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節(jié)
燕薄秋湊過去看了幾眼,隨行的宮人見她感興趣,便立即解釋道:“這是梧州那邊特有的綠萼梅,極其罕見,殿下若是喜歡,可以派人種一些在坤寧宮里。” 燕薄秋卻道:“它怎么才開了幾朵?” 宮人答道:“如今花期才近,開得不好,等再過些日子就全開了?!?/br> 燕薄秋聚精會神地看了一會,那宮人以為她喜歡,便討好道:“殿下,這些都是花苞,奴婢給您折幾枝下來,插在玉瓶里用水養(yǎng)著,等明日一早就能開了?!?/br> 她說著就要去折,然而沒想到燕薄秋竟然不高興了,用力踢了她一腳,生氣地道:“誰許你亂折的?!” 那宮婢怎料她突然翻臉?登時嚇得魂飛魄散,連忙噗通跪在地上求饒道:“殿下饒命,殿下饒命,奴婢再也不敢了!” 燕薄秋怒氣沖沖道:“誰再敢折,本宮就打他的板子!” 眾宮人不敢忤逆她,立即喏喏應是,燕薄秋這才又看向那樹綠萼梅,命令道:“你們派人在這里盯著,等什么時候全開了,我就叫長樂jiejie一起來看。” 眾人俱是應下,過了一會,才有一個宮人顫著聲音提醒道:“殿、殿下,可長樂郡主她,她過些日子就要出宮建府了。” “出宮建府?”燕薄秋頓時愣在了原地,過了一會才道:“誰說的?” 無人應答,燕薄秋的小臉上漸漸浮現(xiàn)怒意,瞪著剛剛開口的那個宮人道:“你再說一遍?!” 那宮人在心里給了自己一巴掌,怪自己多嘴,連忙跪下,磕頭道:“回殿下,是,是內(nèi)務府那邊的消息,說皇上已經(jīng)恩準了,內(nèi)務府在替長樂郡主挑府邸了,若有合適的,不日就能遷入?!?/br> “她沒告訴我!”燕薄秋生氣了,綴滿了珍珠和寶石的小鞋子用力跺著地面,她憤憤地高聲道:“我不許她搬走!她搬走了誰陪我玩?我要去找母后和父皇!” 旁邊冷不丁傳來一個聲音:“她要搬走,關(guān)你什么事情?” 這聲音一出來,眾人俱驚,燕薄秋抬起頭看去,只見一道藏青色的身影自花木后轉(zhuǎn)了出來,那人身形高挑修長,眉眼精致漂亮,神色透出幾分清冷之意,甚至于有些冷冽,竟然是燕明卿。 燕薄秋退了一步,很快她意識到這是示弱,連忙又站住,昂起頭盯著她,大聲反駁道:“我不管!我就是不許!” 燕明卿冷笑一聲,道:“你算哪根蔥?你說的話管用?” 一向清冷淡漠的長公主竟然和才剛滿五歲的四公主當場吵了起來,頓時驚掉了所有人的下巴。 作者有話要說: 秦雪衣:和一個五歲的小豆丁吵架,你要不要臉? 燕明卿:不要,本來就沒臉,要那個做什么? 第一更,月餅節(jié)快落! 抱住小天使們啵啵啵! 下一更在十點半! 第36章 燕薄秋氣呼呼地瞪著對面高她兩個身子的燕明卿,她年紀小,懂得也不多,自然是吵不過對方的,翻來覆去就是那幾句我不許,不可以,我要告訴父皇母后。 燕明卿還能翻著花樣反駁她,最后燕薄秋一個字也嚷嚷不出來了,就使勁瞪她,氣急了沖過去就要咬她的手,豈料下一刻,她的身子驀然騰空,整個人就被燕明卿給拎了起來。 燕薄秋嚇得一個哆嗦,上不著天下不著地的,兩條小短腿不住地踢騰,小臉憋得通紅,憤憤罵道:“你放開我!” 燕明卿全不理會,提著她,把只有膝蓋高的小豆丁給掛在了那棵綠萼梅樹上,燕薄秋嚇得有些發(fā)愣,連忙伸出短短的小胳膊把樹枝給死死摟住了,生怕掉下去。 燕明卿退開一步,打量她一眼,淡淡道:“你最好不要去找你的母后和父皇,若她走不了,我就把你吊起來,掛在皇宮的大門口,讓整個京師的人都能看見你。” 燕薄秋呆呆地看著她,長這么大都是她威脅別人,還從沒被人這么威脅過,嚇得連話都說不出來了,等回過神時,燕明卿已經(jīng)走了,她終于哇地一聲哭了出來。 