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節(jié)
綠玉苦笑道:“她是殿下的乳娘,在宿寒宮里,除了殿下之外,就只有她最大了,今日之事,奴婢多謝郡主?!?/br> 她說著就要拜下去,秦雪衣連忙將她扶住,道:“這有什么值得謝的,如果真叫你們挨了打,就是我的錯了?!?/br> 她認(rèn)真地道:“所以即便是今日林侍衛(wèi)不來,我也不會讓你們被打的?!?/br> 綠玉聽了,眼中露出感激之色,其他的宮婢們也都紛紛圍過來,向秦雪衣道謝。 秦雪衣笑瞇瞇地擺手,看了看那院門口的位置,見沒有人,才眨眨眼,小聲對眾人道:“秋千放在這里,你們?nèi)羰沁€想玩,等晚上沒有人了再來,想必那桂嬤嬤也不會知道的?!?/br> 她倒是心大得很,眾宮婢們既覺得無奈,又覺得好笑,悄聲答應(yīng)下來,各自散去了。 到了下午的時候,秦雪衣正在與綠玉說話,忽見有幾個人進(jìn)了院子,皆是面孔陌生的宮婢,從前沒見過的。 綠玉見了,立即垂下頭去,過去俯身行禮:“幾位姑姑怎么來了?” 打頭那個宮婢沒理她,只是掃了秦雪衣一眼,語氣輕慢道:“我是奉了桂嬤嬤的吩咐過來的,這院子住不得人了,還請長樂郡主移駕去別的地方住。” 綠玉愣了一下,道:“為何住不得了?” 那宮婢瞟著她,不耐道:“宮殿每年都要修繕打理,你不知道?” 綠玉欲言又止,那宮婢卻懶得與她廢話,徑自吩咐身后的太監(jiān)與宮婢去收拾殿內(nèi)的物什和擺設(shè),搬的搬,抬的抬,不多時就把這座院子給搬空了,連張床榻都沒給剩下。 這顯然是沒法住了,綠玉只能去問那宮婢,好聲好氣道:“姑姑,這里既然要修繕打理,那郡主要去哪里???” 宮婢頭也不回地答道:“新晴院隔壁那邊不是還空著一個院子嘛?嬤嬤說了,讓長樂郡主搬去那里?!?/br> 聽了這話,綠玉就領(lǐng)著秦雪衣找了過去,越走越偏僻,等終于到了地方,她頓時傻了眼,震驚道:“這怎么能住人?” 說這是個院子都算抬舉了,巴掌大的地方,只有一間屋子,旁邊兩間耳房,綠色的藤蔓爬了滿墻,一直蔓延到屋頂上去了,青苔滿地,墻角還生著幾叢干枯的荒草,頗是凄涼。 這也就罷了,屋子里只有一張竹榻,上面草草卷著一個鋪蓋,用手一抹,盡是厚厚的灰塵。 綠玉有些生氣,道:“這院子,比奴婢們的住處還不如?!?/br> 她說著轉(zhuǎn)身就要往外走,秦雪衣看她怒氣沖沖的模樣,拉住她道:“你要去哪里?” 綠玉氣得眼睛都泛起了紅,道:“這院子根本住不得,嬤嬤這是在為難郡主,奴婢去找她說?!?/br> 秦雪衣轉(zhuǎn)了一圈,手在那被子上拍了拍,驚起微塵無數(shù),她道:“我看那個桂嬤嬤的脾氣,不像是能被說動的人,你去說也沒有用的?!?/br> 綠玉擔(dān)憂地道:“可是郡主怎么能住在這里?” 秦雪衣推開窗,探頭看見了后院,很僻靜,空地還挺寬敞的,她甚至有點(diǎn)滿意,道:“怎么不能?。课铱淳屯玫?。” 適合她扎馬步練拳,之前那個院子人多眼雜,她還有些束手束腳的,要是住在這里就好了,怎么練都行。 