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節(jié)
周宴筠一下子出了一身的冷汗,她像是被燙到一樣松開手,又急忙彎腰去推遲遲的身體:“遲遲?遲遲?醒一醒,醒一醒——” 屋里小郡主的哭聲忽然沒了,被周宴筠趕出去的宮人偷偷往里瞧。只是一眼,就將宮人嚇得癱倒在地。 然后飛奔去稟告了王皇后。 “你該死?!?/br> 將小孫女交給太醫(yī)之后,王皇后留下這句話,和同樣隱忍著怒意的明帝離開了東宮。 那是他們的兒子曾經(jīng)住過許久的地方,不能在那里見血。 又是不眠不休的幾夜,王皇后看著小床里呼吸逐漸平穩(wěn)的小孫女,忽然笑道:“我竟覺得好像回到了儀兒才去的那幾天。” 也是一樣的發(fā)熱,也是一樣的寸步不離。 明帝就坐在邊上,輕聲問道:“還回去嗎?” 王皇后搖頭:“不回去了。” 因為懿文太子希望帝后二人善待太子妃的遺言,明帝與王皇后最后還是留了周宴筠一命。但從此之后,遲遲就被接到柔儀殿來養(yǎng)育,宮里也不準再提起太子妃半句話。整座皇宮都故意將周宴筠遺忘。 似乎是老天也站在帝后二人這邊,遲遲好轉(zhuǎn)之后,竟然將之前的事忘得一干二凈。 明帝與王皇后算是放下一樁大心事。 因為太子妃想要殺死遲遲,差點殺死遲遲,所以他們才不讓遲遲與她接觸,也不愿有人提起。 可是這樣的事,要怎么跟小孫女開口說呢? 馬車還在慢慢朝前走,王皇后長出一口氣,輕輕拍了拍熟睡的小孫女的肩膀,眼角忽然掉下一滴淚來。 終于把這個事說完了,我也長出一口氣。 然后薛驚已經(jīng)學(xué)會了那個法術(shù),所以他也知道了。 第67章 生辰 從西山回來后不久,遲遲就聽到消息,說懿文太子妃自請出宮,去碧云寺小住,替太子祈福。 “太子妃為什么要出宮?” 不能問明帝與王皇后,遲遲于是逮著機會,抓住了薛驚的衣領(lǐng)。 薛驚正躺在花園的搖椅里曬太陽,遲遲坐在他身邊,微微地側(cè)著身子,手里勾住他的外衫。 聽到遲遲問的是誰,薛驚先皺了一會兒眉,然后他才懶洋洋回道:“不是說了嗎?她去碧云寺祈福?!?/br> 遲遲松開手,語氣里有些不解:“可是以前她從來沒有離開過皇宮,皇祖父與皇祖母,看起來也不像是會答應(yīng)的樣子?!?/br> “嗯?!毖@慢條斯理應(yīng)道,“可能他們改了主意吧?!?/br> “是嗎?”遲遲小聲地回答。 她的手指在搖椅上慢慢地撫過,神情有些沮喪:“碧云寺,好像離皇宮很遠呢?!?/br> 比上次她和薛驚去的嘉福寺還要遠。 薛驚于是看向她。 小公主是認認真真在傷心,她雖然與懿文太子妃交集不多,但心底里卻還有對生母天然的親近。 她一直都想知道,為什么她的祖父母會與她的母親鬧成現(xiàn)在這樣。夾在中間的小公主,其實也很是為難。 “對了?!边t遲忽然想起來,“上次你不是說,可以讓我知道皇祖父皇祖母與太子妃之間發(fā)生了什么事嗎?現(xiàn)在可以了嗎?” 薛驚垂下眼睫:“不行?!?/br> 遲遲卻沒有聽明白他的意思,又問:“那什么時候才可以?” 小公主很是期盼得到他的回答。薛驚慢慢抬起手,最后撐住了自己的額頭:“不行的意思,就是不行?!?/br> 遲遲一愣:“沒有那個法術(shù)嗎?還是尊上學(xué)不會?” 薛驚的神情有一瞬間的屈辱,他轉(zhuǎn)開頭:“沒有,沒有那種法術(shù)?!?/br> 遲遲于是遺憾地低下眼睛:“哦……” 原來守護神也并不是萬能的呀。 她坐在搖椅上,兩只腳垂下來晃來晃去,在地上畫出一道一道的痕跡。 腰后被人輕輕碰了一下,遲遲轉(zhuǎn)回頭,奇怪地看向薛驚:“怎么了?” 薛驚卻用手背蓋住眼睛:“沒事?!?/br> 他躺在搖椅上,一條腿擱在扶手上,一條腿微微曲起,搖椅前后輕晃,讓人漸漸生出困意。 遲遲坐了片刻,最后還是忍不住,朝著薛驚倒了下去:“讓我靠一會兒,就一會兒?!?/br> 薛驚于是伸出手,將遲遲的腦袋托住,遲遲在他邊上找了個舒服的姿勢,就這樣慢慢睡了過去。 他在騙人。 薛驚從沒有自大過,但區(qū)區(qū)一個時光回溯的法術(shù),他還是輕而易舉就學(xué)會了。遲遲去西山的那天,薛驚獨自到了東宮,然后施法。 理所當然看到了明帝與王皇后瞞得緊緊的那個秘密。 明帝與王皇后為什么不愿讓遲遲知道的原因,也是如今薛驚沒有說出口的原因。 