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節(jié)
地上跪著的太監(jiān)顫聲道:“奴才已尋遍了整個皇宮,沒有人見過胭脂姑姑,不知道她、她是不是已經(jīng)出宮去了?!?/br> 德妃猛地將手里的團扇砸向他,怒道:“那就派人去查?。』钜娙怂酪娛?!” 那太監(jiān)嚇得一迭聲道:“是,是!奴才這就去,這就去。” 正在這時,門外奔進來一個宮婢,德妃見她神色慌張,沒好氣罵道:“還有沒有規(guī)矩了?” 那宮婢撲通一聲跪下,急急道:“娘娘,皇上來了?!?/br> 德妃猛然坐起,抬頭看向門外,果然見到崇光帝的身影自前庭朝殿門口走來。 她連忙起身下榻,剛剛站定,崇光帝便進殿來了,他的臉色沉沉,似有怒意,德妃心里陡然一緊,不知為何,她竟生出幾分不好的預(yù)感。 崇光帝的視線緊緊盯著她,帶著迫人的壓力,所有人大氣都不敢出一聲,空氣莫名緊繃,直到崇光帝一抬手,沉聲吩咐道:“都下去?!?/br> 殿內(nèi)所有的宮人得了吩咐,陸續(xù)垂首退下,德妃緊緊攥著手指,面上勉強露出一個笑來,道:“皇上今夜怎么突然來了?” 崇光帝沒什么情緒地道:“朕來看看你。” 他冷冷地打量著德妃,忽然道:“你穿這一身,倒也很合適。” 德妃心里一突,她往日需要侍寢,或者覲見崇光帝的時候,都是穿的素色衣裳,看起來淡雅清新,可素色并不是她喜歡的顏色。 她身上此時穿著緋色的宮裝,色澤艷麗,卻襯得德妃的臉色有些蒼白,她的嘴唇動了動,勉強道:“謝、謝皇上夸獎。” 崇光帝走近一步,將她的下頷捏著抬起來,他手勁很大,德妃一時吃痛,柳眉輕顰,眸中盈了水光,透著驚慌:“皇上?” 崇光帝神色冷漠地盯著她,確切地說,是盯著她眼角的那一顆朱砂痣,他突然伸出手指,來回用力地擦拭著那一顆痣,直擦得德妃的眼角都紅了,那顆被點綴上的朱砂痣也沒了。 崇光帝冷笑一聲,用力將她推開,道:“你還想騙朕到幾時?” 德妃撲倒在榻上,不住搖首,云鬢散落,金釵墜了下來,狼狽萬分,她哀泣道:“臣妾沒有騙皇上啊?!?/br> “沒有?”崇光帝眼中怒火愈熾,他憤然道:“當(dāng)年秦御史的事情,你沒有騙朕?蘇煙暝的事情,你沒有騙朕?長樂的事情,你沒有騙朕?” 他每說一句,德妃的臉就變得越發(fā)慘白,崇光帝怒不可遏地指著她罵道:“你如今還有臉說,你沒有騙朕?她從未對不起過你,蘇云寒,你何以如此惡毒,要讓她家破人亡?” “你這種人,怎么配?” 德妃的眼眶通紅,驀然抬起頭盯著崇光帝,反問道:“秦御史獲罪之后,皇上難道真的不高興嗎?” 崇光帝呼吸猛地一滯,他語氣艱澀道:“朕沒有……” 德妃哈地一聲笑出來,道:“皇上不就是在等著蘇煙暝入宮來,向您求情,您正好抱得美人歸?” 崇光帝怒聲罵道:“胡說!朕沒有這么想!” 德妃卻恍若未聞,她的表情惡毒而刻薄,宛如瘋了一般,自顧自道:“我憑什么讓蘇煙暝入宮?從小到大,所有人都覺得我處處不如她,長得不如她美,脾氣不如她好,才情不如她優(yōu)秀,可是那又如何?” 她突然大笑起來:“哈哈哈可是她現(xiàn)在死了??!” “蘇煙暝已經(jīng)死了??!她一個死人如何能跟我比?” 德妃的每一句,都宛如尖刀刺入崇光帝的心里,她看著帝王滿面痛苦之色,心中騰升起一種扭曲的快意,輕聲道:“臣妾這都是為了皇上好啊,覬覦臣妻,日后流傳于史書,豈不是要令皇上威名受損?” 崇光帝猛地抓起手邊的茶盞擲向她,怒道:“你住口!” 