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節(jié)
燕明卿下意識從書里抬起頭來,道:“怎么了?” 秦雪衣道:“卿卿,你穿過男人的裝束么?” 聞言,燕明卿一愣,搖搖頭,然后又點點頭,道:“從前在抱雪閣,穿過一回?!?/br> 但僅此而已,之后就再也沒有穿過了,他大多數(shù)時間都要去上書房和御書房,哪里有那種時間? 秦雪衣卻托著腮,目光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燕明卿今年又長高了一些,肩寬腿長,身材修長,卻略顯清瘦,若他真是女子,也只會被認為體型過于高挑了些,但是高的女子也不是沒有,秦雪衣從前打拳的時候就遇到過,一米八的小jiejie,一拳掃過去能打翻三個大漢。 因此秦雪衣一直沒有懷疑過燕明卿,待如今知道他是男人,不覺生出幾分疑惑來,道:“卿卿,從來沒有人懷疑過你么?” 燕明卿將手中的書放下,失笑道:“誰敢懷疑?” 他道:“我十歲便被賜了封號,冊為長公主,是父皇親自寫的冊書?!?/br> 這種情況下,懷疑長公主,不就是懷疑崇光帝?普天之下,大概沒有誰敢有那個膽子,人們最多也就是覺得長公主長得粗壯了些。 秦雪衣望了他好一陣,忽然道:“卿卿,我想看你穿男裝的模樣?!?/br> 燕明卿微怔,才道:“可是府里沒有?!?/br> 秦雪衣頓時有些失望,但轉念一想,過不久卿卿就要恢復身份了,也不急在這一時。 想到這里,她便擱了玉梳,伸了一個懶腰,道:“時候不早了,我們睡覺吧?!?/br> 她脫了外裳躺在床上,蓋好被子,對站在床邊的燕明卿露出一個笑,眉眼彎彎,道:“卿卿,晚安?!?/br> 然后她伸手一拉床頭的繩子,床帳便徐徐落下來了,將燕明卿擋在了外頭。 燕明卿:…… 他現(xiàn)在就是很后悔。 自從他上次挑明了身份之后,秦雪衣便再也不跟他一張床睡覺了,別說分兩個被窩睡,但凡燕明卿靠近床一點,她就臉紅,半宿都睡不著,翻來覆去的,恨不得把身子擠進墻壁里。 第二日起來的時候,呵欠頻頻,盯著兩只烏青眼,精神極差,眼看著得了少眠癥的人從燕明卿變成了秦雪衣,最后他無法,咬咬牙,只能去軟榻上躺著,秦雪衣這才終于順利睡著了。 所以,如今他們雖然仍舊一間屋子睡覺,但是燕明卿在軟榻上已經(jīng)睡了快小半個月了。 雖說有得必有失,但是燕明卿發(fā)自內心里覺得,這次失去的代價,未免也太大了些。 早知道他就不說了,等父皇的圣旨下來不好嗎? 作者有話要說: 卿卿的福利,莫得了。 太慘了,真的。 哈哈哈哈哈(幸災樂禍的作者君) 第120章 御書房內。 底下的內閣大臣們正在議事,崇光帝坐在御案后,有些走神,精神看起來頗是頹靡。 他今日上朝,又被曹勛氣到了,崇光帝突然意識到,倘若議儲這個事情一日不解決,曹勛就一日不會罷休。 這真是個牛脾氣,想到這里崇光帝就有些生氣,之前外放了那么多年,再回來也沒見有半點長進。 崇光帝越想越氣,恨不得再把他貶黜出京了事。 但曹勛如今也是二品大員,真要貶他,也不是輕輕松松那么一句話的事情,說不定還要引得其他大臣上奏陳情,到時候更麻煩了。 崇光帝煩得不行,卻聽下面林如易冷不丁問了一句:“陛下以為此事如何?” 崇光帝一愣,他剛剛滿心煩躁,壓根就沒聽到他們議的什么事情,如何接話? 眼看著五位大臣齊刷刷地望過來,洗耳恭聽,崇光帝憋了半天,最后想起了什么,突然看向燕明卿,道:“明卿如何看?” 這話一出,不僅燕明卿,在場所有的大臣都是一愣,也跟著齊齊望向旁邊坐著的長公主殿下,長公主旁聽議事這么久了,卻從未參與過,大臣們每回來了都見他在,議完了他也走了,不聲不響,宛如一個隱形人似的。 