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節(jié)
直到她聽見了一陣奇怪的嘎吱聲,從頭頂上傳來,桂嬤嬤立即抬起頭來,叫了一聲:“殿下!” 迎面有什么東西夾雜著風聲朝她砸過來,桂嬤嬤連忙退了一步,那東西便砸在了她的腳邊,一陣稀里嘩啦的清脆碎裂聲響起,打破了一室的寂靜。 一個聲音冷厲地問道:“你是誰?” 桂嬤嬤急急道:“是奴婢?。〉钕?!” “不認識,”那原本熟悉無比的聲音此刻聽來竟是全然的陌生:“滾出去!” 又是一樣重物砸過來,桂嬤嬤只得舉起袖子遮住頭臉,連連躲避,燕明卿冷聲罵道:“滾出去!” “滾!” “嘩啦——”也不知她動了哪里,那些卷軸全部掉落下來,劈頭蓋臉地砸了桂嬤嬤一身,好些都砸到了頭臉上,她痛叫一聲,只得暫且道:“殿下,奴婢這就出去,這就出去,您別急?!?/br> 她說完,便立即退出了屋子,一陣寒風迎面吹來,桂嬤嬤只覺得臉上火辣辣地痛,大約是被那些卷軸的棱角劃傷了。 然而比起這微不足道的傷口,更令她憂心的則是燕明卿,才好好安生了幾日,怎么突然又發(fā)病了? 燕明卿幼時的身體便不太好,夜里整宿整宿睡不著,哭鬧不止,崇光帝請了不少醫(yī)者,都看不出什么毛病來,只說是普通的小兒夜啼,開方子也是往溫和了開,灌了不少藥,卻仍舊不見好。 直到遇到了陳老院判,才略有好轉(zhuǎn),他開的方子甚是管用,燕明卿每日吃一劑,便能睡得著了。 只是好景不長,等她年紀漸長,又出了別的毛病,病發(fā)時偶爾會不認得人。 然而若僅僅是像今晚這樣,不認得人還算是好的了,桂嬤嬤打了一個寒戰(zhàn),不知是冷的還是怕的。 她尖起耳朵聽樓里的動靜,靜悄悄的,燕明卿還在里面待著。 桂嬤嬤憂心她,就在外面徘徊轉(zhuǎn)悠,守著不敢離開,直到天色將明,天邊露出了魚肚白,她才聽見里面?zhèn)鱽硇┰S聲音,是燕明卿的腳步聲。 天色漸亮,那道藏青色的身影走到了門口處,抬眼看向前方白茫茫的梅花林,目光雖然還有幾分恍惚,至少情緒看起來穩(wěn)定了,一如既往。 桂嬤嬤心里大松了一口氣,小心翼翼地喚她:“殿下?” 燕明卿動了動,終于收回目光,落在桂嬤嬤身上,她忽然問道:“嬤嬤,我是人嗎?” “還是什么怪物?” 聞言,桂嬤嬤心里頓時大痛,鼻尖一酸,險些落下淚來,道:“怎么會是怪物?殿下只是病了而已,等日后醫(yī)好了,殿下就大好了?!?/br> 燕明卿垂下眼,神色看起來極其疲累,她道:“可誰會得這樣的???” “陳院判都說沒有見過這種病的,嬤嬤,”她把手按在心口的位置,道:“我這里,住了一個怪物?!?/br> “它總有一日會出來,然后把我殺了吃下去。” 說到這里,她的聲音低不可聞,仿佛喃喃耳語:“所以,我該怎么告訴你呢……” …… 卻說秦雪衣氣沖沖回到了翠濃宮,小魚很是驚訝,道:“郡主,您不是去了宿寒宮嗎?怎么現(xiàn)在就回來了?” 秦雪衣把那滅了的燈臺隨手放下,覺得自己今晚是專程過去找郁悶的,便道:“別提了,郡主難受。” 小魚一聽立刻緊張起來,問道:“郡主哪里難受了?要不要請?zhí)t(yī)?” 秦雪衣:…… 她抬手摸了摸小魚的頭,安撫道:“算了,你早點睡覺吧,小孩子早睡早起好?!?/br> 小魚一臉莫名,扒拉下她的手,認真道:“郡主難受,奴婢怎么能去睡覺呢?” 秦雪衣在心里抽了自己一下,然后才揚起一個笑來,道:“我就隨口說說,沒有哪里難受,你去睡吧?!?/br> 小魚有些不信:“真的?可是郡主看起來……不太高興。” 