燕薄秋一邊使勁哭,還一邊罵那些呆立在一旁的宮人們:“狗奴才嗚嗚嗚……還愣著干什么嗚嗚嗚……快抱本宮下來嗚嗚嗚……” 隔得老遠還能聽見后面?zhèn)鱽硭墓鞯目蘼?,段成玉與林白鹿走在后面,彼此對望了一眼,皆是從對方的眼中看見了震驚之色。 他們殿下竟然會吵架,還是跟一個小奶娃娃吵,這傳出去誰會信? …… 養(yǎng)心殿。 崇光帝微微闔著眼,靠在榻邊,耳畔傳來淙淙如流水一般的琴音,悅耳動聽,他的手指也一下一下地應和著那琴音,聽到興起處,還會作捻挑按抹狀,像是他在撫琴一般。 一曲罷了,余音猶繞不散,過了許久,旁邊傳來一個嬌柔的聲音:“皇上?!?/br> 崇光帝這才睜開了眼,仿佛才從那悠遠的琴音中回過神來,他道:“你彈的這首,倒有些別的不同感覺?!?/br> 德妃垂下眼,她知道這個不同的感覺是什么意思,是不像蘇煙暝。 她微微笑道:“是臣妾琴技不精,請皇上恕罪?!?/br> 崇光帝沒接話,他的視線浮在虛空,仿佛在想別的事情,心思不在此處,他時常如此,德妃已習慣了,她推開琴起身,欲言又止道:“皇上……” 崇光帝看向她,道:“愛妃有事要與朕說?” 德妃輕輕咬了咬下唇,猶豫道:“臣妾聽說,長樂要離宮,皇上已恩準了她?” “原來是這事,”崇光帝頷首道:“她親自來求朕,朕便答應了,她如今已經(jīng)及笄,派幾個老成會做事的宮人跟著,想是無礙,你不必擔心她?!?/br> 德妃在他身邊坐下,憂心忡忡道:“畢竟是在身邊養(yǎng)了這許多年,臣妾怎么能不擔心?” 崇光帝嘆了一口氣,道:“可她來求朕,朕……” 他頓了頓,才繼續(xù)道:“朕心里虧欠她,便忍不住什么都想答應她?!?/br> 說到這里,崇光帝便站起身來,負手看向窗外,道:“這些年來,朕一直不敢見她,因為每次見到,都會想起——” 話到此處戛然而止,他猛地閉上了雙眼,面上浮現(xiàn)出痛苦與懊悔之色來,德妃見了,緊緊咬住了下唇。 崇光帝最后睜開眼,低聲道:“讓她出了宮也好,這樣……” 朕心里也不會那樣愧疚了。 …… 冬日越來越冷,時間漸漸過去,轉(zhuǎn)眼一年就走到了頭,元旦要到了,宮里的年味也濃了起來。 雖然崇光帝答應了讓秦雪衣搬出宮去,但是因為年底的事情太多,內(nèi)務府實在是忙不過來,特意派了人來向秦雪衣說了一聲,帶著些請罪的意思,畢竟是崇光帝親自下的命令,無人敢慢待,禮部那邊也定了日子,擇了一個良辰吉日,就在正月十八。 內(nèi)務府的人過來時,還帶了數(shù)個箱子來,賠著笑道:“郡主的冠服已做好了,今日趕著給您送過來,前些日子那些狗奴才都給忙忘了,奴才已狠狠罰過他們了,還請郡主饒了他們這一回?!?/br> 他說完,就讓人把那些箱子一一打開,里面果然擺放著冠服,珠花,金釵等等物事,秦雪衣看了之后,立即便想起當初萬壽圣宴前夕,燕明卿派綠玉送過來的冠服。 只穿過一回,小魚將那些衣服洗得干干凈凈,存放起來了,再看見內(nèi)務府送過來的這些,秦雪衣只覺得心中五味雜陳,無比復雜。 自從那一夜到如今,已有近十日時間,宿寒宮卻再沒有話傳過來,更別說燕明卿了,皇宮這么大,秦雪衣又不常出去,她們甚至一面都未見到。 內(nèi)務府的人走后,秦雪衣才深吸了一口氣,原本那些被壓在心底的情緒又涌了上來,翻騰不休,好像沉淀的泥沙,攪混了一潭水。 小魚擔憂地看著她,道:“郡主怎么不高興了?” 秦雪衣倒在榻上,兩眼盯著房梁,喃喃道:“沒有啊,我高興著呢?!?/br> 小魚道:“您瞧著就是不高興,騙奴婢呢。” 秦雪衣便伸手蓋住了眼睛,長嘆一口氣:“真好,小魚長大了,連我騙你都看得出來了?!?/br> 小魚:…… 她見秦雪衣是真的心情不好,便不敢再打擾她,默默地去收拾內(nèi)務府送來的新冠服了,收著收著,她便覺得這一套沒長公主送的那套好,繡花不夠精致,珠花也沒那么重,就連上面的金片都薄了不少。 