這還是崇光帝頭一次當眾問他的見解。 燕明卿站起身來,先是恭謹?shù)匦辛艘粋€禮,才道:“兒臣以為不可?!?/br> 一上來就唱了反調,還是同內閣首輔大臣林如易,其余幾人都有些吃驚,便是林如易也露出點訝異的神色。 崇光帝頓時來了點興趣,盡管他不知道剛剛討論的是什么,但是這不妨礙他湊熱鬧的心思。 他道:“你且說來聽聽?!?/br> “是,”燕明卿道:“方才林閣老說,河東與懷北剿匪大捷,欲將俘獲的匪人招入軍營,充作兵士,兒臣以為萬萬不可,匪類之所以為匪,自然是犯下了不法之事,未被繩之以法也就罷了,充入軍營,讓受害的百姓如何作想?” 林如易一聽,便道:“長公主殿下有所不知,今年山陰哞江和金沙河一帶發(fā)了洪澇,大水淹了足足五個大省,河東和懷北的這些匪類,多是流民,有四千人之多,若是按照我朝律例,當徒十五年,流放三千里,十五年牢獄,且不說懷北與河東各州府的大牢夠不夠分,便是給這四千多人供給整十五年的牢飯,便是一個頗為驚人的數(shù)目了,粗略估計,大概抵得上我大齊所有省份三年的糧食收成。” 他解釋到這里,和善笑笑,像是在看一個不懂事的晚輩,道:“更何況,先帝在時,輕徭役,減賦稅,如今的軍營已不如從前充盈,若能將這些流民安放,也不失為一個兩全其美之法?!?/br> 上邊的崇光帝認真聽了,覺得頗有道理,不住點頭,下一刻卻聽燕明卿道:“可林閣老有沒有想過,這些人已不是流民了?!?/br> 林如易一愣,燕明卿繼續(xù)道:“他們尚未成為匪類之前,自然是大齊的百姓,可一旦他們拿起了刀劍,便是大齊的犯人?!?/br> 燕明卿沒什么表情,道:“王子犯法,尚與庶民同罪,何以到了這些匪徒身上,卻要放他們一馬呢?” 他如此直言,林如易不免有些跌面子,但是并未生氣,耐著性子,道:“臣并不是要為他們開脫,請殿下不妨想想臣方才說的,若是讓這些匪徒什么也不做,就蹲在大牢里整十五年,和讓他們去軍營里,練習拳腳,成為一名士兵,來日守衛(wèi)我大齊疆土,究竟哪一方更好?” 上面的崇光帝下意識張了張口,想說,自然是后者更好,但是他見燕明卿還有話要說,便住了口,饒有興致地聽著。 這大概是崇光帝這么多年以來,頭一次認認真真地聽臣子們議事了。 聽了林如易的一番話,燕明卿不假思索地道:“我以為,二者都不可取?!?/br> 林如易眉頭微跳,燕明卿繼續(xù)道:“何必非要二者取其一?四千匪徒,不如全部流放邊疆,為我大齊修筑高墻,抵御外敵,豈不是兩全其美?” 聞言,林如易的眉頭略微皺起,燕明卿淡聲道:“百姓犯了法,便是犯人,怎能不受律法處治?” 林如易下意識道:“未必不可教化?!?/br> 燕明卿笑了一聲,道:“既然如此,有這個心力,為何不教化那些從未犯過罪的清白百姓,反而要去教化這些犯人呢?” 林如易頓時啞口無言,燕明卿轉向崇光帝,拱手道:“此乃兒臣之拙見,讓父皇與諸位大人見笑了?!?/br> 坐在上頭的崇光帝這會又覺得他說的十分有道理,不住點頭,然后看向林如易,試探道:“林閣老覺得如何?” 林如易憋了半天,道:“殿下說得好,不過如今軍營士兵匱乏,此乃大事,征兵之事,也要盡早提上日程了?!?/br> 若不是軍營少兵,他也不會有這一番提議,但如燕明卿所說,將犯了事的匪徒納入軍營,或許真的有欠考慮,林如易心里不由嘆了一口氣,又望了望燕明卿,卻見他已經(jīng)坐回去了,不聲不響,如之前一樣安靜。 他不禁想,若長公主殿下是個男子就好了,他們這些臣子都是先帝那時候提拔留下來的,先帝去了之后,朝堂的新秀竟屈指可數(shù),就那么零星幾個而已,眼看著他們這一撥人都到了乞骸骨的年紀了,儲君卻還未立,就算立了又如何?