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節(jié)
她右邊是燕薄秋,左邊坐的是燕明卿,時間一長,長公主大約是覺得有些無趣了,他一手支起下頷,側(cè)頭去看一眼秦雪衣,又或者低頭看書案上擺著的書。 而燕薄秋年紀(jì)小,把那無趣表現(xiàn)得更明顯,她拽著秦雪衣的袖子,去擺弄上面繡著的團(tuán)花,坐在她前方的燕涿,兩眼無神地望著前方,眼皮子艱難地睜著,好像隨時要打瞌睡一般。 溫楚瑜:…… 他只能將目光放在唯一認(rèn)真聽課的秦雪衣身上,踱著步子繼續(xù)道:“古時樂舞,大多都是用于祭祀的,流傳至如今,其中不少已然失傳,唯有大韶與大武——” “吧嗒”一聲輕響,有什么東西從秦雪衣身上掉下去,落在席子上,一下子引去所有人的目光,溫楚瑜低頭一看,是一本書,封皮有些皺巴,顯然是被翻看過好些次了,上面龍飛鳳舞地寫著幾個大字:妖鬼奇談。 秦雪衣有點(diǎn)不知所措,她立即扭頭看了燕明卿一眼,燕明卿面不改色,從從容容地伸手,將那本書拾了起來,翻過來倒扣在自己的書案上,然后這才對溫楚瑜道:“一時不慎,將書掉了,溫侍講,請繼續(xù)?!?/br> 溫楚瑜的表情一言難盡,心道,你當(dāng)我瞎了嗎?妖鬼奇談四個大字都不認(rèn)得了? 想歸這樣想,他的目光在那倒扣的書皮上停留了片刻,才挪開去,繼續(xù)用溫和的語氣講解起來。 見溫楚瑜沒有說什么,秦雪衣心里這才大松了一口氣,她還以為這本書要保不住了呢,幸好幸好…… 待到了下午時候,課上完了,溫楚瑜也離開了上書房,皇后派了宮人來將燕薄秋與燕涿接了去,秦雪衣這才跟著燕明卿往外走。 走了幾步,她忽然覺得不太對,問道:“書呢?” 燕明卿先是沒明白,道:“什么書?” 秦雪衣道:“那話本呢?” 兩人再轉(zhuǎn)回上書房,卻無論如何也尋不見了那本妖鬼奇談,秦雪衣滿面疑惑道:“明明之前是放在書案上的,怎么會不見了?我還沒看完呢?!?/br> 燕明卿若有所思,片刻后安慰她道:“不妨事,只是手抄本罷了,你若想看,我去把原書拿給你?!?/br> 一聽丟的是手抄本,秦雪衣頓時放下心來,沒再繼續(xù)追究下去了。 日頭漸漸落在了金瓦后,將影子拉得長長的,身著紫色官服的年輕人正慢吞吞地走在宮道上,他低著頭,手里拿著一本書,不時看上兩眼。 右前方忽然傳來了一個聲音喚道:“溫大人?!?/br> 青年立即抬起頭,順便將書卷起,手背在了身后,對來人微微一笑:“原來是徐大人?!?/br> 那徐姓官員笑著奉承道:“溫大人就連走路亦是手不釋卷,如此勤學(xué),實在是吾輩之楷模??!” 溫楚瑜謙虛道:“哪里哪里,徐大人謬贊了?!?/br> 他背后手中拿著的那卷書,封皮上赫然四個大字:妖鬼奇談,正是秦雪衣與燕明卿弄丟的那一本。 …… 沒多久,秦雪衣跟著長公主燕明卿一道去上書房讀書的事情為德妃知曉了,還未來得及發(fā)作,崇光帝又在她面前夸贊了秦雪衣一通,贊她聰慧好學(xué),不愧是蘇煙暝之女,德妃面上帶笑,暗地里卻差點(diǎn)咬碎了銀牙。 她稍一疏忽,秦雪衣就折騰了這種事情出來,她和她的那個娘一樣,仿佛天生就能迷惑人,皇上喜歡她,皇后也為她說話,就連對所有人都不假辭色的長公主燕明卿也青睞于她,所有人都喜歡她。 所有人都喜歡蘇煙暝。 所有人都喜歡秦雪衣。 德妃兩眼中閃過深深的憎恨與厭惡之色,她下意識伸出右手,輕輕啃咬起指甲來,不行,這樣下去…… 秦雪衣不就是與蘇煙暝一樣了么? 不可以! 從前她被蘇煙暝壓一頭,如今,憑什么她的女兒還要比不過秦雪衣?! 德妃收回心神,冷聲問宮婢道:“三公主呢?” 幾個宮婢俱是紛紛垂頭,一人答道:“奴婢這就去請三公主,娘娘稍等片刻。” 