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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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幢去年才落成的公寓, 毗鄰巴黎的繁華地帶。四通八達(dá), 交通便利。 內(nèi)部比她現(xiàn)在住的公寓大出兩三倍, 設(shè)計精致大方, 內(nèi)里采取雙層loft式, 一道長窄的樓梯蜿蜒而上。 三面環(huán)著通透的落地窗,璀璨夜景在腳下徐徐鋪開,光河奔騰不息。 遙遙一望, 不遠(yuǎn)處,巴黎圣母院那個修補過的哥特式塔尖兒, 立于雪色,輪廓蕭索卻依然堅.挺。 六年前一場大火將其幾乎焚盡,如今已被一點點修繕完整了。 陳旖旎之前有打算和星熠搬到這邊來。星熠就快要上小學(xué), 這邊離學(xué)校更近,離她公司也很近,做什么都很方便,不在鬧市,也算安靜。 沈京墨從公司下來, 一路都牽著她的手。 從前他是不會這么牽住她的。甚至可以說,在這之前, 從未有過。 現(xiàn)在他修長的五指穿過她的, 溫?zé)岬恼菩膸缀跄馨∷徽麄€手。力道溫柔又有力量。 她就這么被他從公司不由分說地帶了出來,塞上了他的車。 一路上,都是在她和他身上打轉(zhuǎn)兒的眼睛,他們相見后, 往事就一遭遭地被人翻了出來。 她這些日子聽了不少窸窸窣窣的議論。 他就這么拉著她走。 頭一次被這么牽住了手,她居然忘記了抗拒,攏緊了大衣,與他一起穿過風(fēng)雪,上車穿過街道,被他帶到了這里。 上電梯時,她想掙開他手。可她掙扎一下,他就握她更緊。他掌心竟也滲出了絲絲薄汗。 她抬頭去看他,只能看到他棱角分明的下頜線。他也不知盯著哪里看,也不看她的。 眉頭輕擰,竟一臉緊張。 料想從前他們有多比這一刻更親密的時刻,現(xiàn)在只是牽一次手,兩人居然都如此的不自在。 食髓知味。 沈京墨帶著她進(jìn)了這間新公寓,才松開了她的手。 陳旖旎頓在原地,望見那道煙灰色背影,自顧自地向里走去,居然有一瞬的愣滯。 掌心空留他手的觸感和余溫。 就跟這間家具陳設(shè)一應(yīng)俱全的公寓一樣,很不真實。 “看看,喜歡嗎?” 沈京墨徑直往里去,一路開了燈,留她在原地張望打量著這里。 他走到吧臺附近,一側(cè)廚房一應(yīng)俱全,他手邊的酒架上連酒都是滿的。 她酒量不好,不怎么喝紅酒白酒,但果酒偶爾還是很樂意嘗試的。酒架上擺著各種口味的果酒,還有她從前很喜歡泡茶用的玫瑰花苞,很新鮮,色澤紅潤。 沈京墨輕倚在一邊,打量一番這邊,好像很滿意似地,又自顧自地笑了起來。 笑聲徐徐揚揚地飄向她,他抱起手臂,疏懶地抬眸:“星熠說你很喜歡這里?!?/br> 陳旖旎望了望四周,陳設(shè)俱全,幾乎就像是來到了誰的家做客一樣,半天才有點兒愣怔地應(yīng)了聲:“嗯?!?/br> “這里什么都很方便,星熠上學(xué)的話也很近,”沈京墨又一次打量起這間公寓來,聲線低緩沉穩(wěn),讓人安心。 他徐徐地向她介紹道,“沙發(fā)和地毯都是你原來喜歡的材質(zhì)和顏色,窗簾也是,和你家原來的很像吧?你一直喜歡這種材質(zhì)?!?/br> “陽臺那邊還有個小溫室,種了玫瑰,花和種子和以前一樣,都是從保加利亞移栽過來的。不過,比原來的那個小多了。別嫌棄?!?/br> 他想了想,又朝浴室走,“你有睡浴缸的習(xí)慣,我讓人在浴缸旁安了呼救鈴。當(dāng)然,浴缸也是按摩的?!?/br> 許久都沒聽到回應(yīng),他回眸,望著愣在不遠(yuǎn)的她。 她一雙瀲滟眼眸看著他,眼睛眨也不眨的,泛起氤氳霧氣。 他眸光熠熠的,唇角也帶笑,問她:“你現(xiàn)在,不會還喜歡睡浴缸吧?” 