小皇子今年才五歲。 崇光帝登基這么多年,他的所作所為,其實明眼人都能看出來,皇帝心思并不在朝事上。 林如易抬頭一看,果然見上面坐著的崇光帝兩眼放空,又開始走神了,罷了,好在今日沒打瞌睡,也還過得去,若打了瞌睡,他們幾個臣子還要輪流咳嗽一聲來提醒皇帝,這么一天下來,喉嚨都要咳痛了。 議事散了以后,幾個大臣照例退出御書房,一同往外走,戶部尚書龐清嘆了一口氣,伸手捶了捶腰,旁邊的禮部尚書見了,打趣道:“龐大人年事高了?!?/br> “老了老了,”龐清也不惱,伸出一個手指頭來,道:“我比林閣老還長一歲呢?!?/br> 不知是誰嘆了一口氣,禮部尚書便道:“咱們內閣里頭,大抵只有溫大人最年輕了,青年才俊啊?!?/br> 聞言,溫荀言哭笑不得道:“李大人,溫某前兩日才過了四十五的大壽,哪里還稱得上青年才???莫折煞我了?!?/br> 那禮部尚書指了指前頭的林如易,悄聲道:“過了今年,林閣老就要過八十大壽了?!?/br> 望著林如易的背影,溫荀言不禁啞然,這一撥老臣,確實是很大年紀了,從先帝開始到今上,大齊的江山已經(jīng)在他們肩上扛了這么多年。 “不過,”禮部尚書忽然道:“若秦御史還在,說不定我也能提前告老還鄉(xiāng)了,溫大人,我記得你們當時關系頗好?” 溫荀言笑笑,道:“尚書大人記性如此好,怎么能說自己年紀大呢?” 禮部尚書呵呵笑了,頗有些驕傲地道:“別的不說,我的記性還是一等一的好,我還記得從前與你、秦御史一道吃過酒的。” 一說起這個,溫荀言突然就想起一事來,心里琢磨著,回去該要同夫人提一提了。 一行官員正走著,忽然聽見一個蒼老的聲音道:“諸位,我先走一步了。” 說話的人是上官青云,幾人抬頭一看,卻是工部的班房到了,溫荀言道:“上官大人慢走?!?/br> 上官青云頷首,轉身入了工部的大院,旁邊的龐清忽然道了一句:“等儲君一立,上官大人也該松一口氣了?!?/br> 其余幾人都笑了起來,唯有溫荀言沒有笑,他隱約覺得,事情沒有那么簡單。 皇上近日的這番作態(tài),完全不像是想要立儲的樣子。 他就只有一個皇子,為何不立? 崇光帝究竟在想什么? 溫荀言想了一天也沒琢磨出什么來,下了值回府,才進花廳便見自己的夫人坐在圈椅上,與溫停月一起吃茶果點心。 溫停月見了他來,舉起手中的碟子,殷切道:“爹,嘗嘗這個,我今日新作的樣式。” 溫荀言撿起一塊糕點吃了,覺得膩得慌,但他什么也沒說,目光在廳里掃了一圈,問道:“楚瑜呢?” 溫夫人道:“他還未下值,老爺找他有事?” 溫荀言嗯了一聲,頓了頓,又道:“與夫人說也是一樣的。” 溫夫人好奇道:“什么事?” 溫荀言道:“夫人還記不記得,當初咱們與秦御史約定的那樁親事?” 溫夫人愣了一下,才道:“老爺?shù)囊馑际钦f,楚瑜和長樂郡主的親事么?” 溫荀言點點頭,道:“我今日忽然想起了,大致算算,長樂郡主好像也有十六了,這事是不是……” 溫夫人笑起來,道:“等老爺想起來,還不知要猴年馬月去了,我呀,一早就讓停月幫忙瞧著了,今年長樂郡主出宮遷府,我還讓楚瑜去送了喬遷禮?!?/br> 溫荀言頓時放下了心,失笑嘆道:“是我的疏忽,今年開春就忙著,竟一直沒想起來,還是夫人思慮周到?!?/br> 溫夫人笑吟吟看向溫停月,道:“停月,近來你可與長樂郡主見了面?” 溫停月舉著半塊糕點,表情空白:“???” 是、是見了面沒錯,但是…… 但是事情走向早就偏了十萬八千里了啊,她要如何對她的爹娘開口? 她哥的媳婦老早就跑了??! 作者有話要說: 來了二更。 哈哈哈哈哈哈讓我先笑為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