不多時,燕懷幽便過來了,她穿著雪青色的宮裝,妝容精致,顯然是才回來不久,德妃銳利的目光將她下而上地掃過一遍,最后停在她發(fā)間的鳳蝶穿花簪上,問道:“你去哪里了?” 燕懷幽的眼神飄了一下,支吾答道:“兒臣……兒臣只是出宮轉(zhuǎn)了轉(zhuǎn)?!?/br> 自己生的女兒,德妃豈能不清楚她話里的真假,手按著圈椅扶手,森冷冷地問道:“果真?” 燕懷幽本就怕她,這會兒頓時有些慌了,連忙跪了下來,道:“兒臣、兒臣去找了昭華,只是說說話而已!母妃別生氣?!?/br> 德妃審視著她,片刻后,才微微抬了抬下巴,旁邊的宮婢立即上前將燕懷幽扶了起來,她面上原本還有些忐忑之意,但見德妃表情恢復(fù)如往常一般,心里才終于松了一口氣。 德妃朝她招了招手,道:“來母妃這兒。” 燕懷幽連忙上前,挨著德妃坐下來,道:“母妃深夜喚兒臣前來,可是有事?” 德妃拉著她的手拍了拍,道:“是有事,明天你不要再出宮了,母妃與你父皇說過了,從明日起,你去上書房讀書。” “讀、讀書?”燕懷幽頓時愣在了當(dāng)場,她自十四歲起,就不必再跟著太傅學(xué)習(xí)了,怎么今天突然又來了這么一出? 她還惦記著溫楚瑜呢。 燕懷幽頓時面露難色,試圖掙扎一下,猶疑道:“母、母妃,可我不是前年就已不再去上書房了嗎?” 德妃一雙美目盯著她,仿佛能看穿她的小心思一般,道:“秦雪衣去得,你為何去不得?再說了……” “你不是對溫尚書家中的那個大公子有意嗎?母妃想想他叫什么來著?溫楚瑜,現(xiàn)任兵部郎中?” 燕懷幽臉上頓時一紅,垂下頭去,卻聽德妃又道:“溫郎中如今在上書房教導(dǎo)功課,你難道不想去見見他嗎?” 作者有話要說: 來了,來了。 二更~么么噠~ 讓大家過得更刺激一點(diǎn)吧~ 第44章 次日一早,秦雪衣與燕明卿說著話,一道去上書房,大多數(shù)時候都是她在說,燕明卿就聽著,段成玉與林白鹿兩人跟在身后。 一邊走,一邊聽前面的長樂郡主道:“我還以為那只女鬼會把那個公子吃了呢,結(jié)果沒吃。” 她滿是疑慮道:“怎么沒吃呢?” 段成玉:…… 他素來怕這些東西,此時更恨不得把耳朵給堵上,倒是林白鹿忍不住失笑,無奈搖首。 燕明卿便答道:“或許是因為她對那公子猶有舊情,舍不得吃他?!?/br> 秦雪衣訝異道:“那公子有負(fù)于她,還將她害死了,她怎會舍不得?若我是那女鬼,必要以眼還眼,以牙還牙,方能一解心頭之恨?!?/br> 末了,她又評論道:“這女鬼不行。” 這回便是燕明卿也不由沉默了,秦雪衣打了一個長長的呵欠,道:“我還以為是多可怖的鬼故事,沒成想就是些才子佳人的恩怨情仇,沒甚意思。” 燕明卿斜睨她,道:“既然沒意思,為何你還看到子時都不肯睡?” 秦雪衣彎起眼露出一個甜甜的笑,道:“看都看了,總要有始有終才是……” 她一邊說著,踏進(jìn)殿內(nèi),卻驚訝地發(fā)現(xiàn)早已有人了,燕懷幽穿著一襲丁香紫的華麗宮裝,耳著明月珰,頭戴金步搖,顯然是精心打扮過,這大冬天的,雖說今日放晴,但是氣溫仍舊很低,稍在陰涼處,便凍得人直發(fā)抖。 秦雪衣穿著厚厚的上襖和百迭裙,裹成了一個球,此時看著燕懷幽那大袖飄飄,單薄的衫子,又是紗又是綢的,都忍不住打了一個哆嗦。 尤其是她還坐在最前排,正對著大開的窗口,冷風(fēng)嗖嗖穿堂而入,帷幔輕搖,秦雪衣清清楚楚地看見了燕懷幽脖子上雞皮疙瘩一粒粒站起來了,她面上還若無其事,仿佛分外自在從容一般。 不知她今日是抽的什么風(fēng),居然也跑過來聽課。 秦雪衣眼帶疑惑地看了燕明卿一眼,無聲地發(fā)問:她怎么回事? 燕明卿也無聲回答:我怎么知道? 