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節(jié)
是長公主! 假清明猛地松了一口氣,這才反應過來,起身去打開了門,看見燕明卿穿著一襲藏青色的衣裳,立在門口,昏黃的燭光透過門隙落在她的面孔上,眉目精致好看得仿佛謫仙。 宮婢不敢多看,立即垂首行禮道:“奴婢見過殿下。” …… 此時秦雪衣正跟著林白鹿往前走,暖黃的燈籠光芒照亮了腳下的青石磚小徑,她把手揣在寬大的袖子里,抱著手爐,四下打量,笑道:“這里我曾來過。” 林白鹿便想起來,從前秦雪衣住在宿寒宮時,他和殿下幾人大半夜碰見她舉著油燈去爬宮婢舍房的窗戶。 他也笑了笑,道:“這邊偏僻,除了宮里的下人,鮮少有人來?!?/br> 正說著,才拐個彎,前面便出現了一大片房屋,大多數都滅了燈,林白鹿道:“郡主,到了?!?/br> 秦雪衣點點頭,跟著他在其中一間房屋前停下,從窗紙看進去,里面黑漆漆的,仿佛沒有人,林白鹿眉頭輕皺,道:“怎么滅了燈,難不成她先睡下了么?” 秦雪衣一笑,道:“不妨,我與清明熟識,自己進去便可,林侍衛(wèi),今日有勞你了。” 林白鹿眼中的疑色還未散去,但聽她這么說,便只能道:“郡主言重了,本是分內之事。” 秦雪衣笑瞇瞇地擺手道:“時候不早了,林侍衛(wèi)早些休息吧?!?/br> 林白鹿頷首:“屬下告退?!?/br> 他說著,便提起燈籠走了,才走了十幾步,又停下腳步,回頭望去,秦雪衣已經進屋了,燈燭未亮,那種怪異的感覺仍舊在心頭揮之不去。 總有些不心安…… 秦雪衣進了屋子,里面黑漆漆的,唯有窗戶旁透出幾分微微的天光,她疑惑地叫了一聲:“清明?清清?” “這里?!?/br> 一個低著的聲音回答了她,就在窗邊,秦雪衣微瞇起眼,終于看見了一道模糊的身影,修長高挑,很是熟悉。 她笑了,道:“我還以為你睡下了呢。” 清明答道:“沒有,在等你?!?/br> 秦雪衣又笑了一聲,往前走了兩步,屋子里太黑,腳下踢到了什么東西,發(fā)出啪嗒一聲響,她疑惑道:“這是什么?” 清明沒答話,只是走了過來,牽住了秦雪衣的手腕,道:“這邊。” 秦雪衣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腕,忽然反手把那只手給握住了,明顯地感覺到手的主人一僵,很快又放松下來,清明的聲音淡淡響起:“怎么了?” 秦雪衣笑瞇瞇道:“你過幾日就要走了,我心里很舍不得你?!?/br> 清明的呼吸很明顯的一滯,手甚至微微顫了一下,而后又慢慢放松下來,她道:“可以書信往來?!?/br> 秦雪衣在窗邊停下,道:“那可多不方便啊?!?/br> 清明沒作聲,她望著黑暗中模糊的人影,眉頭輕挑,道:“我從前還說,出宮以后要買個小院子,咱們一起住著么,看來是沒法實現啦。” 少女的聲音里帶著幾分遺憾,過了好一會,清明才慢慢地開口道:“我……會來京師看你?!?/br> 秦雪衣彎起眼笑了,道:“真的?” 黑暗之中傳來一聲淡淡的應答:“嗯?!?/br> 下一刻,一絲昏黃的光芒倏然閃現,慢慢地暈開來,那暖黃的光暈如浸開的水墨一般,將四周的黑暗都逐漸驅散了。 照亮了一切,也讓對面原本模糊不清的暗影一點點露出原本的模樣。 秦雪衣將桌上的燭臺點亮,然后呼地吹滅了手里的火折子,道:“小魚給的火折子還挺好用?!?/br> 她說著,目光順著那藏青色的衣袍下擺一點點往上挪去,直到看見了那秾麗精致的面孔,熟悉無比,秦雪衣冷笑一聲:“好玩嗎?長公主殿下?!?/br> 她刻意重重地咬著字眼,說出那個燕明卿最厭惡的稱呼。 秦雪衣把火折子扔在桌上,抱起胳膊繞著她轉了半圈,在她背后停下,然后踮起腳尖,從她的肩膀處探出頭去,姿態(tài)親密得宛如情人,鼻尖幾乎要挨上燕明卿的側臉。 少女的眼眸黑白分明,通透明澈,她面上是笑著的,眼里卻沒有一絲笑意,聲音輕得好似私語:“你知道我怎么發(fā)現的嗎?” 