢吞吞的朝里屋去了。 老夫人一走,剩下的秦氏和李氏就只能問著莊氏了: “二嫂,娘不管,如今可怎辦?” “莫非咱們往后就只能看著月氏拿定乾坤了?” 莊氏被老夫人的態(tài)度給打了個措手不及,只覺得心里頭慌亂亂的,像是有些東西不知不覺就變了個樣,讓她抓也抓不住,只能眼睜睜看著流走一般。 被她兩個一問,也沒好氣的翻了個白眼:“你們問我,我問誰去!” 里頭老夫人在簡竹的伺候下倚靠在軟榻上,喝了丫頭端上來的大半碗茶水,等擱了茶盞,她才半睜著眼,微微的瞇起,仿佛是跟她隨意說話一般:“你可是疑惑我為何這樣對老二幾個?” “這……奴婢不敢胡亂猜測?!焙喼褡匀徊桓艺f是,只越發(fā)小心的伺候起了老夫人。 老夫人笑了笑,好一會才又說道:“這月氏如今得老爺子看中,又嫌棄老大家的幾個太過愚蠢,我怎可能跟他對著干,白白讓別人撿了便宜去,倒不如先瞧著,若那月氏是個蠢的,總有日得露出馬腳,那時候才是我出面兒的時候?!?/br> 簡竹聽得心里一陣恍然,臉上不由自主的擠出笑意,恭維起來:“還是老夫人見多識廣,看得更長遠明白?!?/br> 話雖如此,但老夫人為何單單拿這事兒給她說?簡竹慣會揣摩人心,心里轉了幾個彎就明白了——老夫人如此,定然是知道她平時里跟幾個夫人有往來,如今不過是想借著她的口告知幾個夫人。讓她們不要輕舉妄動罷了。 很快,寧家原本有幾個反對的聲音也逐漸平息了下去,沒了莊氏等人的找茬,月橋處理內務更是僅僅有條,重要的位置都換上了自己的人,又派人核對了一番鋪子和莊子上頭的賬本、下人等等,這樣一番清理下來,踢走了不少好吃懶做之人,整個寧府里頭瞧著也是一番欣欣向榮之態(tài)。 寧衡這一去,原本說的三月硬是硬生生拖成了五月,前幾月勘測、修筑,后頭又進了不少的馬匹,個個精心的養(yǎng)著,等冬季過后西賀漫山的雪化掉,露出下頭覆蓋著的清清綠草,他和溫四才帶著人趕了回來。 原本說好的三月?lián)Q一次,最后卻變成了五個月,寧衡只覺得自己老命都沒了,別的也沒啥,就是想媳婦想得厲害,尤其也不知道他媳婦在做何,原本一月一次的信后頭變成了兩三月才寫一次,而且寫得十分簡單,有時候草草幾句話就把他給打發(fā)了。 相比他恨不得把自己一日去了幾趟茅房都寫上,月橋那信真是沒心沒肺透了——枉費他一日不見如隔三秋。 想歸想,但回程的路上,寧衡可是比溫四急切多了,快兩旬的路硬生生被他壓到了十數(shù)日就到了,馬沖進金陵城的時候,面前的車水馬龍、亭臺樓閣讓人都有些愣神,恰逢一旁茶水攤上的楚和抬眼看見了他,不由開口喊了句:“小侯爺,是小侯爺回來了。” 寧衡偏頭一看,見是個白凈的小子,模樣有兩分熟悉,好一會才想起來:“你就是春姨家女婿的弟弟吧?” 楚河眼一下亮了,不由得搓了搓手:“是是是,是小子,沒想到小侯爺你還記著小子。” 寧衡咧嘴笑了笑:“好小子,待爺下回請你吃酒,先走了?!?/br> 寧衡急著見月橋,顧不得多說,扯了馬繩子就要走,只又被楚河給喊住了:“小侯爺可是想見我橋jiejie,只怕她這會兒不在朱雀大街的府上才是。” 