茶盞中的熱茶灑了德妃一頭一臉,茶湯順著鬢發(fā)流下來,使她分外狼狽,崇光帝喘了一口氣,雙目通紅地瞪著她,咬牙切齒道:“你聽好,蘇云寒,朕從未想過讓她進宮,即便朕再喜歡她,也不恥于陷害忠良,霸占臣妻,你所以為的,不過是因為朕喜歡她罷了,可朕喜歡上一個人有錯嗎?” “若是可以,朕寧愿自己從未喜歡過她!” “當(dāng)初你祖父與父親獲罪入獄,全族連坐,是你的jiejie蘇煙暝苦苦周旋,你才可以不必像她一樣流落青樓,你才能有今日的榮華富貴,可你做了什么?你害她家破人亡,投水自盡?!?/br> 崇光帝眼中痛色明顯,怒斥道:“你這樣的薄情寡義,惡毒心腸,就不怕遭了報應(yīng)嗎?” 德妃臉色慘敗,她的嘴唇蠕動了一下,道:“不、不……她給我的,我都還給她了,我救了她女兒,我不欠她的!” “你說長樂?”崇光帝驀地冷笑起來:“當(dāng)初她不過一個兩三歲的稚兒罷了,秦御史的罪也不至于連累到她,朕是看她年幼失怙,你是她唯一的親人了,才讓她養(yǎng)在你的膝下,這么多年,你又是如何對她的?” 德妃不住搖首,崇光帝痛恨地盯著她,道:“你對不起秦家的任何人,午夜夢回,你就不怕秦御史和她來找你嗎?” 德妃猛然一顫,眼中浮現(xiàn)出驚慌之色,崇光帝不想再看她了,厭惡地移開視線,轉(zhuǎn)身大步走了出去。 德妃伏在軟榻邊,神色怔怔的,等回過神來時,卻見有兩名身形高大的太監(jiān)走了進來,她慌張道:“你們是什么人?” 那兩名太監(jiān)道:“回娘娘的話,奴才奉了皇上的旨意,來請娘娘挪個地方?!?/br> 他們說完,便上前一步按住德妃,德妃驚慌地掙扎起來,怒罵道:“大膽!你們要做什么?快放開本宮!” 那兩人并不理會她的叫嚷,互相對視了一眼,抓起德妃便往外拖去。 …… 御書房。 御案的下首位置擺放著一張書案,上面堆滿了奏折,皇后上官氏正坐在書案旁,手中拿著筆蘸了朱墨,往奏折上批,在她的對面,亦是擺放了一張書案,小皇子燕涿坐在書案后,捉著筆練大字。 小孩兒心性不定,更何況燕涿的性格素來跳脫,坐一會兒就開始扭動,好似屁股上長了釘子似的,皇后抬頭看了一眼,燕涿立即僵住,不敢再動,老老實實地繼續(xù)寫起來。 正在這時,外面?zhèn)鱽砹艘魂嚰贝俚哪_步聲,皇后手中的筆一頓,然后放下來,才剛剛站起身,御書房的殿門就被用力推開了,崇光帝大步邁了進來,風(fēng)風(fēng)火火。 “都出去!” 皇后俯身行禮之后,二話不說,立即拉起燕涿離開了御書房,所有伺候的宮人也都退了出去,燕涿看著緊閉的殿門,疑惑地問皇后道:“母后,父皇他怎么了?” 皇后摸了摸他的頭,道:“母后也不知道?!?/br> 空無一人的大殿中,崇光帝徑自沖到了書架旁,將上面的畫軸全部抱了下來。 但是因為畫軸過多,占了整整大半個書架,稍有一個不慎,就開始稀里嘩啦地往下掉,他卻不管,把那些畫扔在了地上。 十來年的嘔心瀝血之作,崇光帝每年至少畫了近百張有余,堆在一起,宛如一座小山,他拿起一個燭臺,凝視了許久,才決然地將燈油傾倒上去。 火光呼啦一下就躥了起來,將那些卷軸皆盡吞沒,女子柔美清麗的面孔,在暖黃的火光中顯得那般漂亮,宛若活了似的。 崇光帝恍惚地想起來,那一年,她跳的一曲鸞凰舞,亦是如這火一般熱烈。 火光刺痛了他的眼,從前他總想著,若有來世,他一定要先遇上她,可如今他卻不這么想了。 帝王低聲喃喃地道:“倘若真有來世,朕不想再喜歡你了……” 門外,燕涿忽然指著御書房的殿門叫道:“母后,著火了!” 皇后一看,立即驚聲道:“來人!皇上還在里面!” 宮人們連忙撞開了門,卻見崇光帝正將一卷畫軸拋入了熊熊火堆中,抬眼朝眾人看來,冷漠地道:“誰許你們進來的?” 