秦雪衣的笑容愈發(fā)燦爛,眼睛彎起宛如新月,語氣輕快道:“怎么會?你看錯啦?!?/br> 小魚總算被敷衍走了,她臨走時還扒著門框叮囑道:“若是夜里郡主還有哪兒難受,記得叫奴婢一聲,奴婢就在外間睡著呢?!?/br> 秦雪衣失笑:“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你去吧?!?/br> 等小魚走了,她唇邊揚起的笑才慢慢散去,秦雪衣坐了好一會,才起身脫下衣服爬上床,被子是熏過的,還帶著暖意,下面鋪了厚厚的褥子,摸起來也是軟的,只是不知為何,她總覺得不夠舒服。 秦雪衣一連翻了幾個身,直到凌晨時分還未醞釀出一絲睡意,她總是不住在腦海中回想著,她質(zhì)問燕明卿時,對方那近乎溫柔的沉默。 讓她無比在意。 然而往日沾床就睡的秦雪衣,今天竟然破天荒地,失眠了? 作者有話要說: 秦雪衣:我只是在緬懷長公主的大床,我沒有別的想法。 看見了大家的鼓勵了,謝謝小天使們,超溫心!給你們么么噠! 第一更,還有一更在十點多 第34章 宿寒宮。 燕明卿坐在圈椅中,或許是昨夜病發(fā),未能安睡,她的面容有些蒼白,眉目間透出幾分倦色,她按了按眉心,對林白鹿道:“你替我去辦一樁事情?!?/br> 才吩咐完,便看見林白鹿眼下略有青黑,精神也有些疲倦,昨夜他在抱雪閣外守了一整晚,燕明卿頓了頓,道:“罷了,還是讓段成玉去吧,你且去休息?!?/br> 不一會,段成玉捧著手里的東西與林白鹿一道出了枕秋殿,走了一段路,他才小聲問道:“昨夜我未值守,殿下怎么了?聽說后來又去了抱雪閣?” 林白鹿低頭看路,聞言便搖了搖頭,口中答道:“具體情況,我亦不太清楚?!?/br> 段成玉問道:“是與長樂郡主有關(guān)?” 林白鹿皺了一下眉,道:“未親眼所見,不可妄言?!?/br> 段成玉不甚在意,又道:“那便去查查,問一問那個假的清明便是了。” 林白鹿卻道:“她已離開皇宮了。” 段成玉愣了一下,疑惑道:“怎么這么快?” “嗯,”林白鹿輕輕道:“殿下一早親自吩咐的,如今人大約已經(jīng)出了京師了?!?/br> 段成玉皺著眉,喃喃自語道:“那就更奇怪了,昨天晚上到底發(fā)生了什么?長樂郡主也沒宿在宿寒宮里,殿下卻去了抱雪閣,難道是……” “不論發(fā)生了什么,”林白鹿停下腳步,打斷了他的猜測,看著他道:“殿下沒有說,我們便不知道,明白么?” 段成玉有些不耐地敷衍他:“明白了,明白了林嬤嬤?!?/br> 林白鹿也沒生氣,又道:“你此去翠濃宮,記得謹慎言行,特別是殿下的事情,若長樂郡主問起來,你萬不要胡亂說話,免得壞了事情?!?/br> 段成玉簡直服了他了,只能滿口好好好,又調(diào)侃道:“林嬤嬤,您怎么這么婆婆mama的?!?/br> 林白鹿素來脾氣好,任由他說,全沒往心里去,猶豫了一下,提議道:“不如還是讓我去吧?!?/br> 段成玉一聽,怎么會肯?沒好氣道:“你看看你臉色,一副陽氣虧空的樣子,還是快些回去休息吧,殿下交給我的差事,要你來辦算怎么回事?” 他說完,抄起手里的東西,飛快地走了,林白鹿只能嘆了一口氣,揉了揉眉心,抬步往前走去。 沒多久,秦雪衣便聽說宿寒宮又派了人來,她出來才發(fā)現(xiàn)是段成玉,還帶來著一件斗篷和一千兩銀票,秦雪衣有些疑惑,道:“段侍衛(wèi)這是做什么?” 段成玉道:“這是殿下派我送來的,當初郡主托殿下代為典當首飾,這些銀票都是當來的,理應(yīng)交給郡主,至于斗篷……” 段成玉想了想,才道:“殿下說,上回給您的斗篷被燒了,再給您送一件來。” 