寧衡“吁”了一聲,忙扯著馬轉了個彎,問他:“不在府上在何處?” 楚河擺擺手:“嗨,今兒橋jiejie帶著丫頭仆婦們浩浩蕩蕩的去了那周家?!?/br> 楚河這兒往來的人多,無論是進城的還是出城的大都在這兒喝碗茶水再走,他不過也是聽人說起過幾耳朵,如今正好回了寧衡。 不過寧衡在聽到周家之時,好一會兒沒反應過來:“哪個周家?” 楚河心里嘀咕著寧衡連自家姻親都不識得,但還是笑意盈盈的捂著嘴,打趣的看了他一眼:“還有哪個周家,就是寧九姑奶奶的夫家唄?!?/br> 第142章 講道理 寧九姑娘寧慧,嫁予周家今科舉子周衛(wèi)。 周衛(wèi)是有幾分才華的,自幼也有些聰慧,只是周家家境有幾分特殊,早年周父出門進貨被人弄斷了腿,導致家中鋪子買賣一落千丈,后只得由周母衛(wèi)嬸出面頂上。 衛(wèi)嬸是個厲害的,鋪子家里一手抓,還把周衛(wèi)供到考上舉子,整條街坊就沒有不知道她的,說起她也只道周家男人不頂用,讓女人潑辣摳門了些。 此刻的周家堂屋內,安靜的落針可聞,周家倆老的端坐在高堂之上,月橋則坐在下頭平淡的喝著茶水,周衛(wèi)急得不知該說些甚,又聽得不時的幾聲兒低泣更是滿臉的欲言又止,那是寧慧在哭,丫頭梨子不住的安慰她。 過了約摸一刻,月橋才打破了冷靜:“還哭什么,梨子,快把你家主子扶去房里歇著。” 梨子正六神無主,一聽月橋的吩咐立馬把哭得眼都成桃子似的寧慧扶走:“主子你別哭了,哭多了傷身,如今少夫人來了,定然要給你討公道的?!?/br> 寧慧哽咽著抬起霧蒙蒙的眼朝月橋那頭看去,得了她的肯定后,這才掩著面兒由得梨子把她帶回房。 人一走,周衛(wèi)頓時苦起了臉,愁眉不展的跟月橋道著歉:“是我不好,沒顧好家里頭,沒照顧好小慧,嫂子,你要罵,就罵我吧?!?/br> 月橋那雙煙眸一直盯著茶杯里漂浮的幾顆茶葉子,聞言只點了點頭,語氣也很柔和:“妹夫這話就說差了,本夫人又豈是那些潑辣的婦人,不過是講道理罷了?!?/br> 周衛(wèi)一聽臉色更是凄苦了兩分。 衛(wèi)嬸兒向來把兒子視為命根子,眼見兒子被為難住,忙顧著護了起來:“冤有頭債有主,她嫂子找我這個老婆子就是,打從媳婦肚子出事那日起,已經讓我兒子虧心了多少日了,她嫂子又何必說這些來扎他的心呢?” 不就是個鄉(xiāng)下來的丫頭罷了,旁人把她傳得有幾分本事,她衛(wèi)嬸在這街上多年,可怕過誰? 月橋到這時才抬眼高看了衛(wèi)嬸兒兩分。 若不是她是寧慧的嫂子,說不得還當真得夸獎兩句有勇有謀,敢作敢當呢。衛(wèi)嬸這面相一看就是個不好相處的,眉宇凸高,眼里還冒著精光,做了這些年的買賣,糊弄個沒甚本事的寧慧自然綽綽有余。 但,兒媳婦好欺負,性子軟,就真的被當成泥團想怎么欺負就怎么欺負嗎? 月橋不禁想起了前日寧慧的丫頭梨子跑回府向她求救的情形,也是那是她才知道,往常聽寧慧說起在婆家日子和美不過都是那丫頭忍氣吞聲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