小魚正挑剔著,卻聽身后冷不丁傳來了秦雪衣的聲音,道:“你說我要把那一套冠服退還給她嗎?” 小魚嚇了一跳,道:“退給誰?長公主嗎?” 秦雪衣?lián)噶艘幌滦浣?,沒等小魚回答,又自顧自道:“不還了,反正是她送給我的,哪有給了人還要回去的道理?” 更重要的是,若真的還回去了,兩人從此就仿佛再無交集了一樣。 秦雪衣不想這樣,趴在榻上翻了一個身,覺得人生多艱,她性格一向利索干脆,但是萬萬沒想到世界上還有這么難辦的事情,讓人不知如何是好。 都怪燕明卿,她這輩子頭一次這么糾結(jié)。 宿寒宮。 林白鹿與段成玉站在廊下值守,卻見桂嬤嬤帶著幾名宮婢過來了,她看了看緊閉的殿門,問道:“殿下今日都未出來?” 林白鹿點點頭,答道:“是,一整日都沒出門,我已去上書房告知過劉太傅了?!?/br> 桂嬤嬤憂心忡忡道:“怎么突然這樣了……” 而更令她憂慮的是,這情形似曾相識,上一回燕明卿像言言這樣好幾日閉門不出還是在他十歲那年,第一次發(fā)病的時候。 那一次發(fā)病足足折騰了三日三夜,就連崇光帝都被驚動了。 這一次就仿佛是山雨欲來一般,桂嬤嬤看著那緊緊閉合的殿門,心里沉甸甸好似壓了一塊大石,冥冥之中,她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段成玉問道:“嬤嬤要見殿下?” 桂嬤嬤道:“殿下今日的藥還未飲,我派人煎好送了過來。” 她說著略微側(cè)了側(cè)身,后面的婢女手里的朱漆雕花托盤中,正放著一碗熱氣騰騰的湯藥,苦澀的藥味彌漫在空氣中,令人不適。 這幾日燕明卿無法入睡,桂嬤嬤只能又請了陳太醫(yī)過來看診,因著之前的藥不管用了,他重新另開了一個方子,藥也從一日一服,變成了一日兩服。 林白鹿看了看那湯藥,微微頷首,讓開了路,道:“嬤嬤請。” 桂嬤嬤到了殿門前,輕輕叩門,喚道:“殿下,是奴婢,您該服藥了?!?/br> 過了許久,里面?zhèn)鱽砹溯p微的腳步聲,殿門隨之吱呀一聲開了,天光自縫隙間斜斜照了進去,落在了燕明卿的身上。 她有些不適應地略微瞇起眼來,頭發(fā)散落著,眉目間透著幾許疲倦,仿佛還未睡醒。 桂嬤嬤回頭示意,那端著湯藥的宮婢連忙上前,藥獨有的清苦氣味隨即撲面而來,燕明卿好看的面容上浮現(xiàn)幾許煩躁之意,緊緊皺起眉頭來。 這個表情太熟悉了,熟悉得桂嬤嬤心里一顫,她幾乎疑心燕明卿下一刻就要把那碗藥給打翻。 豈料燕明卿深深吸了一口氣,很快壓下了心頭的躁亂,直到表情恢復如初,才伸手端起了那碗湯藥,看也不看,一氣兒喝了。 桂嬤嬤這才放松下來,注意到燕明卿的臉色有些蒼白,精神不振,眼中甚至帶著幾分陰郁之色,遂小心翼翼地問道:“殿下今日睡得如何?” 過了一會,燕明卿才平靜道:“好?!?/br> 只說了這一個字,她就退回了殿內(nèi),伸手把門合上了,天光被盡數(shù)遮住,四周霎時間昏暗下來,如水一般將她整個密密地包裹住,令人喘不過氣。 燕明卿在原地站了許久,才一步步往床榻的方向走過去,她確實還好,沒有發(fā)病,沒有失去意識,那只蟄伏的怪物也還沒有出來,沒有殺死她。 她表情分外漠然,突然停下腳步,把手按在了心口的位置,想道,若是她先一步把那只怪物殺死了,病是不是就要好了? 殿內(nèi)突然傳來一聲清脆的瓷器碎裂聲,門外的桂嬤嬤與林白鹿等人俱是一驚:“殿下!” 待他們不顧一切破門而入時,卻見燕明卿正半跪于地,手里捏著一塊碎瓷片,抬頭朝他們看來,神色卻意外地平靜:“何以如此驚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