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嬤嬤嚇得魂魄都要飛出去了，她死死盯著燕明卿手中的瓷片，好半天才答道：“奴婢、奴婢就是有些擔(dān)心……”

    “剛剛不慎碰到了花瓶，”燕明卿將瓷片扔下，站起身來，拍了拍手，淡淡地道：“嬤嬤派人收拾一下吧?！?/br>
    “是，是，”桂嬤嬤驚魂未定道：“這種事情，奴婢來做便是了，殿下站遠(yuǎn)些，萬萬別傷到了?！?/br>
    燕明卿不置可否，果然起身出去了，林白鹿立即跟了上去，見她的身影消失在遠(yuǎn)處，桂嬤嬤才大松了一口氣，銳利的目光盯緊段成玉，問道：“段侍衛(wèi)，你老實(shí)告訴我，當(dāng)初夜里陪著殿下說話睡覺的那個(gè)人，到底是誰？”

    作者有話要說：　　桂嬤嬤要心肌梗塞啦，有沒有救心丸？！

    算了，讓她去了吧。

    滑稽.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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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7章

    大殿里，崇光帝正靠在軟榻上，手里捏著棋子，一下一下地輕敲著棋盤，對著殘局，眼中露出深思之色。

    門外有個(gè)宮人輕手輕腳進(jìn)來，行禮道：“啟稟皇上，了覺大師已入宮了?！?/br>
    聞言，崇光帝神色一振，立即坐直了身子，將棋子扔入棋盅，吩咐道：“請大師入殿，令派人速去宿寒宮，請長公主過來?！?/br>
    宮人不敢耽擱，連忙去了，崇光帝站起身來，去了前殿，不多時(shí)，一陣沉穩(wěn)的腳步聲自殿外傳來，緊接著一個(gè)身著緇衣僧人入了殿。

    他見了崇光帝，立即雙手合十，念了一聲佛號：“阿彌陀佛?！?/br>
    崇光帝迎上去，道：“數(shù)年不見，大師仍舊精神矍鑠，不減當(dāng)初?！?/br>
    那僧人便道：“陛下亦然。”

    兩人相視一眼，俱是笑了起來，崇光帝讓人給了覺大師看座，有宮人奉了香茶上來，又恭敬退下。

    了覺大師看上去中等年紀(jì)，五官很是平平，若未剃度著僧衣，恐怕沒人看得出這會(huì)是一個(gè)出家多年的和尚，更沒人知道，他的年紀(jì)甚至比崇光帝還要長，今年已六十有八，看上去卻還如在壯年。

    大師的眉目間帶著幾分溫藹之意，叫人見了便覺得很舒服，愿意與他交談，有個(gè)說法，是說人生佛相。

    崇光帝對了覺大師很是尊敬，寒暄了幾句近況之后，這才提起正事：“朕今日請大師入宮來的緣由，大師恐怕也已知道了?！?/br>
    了覺大師明悟道：“是長公主殿下的事情？”

    崇光帝頷首，摒退宮人之后，才道：“大師當(dāng)年說的兇災(zāi)，如今已過了十七年，不知避過去了沒有？”