盡管秦雪衣表示出很喜歡這個院子,但是在綠玉看來,她卻是在強(qiáng)顏歡笑,這院子破破爛爛,許多年都沒有修繕了,比她們的下人房還不如,郡主千金之體,住慣了高枕軟榻,怎么能睡這種地方? 綠玉覺得是因?yàn)榍匮┮陆袢仗嫠齻冋f話求情,才與桂嬤嬤結(jié)了仇,受了刁難。 雖然氣憤,但是她也只是一個小小的奴婢罷了,能做的事情終究是有限,因著秦雪衣阻攔,綠玉也沒去找桂嬤嬤理論,只是拿著掃帚和抹布,把這院子和屋子里里外外仔細(xì)打掃了一遍,確定一塵不染之后才罷手。 原本放在這里的鋪蓋是不能睡的,又潮又臟,綠玉又去抱了幾張干凈被子來,仔細(xì)鋪好,才道:“郡主夜里若是覺得冷,就多蓋一張被子。” 秦雪衣嗯嗯點(diǎn)頭,眼看天色擦黑,綠玉便離開了,她本不是專門伺候秦雪衣的,如今自然要去別的地方做事,臨行前,她回頭看看,只見那艾青色的身影站在窗前,纖瘦而孤寂,仿佛是在發(fā)呆,心里不由覺得既是憐惜,又是難過。 等綠玉一走,秦雪衣便挼起袖子,開始準(zhǔn)備活動筋骨,這身子骨太弱了,她需要勤加練習(xí)才行。 力求在不久的將來,她一拳就能把那個桂嬤嬤打飛出去! 這一練就是幾個時辰,等綠玉送了晚飯來吃,夜已經(jīng)深了,晚上與白天不同,畢竟是深冬時候,溫度極低,秦雪衣和衣躺在被子里,冷得直哆嗦,竹榻太涼,還漏風(fēng),根本不適合冬天睡。 她忍了一會,沒忍住,又爬了起來,拿起榻邊的燈臺往外走,摸黑循著宮墻一路往前。 不遠(yuǎn)處的游廊上,一行人正在走著,燕明卿忽然停下腳步,看見右前方有一點(diǎn)豆大的燈火,在夜色中搖曳著,仿佛隨時要被吹滅。 那燈火宛如漂在半空中,光芒微弱,只照出一個朦朧的影子,在這寂靜的深夜里,看起來十分詭譎,令人毛骨悚然。 燕明卿注視著那一點(diǎn)火光,道:“那是什么?” 她身后的段成玉伸著脖子看了一眼,遲疑道:“是個……人吧?” 林白鹿也看了看,道:“好像是個人?!?/br> 段成玉疑惑道:“誰這么大半夜的在外面晃悠?不怕見鬼么?” 燕明卿盯著那將滅未滅的火光,過了一會,才道:“去看看。” 段成玉立刻一縮頭,手肘捅了一下林白鹿:“殿下讓你去看看?!?/br> 林白鹿知道他怕這種東西,手往游廊闌干上一撐,整個人便如一只貓似的,輕巧地躍了下去,朝著那一點(diǎn)火光悄然而去。 等過了許久他才回來,表情有些古怪,欲言又止,燕明卿見了,道:“怎么了?” 林白鹿答道:“殿下,那確實(shí)是個人。” 段成玉嗤嗤笑:“要不是個人,你還能順利回來?” 林白鹿沒理他,繼續(xù)道:“那人……是長樂郡主?!?/br> 燕明卿一怔,語氣里染上幾分疑惑:“她半夜不睡覺,舉著燈燭要去哪里?” 于是林白鹿表情更加古怪了:“屬下看見她拿著燭臺,去了宮婢們住的下人房,然后,推開窗跳進(jìn)去了?!?/br> 燕明卿:…… 段成玉:…… 這是什么路數(shù)? 而此時的下人房里,秦雪衣正跟綠玉擠在一處,被窩里暖呼呼的,美滋滋地睡過去了。 想治她?知道什么叫魔高一尺,道高一丈嗎? 