屋子里煙熏火燎,不知是不是因為煙太大了的緣故,崇光帝的眼眶通紅,皇后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那堆燃燒的畫軸,平靜地道:“臣妾以為走水了,還望皇上勿怪?!?/br> 她說完,便沖眾人使了一個眼色,所有人立即再次退出了御書房。 深夜時分,皇后乘著鳳輦回了坤寧宮,不多時就有宮人來稟告,低聲道:“啟稟娘娘,德妃娘娘投井了?!?/br> 皇后一怔,表情倒沒什么詫異,只是道:“人呢?” “死了。” 皇后面孔沉靜,道:“本宮知道了,派人好生收斂一番,至于其他的,還是按宮里的規(guī)矩來。” 她頓了片刻,道:“至于要不要入皇陵,還得看皇上的意思?!?/br> 不過看這勢頭,恐怕是有些難了。 那宮人退了下去,不多時,皇后的貼身宮婢碧鳶上前來,將一盞茶捧給她,低聲道:“娘娘,胭脂來了,在外頭等著求見?!?/br> 皇后接過茶盞,想了想,道:“讓她進來吧。” “是?!?/br>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還有一更,我正在寫。 沖鴨!??! 德妃的戲份就到這里了,以后也不會再出來蹦跶啦!~ 當(dāng)然了,除非作者君腦一抽,寫她詐個尸~ 第110章 簾子被打起,一名宮婢跟在碧鳶的身后進來了,低垂著頭,到了皇后面前,先是跪了下去,恭恭敬敬地磕了一個頭:“奴婢見過皇后娘娘?!?/br> 皇后將茶盞放下,望著她,輕聲擺了擺手,道:“起來吧。” “是,謝娘娘?!?/br> 胭脂謹(jǐn)慎地爬起身來,仍舊是低垂著頭,皇后冷不丁道:“德妃死了。” 胭脂渾身一震,頭垂得更低了,皇后打量著她,道:“你在德妃身邊這么多年,她待你如何?” 聞言,胭脂終于慢慢抬起頭來,她不敢直視,只將目光落在皇后的下頷位置,答道:“不論德妃娘娘待奴婢如何,奴婢的主子從始至終只有一個,那就是皇后娘娘。” 皇后輕笑起來,道:“倒是個伶俐人。” 她站起身來,曼聲道:“如今德妃已死,想必你也無處去了,就先待在坤寧宮吧,等這陣過去了,本宮再另外安排你?!?/br> 胭脂松了一口氣,道:“是,奴婢謝過皇后娘娘恩典?!?/br> 皇后正欲離開,忽然想起一事,問道:“你之前是被長公主送到了養(yǎng)心殿?” 胭脂的心狂跳起來,她下意識垂下頭,屏住呼吸,小心答道:“回娘娘的話,是?!?/br> 皇后面上浮現(xiàn)若有所思之色,道:“他問了你什么?” 胭脂立即道:“長公主殿下只問了奴婢,有關(guān)于德妃娘娘與秦夫人當(dāng)年的事情,奴婢都照實回答了,除此之外,他沒再問什么?!?/br> 皇后這才頷首,道:“去吧?!?/br> 胭脂行了一個禮,恭敬地退出了大殿,夜風(fēng)輕輕吹來,將廊下的燈籠微微晃動著,她這才驚覺自己的后背出了一身冷汗,將衣衫都浸透了,泛著涼意。 大殿內(nèi),碧鳶扶著皇后往后殿走,一邊問道:“娘娘信她?” 皇后卻笑了,道:“有什么信不信的,本宮需要去倚靠一顆棋子嗎?” 碧鳶下意識搖搖頭,皇后便淡淡笑道:“既然不必,又何必在意這枚棋子是黑是白?” 碧鳶一時語塞,回不上話,看著皇后款款往殿內(nèi)去了。 …… 一輛馬車自皇宮駛出來,往長公主府的方向行駛而去,馬車上,秦雪衣一直沒有說話,反常地沉默著,倒叫燕明卿有些意外,他低聲道:“你怎么了?” “嗯?”秦雪衣回過神來,眼神有些放空,道:“我在想事情?!?/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