    了覺大師手中撥著佛珠，微微闔上眼，面露沉思之色，崇光帝見狀便不再出聲，靜靜等待著。

    十七年前，正好是長公主燕明卿出生的那一年，孝嘉前皇后生下了燕明卿之后，便撒手人寰，香消玉殞。

    她生下的，乃是一位皇子。

    這是她為崇光帝生的第三位皇子，前面還有大皇子與二皇子，然而都不足月，便早早夭折了，崇光帝大為悲痛，太醫(yī)說，這是娘胎里帶的病，治不了。

    孝嘉皇后此后一直郁郁，身體不太康健，待生下燕明卿時(shí)，驟然出血，情勢危急，崇光帝顧不得宮人阻攔，執(zhí)意沖入了殿內(nèi)。

    看見他的那一瞬間，孝嘉皇后原本如死灰一般的目光重新又燃起了希冀，她用盡全身力氣，伸手抓住崇光帝的袖擺，氣息微弱地哀求著他，要她的這個(gè)孩子活下來。

    崇光帝心里悔恨難當(dāng)，眼中含淚，連連點(diǎn)頭答應(yīng)，孝嘉皇后這才閉了眼，溘然長逝。

    結(jié)發(fā)夫妻十?dāng)?shù)年，緣盡于此，崇光帝自責(zé)難抑，從此往后，便徹底斷了對蘇煙暝的念想。

    然而孝嘉皇后的這個(gè)孩子，一出生之后，情況便不太妙，如他兩個(gè)早夭的兄長，沒幾日就患上了怪病，高熱不退，夜夜啼哭不止，吃什么都會(huì)嘔吐出來，餓得狠了才能勉強(qiáng)灌進(jìn)去一些，太醫(yī)們皆是束手無策，只能竭力救治，但并無什么效果。

    所有人都知道，這病是治不好的，若是能治，早先的大皇子與二皇子又怎么會(huì)夭折？

    崇光帝急得嘴上都起了燎泡，生怕出什么事情，夜里都不敢睡，守在旁邊不離開。

    皇帝尚如此，宮人與太醫(yī)們就愈不敢掉以輕心，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看護(hù)著這柔弱的苗兒，希望能熬過第一個(gè)月。

    豈料皇子的病情每況愈下，第一個(gè)月底還沒到，眼看就要支撐不住了，有宮人多嘴說或是有妖邪作祟，崇光帝本就心急如焚，聽了之后病急亂投醫(yī)，甚至請了方士道人入宮來，驅(qū)妖作法。

    然而一通折騰之后，并沒有什么效果，小皇子病得更重，連哭都哭不出來了，崇光帝這才意識(shí)到那些方士道人都是江湖騙子，一怒之下，盡數(shù)斬殺了。

    才剛剛殺完，菜市口的血還未干，又有一個(gè)人主動(dòng)找了上來，這個(gè)人就是了覺大師。

    他看了奄奄一息的小皇子之后，對崇光帝道：非是妖邪，乃是災(zāi)禍，他注定有此一禍，只能避開。

    崇光帝急問：如何避？

    了覺大師道：若做女兒養(yǎng)，便能暫避，但知道此事的人越少越好。

    就如他所說，待替小皇子換上女孩裝束之后，又寫了新的玉牒，將小皇子寫作公主，是夜，原本一直反復(fù)的高熱便退了，小皇子也能開始進(jìn)食了。

    自此往后，崇光帝對外一律只說孝嘉皇后生了一對龍鳳胎，皇子已經(jīng)夭折了，活下來的這個(gè)是公主，然而知道事情真相的，只有寥寥可數(shù)的幾人，守口如瓶至今日。

    殿外傳來宮人通稟：“長公主殿下到了?！?/br>
    崇光帝立即道：“讓她進(jìn)來?！?/br>
    燕明卿入了殿，一眼便看見了坐著的僧人，她眉頭輕微動(dòng)了一下，目光平平掃過，對崇光帝行禮：“兒臣參見父皇。”

    崇光帝擺了擺手，道：“來見過了覺大師?！?/br>
    燕明卿看著那和藹笑著的僧人，壓下心底涌起的躁亂之意，平靜地道：“了覺大師?！?/br>
    了覺大師打量著她，好在他態(tài)度甚是溫和，并不讓人覺得冒犯，否則以燕明卿此時(shí)的煩躁?duì)顟B(tài)，會(huì)發(fā)生什么事情就說不定了。

    了覺大師笑呵呵道：“好久不見，殿下已長大了?！?/br>
    燕明卿上一回見他時(shí)，還是在七年前，他第一次發(fā)病，把崇光帝給嚇到了，連夜派人去找了覺大師來京師。