燕明卿略微轉過頭來看著她,她的身量本就極高,幾乎高出秦雪衣一個頭,這么一轉過來,秦雪衣的鼻尖便擦過她的臉頰,她薄薄的唇微動,聲音清冷得如同玉石相撞,順著話頭問道:“怎么發(fā)現的?” 秦雪衣望著近在咫尺的人,彎起唇角笑,悄聲道:“當然是因為,你找來的那個人,演技實在是太拙劣了,長公主殿下?!?/br> 燕明卿不語,垂眼看著她,仿佛在洗耳恭聽,對于秦雪衣一次次用那個稱呼恍若未聞,態(tài)度分外隨和,甚至讓人恍惚覺得此刻的她,十分溫柔。 秦雪衣心里不知為何輕輕一顫,她退開一步,別開目光道:“我從見到她的第一眼就開始覺出不對了,你知道她怎么露的馬腳嗎?” “她自稱奴婢?!?/br> 秦雪衣忍不住冷笑一聲,道:“我與清明相識這么久,無論何時,她在我面前,都從未說過這個詞。” 燕明卿的目光微動,卻什么也沒有說,秦雪衣原本是憤怒的,憤怒于自己真心結交的朋友竟然欺騙自己,她與她說了那么多話,甚至連同師父師兄的那些不能為人所知的過往也告訴了她,這個人卻報以欺騙。 然而在面對燕明卿近乎溫柔的沉默之時,秦雪衣的憤怒忽然就消散了,消散得莫名其妙,她看著對面的人,覺得有些沒意思,道:“其實說來,原本也是我的錯,若我那一日沒有走錯院子,殿下也不必要去假扮一個低等的宮婢了?!?/br> 說到這里,秦雪衣問道:“其實有一事我始終不解,殿下為何當初不承認自己就是清明呢?難道是看我被騙得好玩嗎?” 燕明卿終于開口了,道:“不是?!?/br> 秦雪衣道:“那是為何?” 燕明卿袖中的手猛然握緊,她張口欲答,話到了嘴邊忽然又停下來,秦雪衣等了半天,腿都站酸了,也沒等到一個答案。 她深吸一口氣,道:“看來殿下是不想說了?!?/br> 秦雪衣說著,退開一步,拿起桌上的燭臺,冷冰冰地笑道:“等哪一日殿下想說了,再來告訴我吧,天色不早,我也該回去了,否則翠濃宮又要閉宮門了。” 這回可沒有地方收留她了,是該早早回去。 她說完,便轉身離開了,待走到門邊,她忽然停住腳步,回頭笑道:“有一事我忘記說了,殿下?!?/br> 燕明卿抬起頭,嘴動了動,卻聽秦雪衣笑瞇瞇道:“打從我第一眼看見那個清明時,便知道她是假的了,畢竟……” 她的眼神頗為戲謔,往下一掃,停留在燕明卿的胸口位置,道:“畢竟殿下是平胸啊,您要找個假冒的,也該找個一樣平的嘛?!?/br> 她說完,不等燕明卿反應,舉著燈臺信步離開了,再也沒有回過頭。 秦雪衣舉著燭臺走得飛快,心里還窩著一股子火,然而外面風太大,她才走出門沒多久,燭臺就被吹滅了,連帶她心里的那股子火氣也被吹沒了。 其實她生氣不是因為燕明卿瞞著她,也不是因為燕明卿不肯承認她是清明,而是因為那個假的清明。 瞞著她沒關系,但是為什么要找一個西貝貨來? 她看起來很傻嗎? 傻嗎? 她發(fā)誓,她以后再也不要跟這個女人睡覺了!絕不! 作者有話要說: 悄咪咪頂鍋蓋說一句:咱們女主其實沒咋真的生氣,她真生氣的時候就沒這么多廢話了,所以這不算刀子!不算——(破音 至于男主為什么不肯解釋的原因,下一章就說,然而,要明天了,作者君現在正在瘋狂碼字,今天估計寫不完。 嗚嗚嗚今天文下多了好多□□,作者君看完之后心態(tài)差點崩了,打開文檔開始自我懷疑,對著發(fā)了好久的呆,一字未動,晚上才寫了一點,本來還想三更,結果沒想到難產了。 qaq希望小天使們別見怪,從明天開始,更新時間會穩(wěn)定在晚上九點到十點之間,么么噠。 第33章 宿寒宮此時燈火通明,所有的宮人都被叫去了一處,不少人都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情,俱是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桂嬤嬤面容冷肅地站在前面,目光如刀子一般掃視過眾人,聲音威嚴地問道:“我再問一遍,誰知道殿下去了哪里?” 