微風(fēng)吹拂,薛驚小心替睡在他身邊的小公主拂去耳邊的碎發(fā)。 第一次,他站到了另外一個人的立場上,替她擔(dān)心,替她思前顧后,最后做出決定。 * 懿文太子妃自請去碧云寺,王皇后猶豫了半晌,然后應(yīng)下了她的要求。 “派人好好看著,別讓她做什么事?!?/br> 得了王皇后的同意,周宴筠不日就啟程了。 東宮里,宮人正在替她收拾行李,周宴筠坐在桌邊,皺起的眉毛就沒有松開過。 看見宮人整理出來的衣裙,周宴筠阻止道:“不用裝這么多,我是祈福去的,又不是去游玩?!?/br> 宮人笑著回道:“是,娘娘天生麗質(zhì),不用這些外物裝點,也是一樣的出塵脫俗。” 周宴筠看向說話的宮人。 這個宮人是大約一年前進來東宮的,東宮里的宮人個個都沉默少言,她也不例外。但似乎是日子久了露了本性,漸漸地,她就藏不住少女的活潑,偶爾同年紀相仿的幾個宮人說話聊天,總是一張笑臉。 有一回她進來倒水,周宴筠正坐在窗子底下抄佛經(jīng),她看了一眼,竟然順嘴說:“京城外的碧云寺最是清凈,又靈驗。娘娘不如去那兒拜一拜,說不定想求的事就成真了。” 要不是為了能在明帝與王皇后面前有個好印象,誰會整日整日地抄這些東西? 周宴筠當即就讓她滾出去,還順手將桌子上的茶碗掃下,說她摔碎了東西,去殿外跪到午時再進殿。 雖然發(fā)了火,但周宴筠心中還是不快了許久。過了幾天,這個宮人又和其他宮人一起進來,替周宴筠洗漱穿衣。 因為上回被周宴筠罰了,這一次,宮人躲得遠遠的,只稍微做一些遞東西的活。 看到她畏畏縮縮,周宴筠又不舒服了。 她讓宮人單獨留下,問她:“你叫什么名字?” 宮人小心翼翼回:“奴婢竹瓷?!?/br> 周宴筠嗤笑:“竹為君子,瓷器精貴,你也配叫這個名字?” 宮人連忙又將頭低得更低。 心中的郁結(jié)似乎消散了幾分,周宴筠揮手讓她退出去。宮人慌忙低著頭跑走了。 以后的幾回都是這樣,周宴筠見到這個竹瓷就要挑刺,竹瓷見了她也如同見了貓的老鼠,一刻都不敢輕松。 直到一日,周宴筠看著竹瓷跪在地上替她剝干桂圓,忽然問道:“誰告訴你的碧云寺?” 竹瓷手上的動作一頓,小聲地回道:“奴婢也是聽人說的?!?/br> “我就是問你聽誰說的?!?/br> 竹瓷神情為難:“是奴婢入宮之前,隨便聽了一耳朵?!?/br> 她哪知道自己隨口一句話,就讓懿文太子妃視她為眼中釘,次次都要叫她遭難才舒服。 周宴筠冷笑:“還真是隨便?!彼粨]手,“滾出去吧。” 但竹瓷滾到一半,又聽見周宴筠喊她回來。 “太子妃娘娘。” 周宴筠上下打量她,最后問道:“碧云寺,真的很靈驗嗎?” 到了現(xiàn)在,周宴筠決定去碧云寺小住。 她在皇宮困了太久,從十一年前開始,帝后二人就不再將她放在眼里。東宮里的宮人也一個兩個不敢與周宴筠太過接近,怕王皇后什么時候不高興了,拿她們開刀。 難受了太久太久,要是再待下去,她一定會發(fā)瘋的。 正好又到了懿文太子的忌日,周宴筠失眠了好幾夜,在夜里睜著眼睛想了許久,最后決定主動去王皇后面前求情,希望能同他們一起前去西山祭拜。再然后,趁這機會,提出離開皇宮,去碧云寺小住,替太子,還有國運祈福。 因為懿文太子,所以王皇后才收留她在東宮繼續(xù)住著??墒钦l會對想要害死自己小孫女的女人有惻隱之心?周宴筠想離宮,王皇后順水推舟應(yīng)了。 不出意外的話,周宴筠的“小住”會變成“長住”,然后再也不能回宮。 周宴筠自然也察覺到這個可能,但她還是去求了。她覺得有些累了,要是清清靜靜在宮外住一陣子,她可能會開心一些。 況且現(xiàn)在遲遲的皇儲身份已經(jīng)板上釘釘,等以后明帝與王皇后百年,遲遲坐上皇位,她或許還有一博的機會。 整理好了行李,竹瓷前來回稟:“娘娘,都已經(jīng)好了?!?/br> 周宴筠起身,目光在屋子里轉(zhuǎn)過一圈,慢慢地說:“走吧?!?/br> * 太子妃離開了,遲遲當然不知道,等她想起來問薛驚的時候,得到的回答是早已經(jīng)走了。 老樹精趴在遲遲的腿上,薛驚難得沒有把它擼下來,它的后背一起一伏,像是在呼吸。 遲遲摸著老樹精的腦袋,忽然說:“守護神好厲害呀,疏疏就像真的小人?!?/br> 薛驚輕輕哼了一聲:“那是自然?!?/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