    燕明卿聰明早慧，自幼時(shí)起就知道，自己與別人不同，他明明是個(gè)男兒，卻偏偏要梳女孩的頭發(fā)，穿女孩的衣服，還不能叫別人知道，問起桂嬤嬤時(shí)，她說這都是了覺大師的意思。

    起初他是厭恨這個(gè)了覺大師的，隨著年紀(jì)漸長，當(dāng)年的事情也了解了一些，那些厭恨便散了，只是下意識(shí)地對這個(gè)了覺大師不喜。

    崇光帝將燕明卿近日的情況說了，憂心問道：“大師，他的病情是否又惡劣了……”

    豈料了覺大師打量完燕明卿，竟然笑呵呵道：“殿下如今好得很啊?！?/br>
    “好？”崇光帝見他神色輕松，不似玩笑，疑惑道：“可他近來病發(fā)次數(shù)似乎有些頻繁?！?/br>
    了覺大師一邊撥弄著佛珠，一邊笑著看燕明卿，道：“皇上是慈父心切，但照貧僧看來，災(zāi)禍有破解的跡象，若是不出意外，殿下日后會(huì)越來越好的?！?/br>
    崇光帝聽了頓時(shí)大喜，道：“真如大師所說，那是再好不過了，倘若吾兒能一朝痊愈，朕必于四海之內(nèi)，廣建廟宇，捐獻(xiàn)香火，并親自禮佛?！?/br>
    了覺大師長念了一聲佛號，燕明卿面上依舊淡淡的，無甚表情，他眼底也毫無波動(dòng)，像是并不相信了覺大師的說辭。

    崇光帝心情頗好，又與了覺大師談了一下午的話，才對燕明卿道：“大師要出宮去，你送一送他?！?/br>
    燕明卿頷首，站起身來，與了覺大師一道出了大殿，臨走時(shí)，了覺大師抬起頭，看著崇光帝，良久不語。

    崇光帝見他如此，不由面露疑惑道：“大師還有事情？”

    了覺大師嘆了一口氣：“阿彌陀佛，陛下還需多多注意身體，凡事皆是過往云煙，唯有眼前人與眼前事，才是最重要的?！?/br>
    崇光帝一怔，才微微笑起來，道：“大師的話，朕記下了。”

    了覺大師又誦了一聲佛號，低頭跨過門檻，與燕明卿一道出去了，才剛剛出得大門，游廊上便碰見了一行人，十?dāng)?shù)名宮人簇?fù)碇幻麑m裝麗人過來，那女子眉目秀致，氣質(zhì)沉靜，正是皇后上官氏。

    她手中牽著皇子燕涿，待看見了覺大師，顯然是有些意外，停下腳步道：“這位是……”

    了覺大師也停下，誦了一聲佛號，有禮地道：“貧僧了覺，見過皇后娘娘?！?/br>
    后面的太監(jiān)連忙迎上去來，與皇后道：“娘娘，這位是了覺大師，皇上特意請他入宮講解佛法?！?/br>
    皇后面上露出了然之色，道：“原來如此，大師有禮了，請?！?/br>
    她說完，身后的宮人便紛紛退開，讓出一條路來，了覺大師打了一個(gè)稽首，這才跟著燕明卿往前走，臨行時(shí)還低頭看了一眼，皇后手里牽著的小皇子燕涿，此時(shí)正一下一下地踢著地上的青石板，毫無所覺。

    等出了養(yǎng)心殿的范圍，了覺大師才道：“殿下請留步吧，貧僧自行出宮去便可。”

    燕明卿停了下來，也不堅(jiān)持，吩咐宮人道：“你們送大師出宮，不可怠慢?！?/br>
    宮人們連忙應(yīng)下，了覺大師又叫住燕明卿，笑呵呵道：“多年不見殿下，貧僧這里有一樣?xùn)|西，想要送給殿下。”