燕懷幽也發(fā)覺兩人進(jìn)來了,略微轉(zhuǎn)過頭來,起身對燕明卿施禮:“懷幽見過皇姐,皇姐萬福?!?/br> 秦雪衣眼睜睜地看著燕明卿的臉倏然就沉了下去,并沒有接話,空氣頓時尷尬了起來,燕懷幽站在那里,不知道自己又哪里得罪了他。 燕明卿仿佛沒看見她似的,徑自坐了下去,對秦雪衣道:“坐,太傅要來了。” 燕懷幽的表情頓時難看無比,她握緊了手,尖利的指甲刺入手心,憤憤然地瞪了秦雪衣一眼,扭身又坐下了。 秦雪衣一臉的莫名其妙,正在這時,燕涿被宮人送來了,他的神色有些懨懨的,看起來沒什么精神,當(dāng)然了,他每日要上課的時候都沒什么精神,如喪考妣一般。 倒是小團(tuán)子燕薄秋今日沒來,秦雪衣問道:“秋秋呢?” 燕涿坐下來,無精打采地道:“她病了,今日不來讀書。” 秦雪衣的心頓時提了起來,道:“怎么病了?嚴(yán)重么?” 燕涿撇了撇嘴,道:“不知道,不過我倒覺得像是假的?!?/br> 他說到這里,小小的臉上不由浮現(xiàn)出大大的疑惑,道:“為何她假裝病了,母后就信她,我裝病,母后卻不信我?” 秦雪衣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他,燕涿百思不得其解,只能沮喪地擺出書來,老成地嘆了一口氣:“若病的那個人是我就好了,這樣就不必來上課了?!?/br> 秦雪衣:…… 你們當(dāng)真是兄妹情深啊。 眼看時辰差不多了,太傅如往常那般準(zhǔn)時來了上書房,待踏進(jìn)殿內(nèi)的那一刻,燕懷幽臉上剛剛綻放出來的微笑頓時凝固住了,她震驚地盯著劉太傅打量了半天,不死心地探頭去看大殿門口,那里空無一人。 母妃不是說,太傅是溫郎中嗎?怎么是個糟老頭子? 劉太傅倒是沒察覺到燕懷幽的情緒變化,眼看又多了一位公主來聽學(xué),他甚是開懷,挼著胡須高興地道:“三公主也來了,幾位殿下都如此勤學(xué),甚好,甚好??!” 燕懷幽:…… 她的熱情幾乎以rou眼可見的速度冷卻下來,劉太傅雖然有些不解,但是并未說什么,按照往日的習(xí)慣,開始講起學(xué)來。 秦雪衣、燕明卿和燕涿等人,每人學(xué)習(xí)的進(jìn)度都不一樣,他便要花費(fèi)更多的心思,分別挨個給每個人都講,講到口干舌燥了才停下來休息。 燕懷幽與燕涿俱是心不在焉,唯有秦雪衣與燕明卿兩人認(rèn)真聽學(xué),于是劉太傅在教導(dǎo)的時候,不免有些偏頗了。 既不是溫楚瑜教書,燕懷幽就真的半點(diǎn)都坐不住了,醉翁之意不在酒,她又不是真的來聽講學(xué)的,等到了午時,便對劉太傅告假,說自己身體忽感不適,要先回去了。 劉太傅自然是連忙答應(yīng)下來,又叮囑她回去看太醫(yī),身體要緊,末了又打量一眼,誠懇勸道:“殿下,冬日天冷,還是要多穿一些,注意身體,別受了涼?!?/br> 燕懷幽勉強(qiáng)扯了嘴角笑笑:“多謝太傅關(guān)心?!?/br> 說完就匆匆離開了,簡直一刻都不肯多留,等她一走,燕涿便跳了起來,委屈地控訴道:“太傅!她也是假裝病的,為何您肯放她回去?” 劉太傅挼著胡子微微笑,道:“三公主殿下心思不在此,何必在這里受凍呢,小殿下您就不一樣了,您是心定不下,來來來,下官這里還有一首詩,您抄個幾遍,背一背,能靜心凝神?!?/br> 燕涿:…… 坐在后面的秦雪衣感覺到他都快要哭出來了,心里不免為小皇子鞠了一把同情淚。 課一直上到了下午,秦雪衣一邊抄著詩,燕明卿在旁邊皺著眉看,道:“你這字……” 他才起了個頭,秦雪衣放下筆,把那張紙舉起來,左看右看,道:“我寫得不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