作者有話要說: 二更呀 秦雪衣:哼,我現(xiàn)在不僅要睡你的宮婢,我以后還要睡你的主子呢! 第8章 秦雪衣白日里去那個偏僻的院子里練拳扎馬步,晚上就溜到宮婢們的舍房,與綠玉擠在一起睡,其他的宮婢們都替她瞞著,不叫別人知道,一時間倒是相安無事,秦雪衣過了兩天的安生日子。 豈料最后還是叫桂嬤嬤知道了,秦雪衣晚上再去跳窗時,就發(fā)現(xiàn)窗被鎖了,她心中疑惑,敲了敲窗,小聲叫道:“綠玉,綠玉?!?/br> 里面?zhèn)鱽砹司G玉壓低的聲音,緊張道:“郡主,嬤嬤把門窗都要鎖上了,恐怕她是知道了,您晚上不能再睡在這里。” 她悄聲道:“窗臺下的縫隙里,有一把鎖匙,您拿上,往東邊回廊走,走到盡頭有一座閑置的院子,您去那里歇下便是,不會有人知道的?!?/br> 秦雪衣在墻縫里摸了摸,果然摸出了一把鑰匙,她舉起燭臺,照著綠玉說的,順著回廊走到盡頭,那里確實(shí)有一座院子,安安靜靜的,唯有門頭上掛著兩盞燈籠,光線昏暗。 未免引人注意,她吹滅了燭火,舉步向前,拿出鑰匙來時,秦雪衣發(fā)現(xiàn)這門卻是虛掩的,許是綠玉記岔了。 她便將鑰匙塞了回去,悄摸著進(jìn)了院子,院子里是點(diǎn)著燈籠的,只是不太亮,一眼望去,樹影重重,秦雪衣轉(zhuǎn)了一圈,好容易才尋到了主屋,推門進(jìn)去了。 屋里也是點(diǎn)著燈的,燭光朦朧,她今日練了一天的拳,這時候便覺得分外疲累,打了一個呵欠,將燭火吹熄,摸著黑爬上了床。 床還挺軟,被子暖呼呼的,還帶著香,睡意襲來,秦雪衣迷迷糊糊地感慨,綠玉真賢惠啊,連被子都給暖好了,若她是個男人,就要把她娶回家去。 嘖,可惜她少了一樣?xùn)|西。 夜色漸深,遠(yuǎn)處的小徑上,一行三人正往前走,打頭的那個身著藏青色衣裳,上繡赤紅色花紋,眉目秾麗,斜飛的眉壓著一雙瀲滟的鳳目,她的神色冷清,燈籠的光芒給她的面孔打上了一層薄薄的光暈,好似暖玉一般,倒給她添了幾分煙火氣。 等到了院子門口時,林白鹿與段成玉不約而同地停下了腳步,燕明卿徑自推門而入,之后門被關(guān)上了。 段成玉打了一個呵欠,道:“殿下歇下了,我們也回吧?!?/br> 林白鹿提著燈籠,兩人又一并往來時的路走回去。 院子里的光線不甚明亮,燕明卿熟悉這里,即便是沒有光,她也能找到路,空氣寂靜無聲,只聽得冷風(fēng)從樹梢間呼嘯而過,卷起幾片枯黃的葉子來。 在宿寒宮中,長公主的住處,一旦到了晚上,是不需要宮人值守的,若無吩咐,甚至不許宮人們進(jìn)入,所以宮婢和太監(jiān)們在傍晚時候就會把一切準(zhǔn)備妥當(dāng)。 等到了寢殿時,燕明卿頓了一下,今日一反往常,殿內(nèi)黑漆漆的,竟是沒有點(diǎn)燈。 恐怕是哪個粗心的宮人忘了,燕明卿在這里住了多年,自然清楚其中的布局,閉著眼睛都能走,遂也懶得去點(diǎn)燈了,徑自去側(cè)殿沐浴之后,才披著外裳回來,走到窗邊。 銀白色的月光透過薄薄的窗紙灑落下來,清冷而皎潔,她的鼻尖嗅到了一絲熟悉的清苦氣味,那是獨(dú)屬于藥的味道。 