他一說,秦雪衣才想起來,去萬壽圣宴的時候,燕明卿還特意派人給她送了冠服來,大約是為了掩飾,還讓綠玉她們說什么,是清明求情才求來的…… 想到這里,秦雪衣的心情分外復雜,一時間竟說不上來感覺,她深吸一口氣,問段成玉道:“我有一事,想要問問你?!?/br> 段成玉便道:“郡主請講?!?/br> 秦雪衣便道:“殿下為什么要找人假扮清明?” 段成玉先是愣了一下,才倏然反應(yīng)過來,果然如他之前猜測的那樣,昨天晚上是出了事情,假清明竟被拆穿了,難怪長樂郡主會連夜離開宿寒宮,而殿下也因此事發(fā)了病。 這都是什么事啊,段成玉心里只想罵娘,又罵那個假清明沒用,把一盤好好的計劃全給打亂了。 正在他腹誹的時候,卻聽秦雪衣疑惑喚他道:“段侍衛(wèi)?” 段成玉這才回過神來,輕咳一聲,道:“此事說來話長,殿下她——” 他正要解釋緣由,是因為殿下的病,夜里睡不著覺,才想出找個人來白日里假扮清明,晚上她自己好跟你睡覺。 但是話剛到了嘴邊,林白鹿的叮囑冷不丁地就冒了出來:關(guān)于殿下的事情,不要胡亂說話,免得壞了事情。 段成玉只能咽下話頭,摸了摸鼻子,支吾道:“此事我亦不甚清楚,郡主若想知道,不妨親自問問殿下?!?/br> 說完,段成玉便心想,這樣他總不能算是亂說話了吧? “我知道了,”秦雪衣點點頭,算是接受了這個回答,還笑了一下,接過銀票,笑瞇瞇道:“辛苦段侍衛(wèi)跑這一趟了,不過這斗篷就不必了,還請段侍衛(wèi)帶回去吧?!?/br> 段成玉聽了這話,也無法,見她收下了銀票,只得帶著斗篷走了,回稟燕明卿時,道:“郡主執(zhí)意不肯收這斗篷,屬下勸不了她。” 燕明卿看了一眼那白狐貍毛的斗篷,忽然問道:“除此之外,她還與你說了什么嗎?” 段成玉想了想,如實將秦雪衣的問話說來,燕明卿聽罷,倒是沒什么特別的反應(yīng),表情分外平靜,仿佛在思慮著什么。 她問道:“你是如何答的?” 段成玉立即道:“屬下并未將殿下的病情告知郡主,只說并不清楚其中內(nèi)情?!?/br> 燕明卿忽然伸手扶了一下額,段成玉見她如此,不由提起心來,道:“殿下?” 好一陣后,燕明卿才無力地擺了擺手:“沒事,你下去吧。” 段成玉這才一頭霧水地退下了,待下午回了舍房,林白鹿已醒了,他便將此事說來,林白鹿也是大是扶額,道:“你就沒有從中調(diào)和幾句嗎?便是替殿下辯解幾句也好?!?/br> 段成玉莫名道:“不是你叮囑了,不要將殿下的事情說出去的?再說了,若是辯解,豈不是要將殿下的病告知長樂郡主?” 他道:“此等大事,我怎么能亂說?” 林白鹿便閉了嘴,良久才又嘆了一口氣,道:“罷了?!?/br> 翠濃宮里,秦雪衣一邊扎著馬步,一邊有些走神,小魚頻頻看她,但見她垂著眼,神色有些思慮,便忍不住開口道:“郡主,郡主?” “嗯?”秦雪衣這才回過神來:“怎么了?” 小魚擔憂道:“是郡主怎么了?奴婢看您一個下午都不太高興的樣子?!?/br> 連個笑都沒有,實在有些反常了點。 秦雪衣收了勢,站直身子,她今日心情確實不佳,本以為段成玉奉了燕明卿的命令過來送銀票,也是帶著解釋來的,卻沒想到是她多想了,人家還是什么都懶得說。 想到這里,秦雪衣便覺得有些煩悶,連拳也不想打了,她的性子素來樂觀,鮮少有如此糾結(jié)的時候,就好像有一團棉花堵在心口似的,讓她難受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