假的清明縮在人群里,欲言又止,但見周圍人都垂著頭,她又把話咽了回去,正在這時,林白鹿走過來了,見了這么一大撥宮人,道:“桂嬤嬤,這是怎么了?” 桂嬤嬤轉過身,微微頷首,道:“林侍衛(wèi),你來得正好,方才一直沒有找到你,據我所知,殿下今夜未回枕秋殿,亦沒去抱雪閣,你知道她去了哪里嗎?” 林白鹿才要回答,目光忽然一掃,看向遠處,道:“殿下來了?!?/br> 桂嬤嬤抬眼看過去,果然見到燕明卿正在走來,她這才松了一口氣,又道:“殿下為何沒有穿斗篷?來人,快去取斗篷來?!?/br> 她說著,便快步迎了上去:“殿下,這么晚了,您去了哪里……” 桂嬤嬤的話還未說完,燕明卿就繞過了她,往前走去,桂嬤嬤一愣,緊接著臉色就白了,那是出宿寒宮的方向。 她急忙追了上去,道:“殿下,時候不早了,您要出去?” 燕明卿不理她,一味地往前走,林白鹿見了,頓時也覺得不好,他對眾宮人吩咐道:“你們都散了吧?!?/br> 隨即提起燈籠便大步追了上去,桂嬤嬤跟在燕明卿身后,她的步子邁得又急又快,只是仍舊還追不上燕明卿。 冷冷的寒風將她寬大的袍袖吹得鼓起來,飄飄忽忽,燕明卿大步流星地往前走,桂嬤嬤不敢攔她,只能與林白鹿兩人一路跟著。 不知走了多久,前面出現一道朱色的高墻,遠遠望去,宛如一座巨大的城池,那是抱雪閣。 大門前有侍衛(wèi)正在值守,見了人來,急忙垂下頭行禮,只感覺到一陣冷風拂過,再悄悄轉頭望去時,那道藏青色的背影已經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之中。 抱雪閣里的梅林依舊傲然盛放著,吐露寒芳,在夜色之中,宛如一片起伏的白色花海,極其漂亮,而燕明卿卻未曾停留,大步地走了進去,很快就不見了蹤影。 桂嬤嬤倏然停下了腳步,轉頭看林白鹿,質問道:“殿下已有好些日子沒來抱雪閣了,今日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事情?” 林白鹿大約是猜到了什么,額上略微見了汗意,他眨了一下眼,道:“我……恐怕嬤嬤要問殿下了。” “你——”桂嬤嬤氣急,轉念倏然明白過來,道:“是不是因為那個秦雪衣?!” 林白鹿不語,桂嬤嬤冷聲繼續(xù)道:“今日一早有宮人來報我,說秦雪衣昨夜留宿枕秋殿,我就知道有問題。” “我從前千叮嚀萬囑咐,說過無數次,你們竟然還放任那個禍害靠近殿下!” 林白鹿忍不住抬起頭,直言道:“嬤嬤,殿下的事情,我等素來不敢插手,您何不親自去問問殿下呢?” 他素來是溫和的脾氣,到這個份上也有些忍不住了,坦然道:“嬤嬤,殿下如今年紀漸長,已不再是小孩子了。” 桂嬤嬤瞪著眼睛看他,竟一時語噎,最后忿然拂袖,大步踏進了梅林之中,林白鹿只能抬起頭望去,那白色的梅花海中,一座樓閣影影綽綽地顯露出來,他的眼里浮現出幾許憂色。 桂嬤嬤站在樓閣前,絞著手帕,心焦難安地踱著步子,豈料等了半天,里面卻沒有傳來任何動靜,靜悄悄的。 而越是安靜,便讓她越是驚懼。 桂嬤嬤終于忍不住了,抬腳上了臺階,試探著對著黑黢黢的門口叫了一聲:“殿下?!?/br> 意料之中的,里面沒有任何的回應,桂嬤嬤只能深深吸了一口氣,她扶著門框踏進了樓里。 若是有外人進來這里,必然要覺得奇怪,因為這屋子里光禿禿的,沒什么多余的擺設,根本不像一座宮殿。 一眼望去,只有靠墻的位置放了一張桌案,一把梨花木圈椅,除此之外,就是滿屋子的卷軸,各式各樣的,短的有三四尺,長的甚至有一丈多,從房梁上垂掛下來,有字有畫,顏色慘白慘白的,好似一條條垂落的白綾一般,那些墨色就宛如干涸的鮮血,蜿蜒攀爬。 冷風一吹,那白綾就晃悠悠地飄起來,頗是滲人,膽子稍微小一點的,恐怕會被嚇到。 桂嬤嬤扶著那些字畫卷軸往里面走,這樓閣很大,屋子尤其寬,風聲從窗隙里吹進來,滿屋子垂掛的卷軸飛舞擺動著,在夜里宛如森羅地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