燕明卿伸手打開桌上的食盒,里面放著一只藥碗,黑漆漆的,是滿滿一碗藥湯,苦澀的難聞氣味愈發(fā)濃烈了。 令她五臟六腑都忍不住要為之翻騰起來,燕明卿十幾年如一日地喝這藥,也從不見什么效果。 她將那藥碗拿起,推開窗隨手往外一潑,嘩啦一聲,全澆給了窗下的花草。 燕明卿準(zhǔn)備去歇息,然而才掀開錦被,她便摸到了一具溫?zé)岬纳眢w,縱然她素來穩(wěn)重,這會兒也不能淡定了,驚得退開一步,厲聲道:“什么人?!” 秦雪衣原本在床上睡得正香,冷不丁被這一聲嚇了一跳,她猛地驚坐起身,迷迷瞪瞪道:“誰?” 燕明卿覺得這聲音有些耳熟,但一時又想不起來,冷聲問道:“你是什么人?為何在這里?” 聽了這話,秦雪衣一個激靈,登時醒過神了,這地方是綠玉悄悄給自己說的,若是被人發(fā)現(xiàn),說不定會連累了她。 想到這里,秦雪衣立即彈起來,把面前這人的嘴給捂住了,那人手用力,似乎想把她給推開,秦雪衣急了,輕聲哄道:“噓噓,你別嚷嚷,別嚷!” 那人果然沒嚷了,也沒動了,秦雪衣大松了一口氣,她敏銳地察覺到了面前人軟化的態(tài)度,應(yīng)該是個能講道理的人,遂好聲好氣道:“jiejie,你別怕,我不是壞人?!?/br> 那人:…… 秦雪衣見她在聽,便繼續(xù)道:“我以為這里是個閑置的院子,就借著睡一晚上,天亮了我就走?!?/br> 片刻后,那人動了動,壓低聲音道:“這是我睡的地方,誰跟你說閑置的?” 秦雪衣有點(diǎn)疑惑,但也來不及多想,生怕連累了綠玉,她眼睛一轉(zhuǎn),道:“我見沒人,不就以為是閑置的么?是你的正好,jiejie,這么大的床,你一個人睡著不寂寞嗎?兩個人睡才暖和??!” 她說著,又往床里面拍了拍,道:“我就占一小塊地方,晚上睡覺也規(guī)矩,不打滾,不磨牙,jiejie你就可憐可憐我,讓我在這里睡一晚上吧,天一亮我就走?!?/br> 那人沉默片刻,問道:“你為何不在自己住的地方睡?” 秦雪衣委屈道:“我那里哪能睡?。课葑影嗣媛╋L(fēng)不說,大冬天的讓我睡竹榻,都快冷死了?!?/br> 她見那人又不說話了,就當(dāng)她答應(yīng)了,自己主動往床里退去,拍了拍軟綿綿的枕頭,殷切地招呼道:“jiejie快來睡啊?!?/br> 那人:…… 秦雪衣見她不動,以為她不好意思,便索性將她拉了上來,按倒在枕頭上,又貼心地給她蓋好被子,笑瞇瞇地調(diào)侃道:“jiejie若是怕冷,夜里可要告訴我呀?!?/br> 緊接著她便自個兒躺好,蓋上被子,卻覺得身邊的人渾身僵硬,躺在床上好似一塊木頭似的,便好奇道:“jiejie,你睡不著嗎?” 那人嗯了一聲,秦雪衣原本睡到一半被驚醒,這會兒又不困了,道:“既然睡不著,我們就來說說話吧,我叫秦雪衣,jiejie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頓了一下,才答道:“我叫清明?!?/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