    他說著，從衣袖中取出一個(gè)小小的紙包來，那紙包是疊在一起的，上面隱約有金色的紋路，不知畫了什么東西。

    燕明卿頓了一下，才接過來，了覺大師雙手合十，笑著念了一聲佛號：“阿彌陀佛，殿下，貧僧先走了，后會(huì)有期。”

    燕明卿目送身著緇衣的僧人隨著宮人走遠(yuǎn)了，這才低頭看了看手里的紙包，打開一看，是一張黃紙，被裁成得整整齊齊，上面畫滿了金色的線條，凌亂無比，如同稚童的信手涂鴉。

    這個(gè)了覺大師實(shí)在是奇怪，燕明卿不禁皺起眉來。

    暮色天寒，正是傍晚時(shí)候，了覺大師跟著宮人穿過御花園，遠(yuǎn)處傳來了小孩兒的嬉笑聲，脆生生的，叫人聽了心情便明朗起來。

    了覺大師轉(zhuǎn)頭往那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只見一個(gè)四五歲的小女娃娃，頭頂上扎著兩個(gè)小揪揪，正一蹦一蹦地踢著毽子，陪著她踢毽子的是個(gè)十五六歲的少女，穿了一襲艾綠色的衫裙，身姿纖細(xì)，動(dòng)作分外靈活，將個(gè)雞毛彩毽子踢得花樣百出。

    宮人見了覺大師停住腳步，便解釋道：“那是四公主殿下與長樂郡主?！?/br>
    “長樂，”了覺大師面上露出幾分了悟之色，輕輕念道：“長樂永無愁……”

    恰在這時(shí)，秦雪衣也察覺到了身后的目光，轉(zhuǎn)過頭來，卻看見一個(gè)和尚站在那里，慈眉善目地對著她笑了笑，眼神頗有些意味深長，秦雪衣心里下意識(shí)顫了一下，她總覺得那目光能看穿一切似的。

    和尚遙遙沖著這邊雙手合十，打了一個(gè)稽首，秦雪衣的袖子被輕輕拽了拽，燕薄秋正仰起小臉，疑惑問道：“長樂jiejie，你在看什么？”

    “我在看……”秦雪衣抬起頭再看，那和尚已不知何時(shí)不見了。

    作者有話要說：　　燕明卿：呵呵，并不覺得大師多牛逼，還讓我穿了十七年的女裝。

    了覺大師：你的病，等你娶了媳婦就好了。

    燕明卿（立刻變臉）：大師真乃高人！

    今天就一更，不好意思小寶貝們，我今天回家比較晚，明天雙更。

    第38章

    轉(zhuǎn)眼間，元旦便到了，宮里又是要大設(shè)宴席，賜以百官，秦雪衣這回有了冠服，一早小魚就伺候她穿戴妥當(dāng)了。

    待出得翠濃宮時(shí)，正巧碰見了燕懷幽，她被一群宮婢們前呼后擁，只朝這邊看過來一眼，從鼻子里哼了一聲，表示出輕蔑和不屑之意，昂起下巴走了。

    走的速度還挺快，難得沒有口頭找秦雪衣的麻煩，她一時(shí)間竟有些驚奇了，摸了摸下巴，問小魚道：“你有沒有覺得三公主今日有些不對勁？”

    小魚老實(shí)答道：“三公主這些日子都不太對勁，常常不在宮里，據(jù)說夜里才回宮。”

    “算了，”秦雪衣覺得不關(guān)自己什么事，只要燕懷幽別來惹她就行了，她還清靜點(diǎn)兒。

    待到了奉天殿時(shí)，老遠(yuǎn)便看見那大殿燈火通明，恍若白晝，秦雪衣下意識(shí)停了腳步，四下看了看，放眼望去，人影綽綽，唯有滿目朱紫之色。

    小魚道：“郡主在看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