她只是這么看著他,不回答。 眼皮痙攣了一下,就別開了頭。 他又朝她走過來,掌心輕輕叩住她的,拉起她,深深看了她一眼:“還有星熠的房間,跟我來?!?/br> 他帶著她向里側(cè)一間臥室走去,打開了燈。 海藍(lán)色的壁紙,五彩斑斕的拼圖地板先行映入眼簾。 房內(nèi)一張鋪滿星星月亮的單人床,床邊擺著一箱五顏六色的玩具,書架上擺滿了各種各樣的故事書,法語和中文的都有。 幾個卡通模型,星熠常在家玩兒的,也不知是否是他那天晃了一眼就記住的。 衣柜里也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貟鞚M了小男孩兒穿的衣服。 “我也不知道像他這么大的男孩子都喜歡什么,”他說著,又問,“床會不會太小了?” 她看著他,不知不覺就紅了眼眶。 他苦澀地勾了勾唇,似是有些遺憾,輕嘆了聲,“他好像長得很快,一眨眼快六歲了。沒看著他長大,很可惜?!?/br> 陳旖旎聽他這么說,手下已不自覺地用了力。 他感受到了,低頭看了眼他們十指相扣的手,抬眸又朝她笑,“來這里?!?/br> 又被他牽到了樓上。 他在前面走,拉著她。 彼此的手臂連成了一條線,五指與五指相扣著,將這斷開的六年,一步一步,一點點地,串聯(lián)起來。 他帶著她進(jìn)去,“按照你原來的公寓布置的,你走后我去過那里,你什么都沒帶就走了?!?/br> 她瞧著這里的布置,的確與她原來公寓的房間很像。連衣帽間的朝向都是一樣的。 他去過她家一次,還從衣帽間拿了吹風(fēng)機出來給她吹頭發(fā)。 她都記得。 他也記得。 她問:“你怎么知道我家密碼的?” “不是你生日嗎?”他笑了笑,又拉著她向里去,邊說,“這里的密碼也是你生日。” 他帶著她到衣帽間前。 “看看這里。” “這什么?” “看看?!?/br> 她怔了片刻,還是抬手,跟他一齊推開了衣帽間的門。 推開了琳瑯滿目。 若說這是衣帽間,不如說更像個精致巧妙的小型工作室。一側(cè)掛滿了五顏六色,質(zhì)地各異,各式花紋的布料,中間一個小型工作臺,工具一應(yīng)俱全。 她記起以前在巴黎上學(xué),在他的公寓里,她也臨時弄過這么一處地方。那時他在澳洲,臨時回來被他看到,她以為他會很介意,就撤掉了。 她在港城的公寓中也有這么一個小型的工作間。 “還有這里?!?/br> 他說著,過去打開了一側(cè)的衣柜門。 一溜兒的旗袍。 足足掛了三四十套,領(lǐng)口前襟樣式不一,盤扣也各有千秋,七八分袖,長窄袖不一而足,式樣齊全,幾乎都是她原來愛穿的款式。 她放開他的手,踱步走過去,抬手,指尖順著那一件件旗袍撫過去,感受到不同的面料,不同的花紋,不同的質(zhì)感在指腹流竄。 很小的時候,她和弟弟星移總在姥姥的旗袍店里玩耍。 姥姥閑下來會跟她講很多事。 關(guān)于如何為客人推薦顏色和款式,怎么應(yīng)付難纏和要求多的客人,還有一些關(guān)于名流圈子的七七八八,光鮮亮麗。 不過她那時尚不懂人情世故,只當(dāng)故事聽。 阮慈卻是聽者有心,或許是因為從小聽了太多這種事,崇媚上流社會,后來先是與暴發(fā)戶起家的陳正宵結(jié)了婚,又借著給沈京墨mama做旗袍的機會,攀附上沈嘉致,熱衷于躋身上流圈子樂此不疲,不惜敗壞自己名聲,不擇手段。 她在那些年也不止一次地拷問過自己,離不開他,甘愿糾纏他,甘心留在他身邊跟他貪歡至死,究竟是貪財,還是貪情。 自欺欺人地與他從她十七歲糾纏到三十歲。 她沒有結(jié)婚。 他不擇手段地與她從他二十二歲藕斷絲連到他三十五歲。 他也沒有結(jié)婚。 不禁想起了溫?zé)R那句話—— 你們兩個,到底是誰想耗死誰? 她讀大學(xué)的那幾年,他已被家中催婚過多次,相親對象沒少安排過,她有所耳聞。 甚至每每在心里盼著他趕緊結(jié)婚吧,這樣就可以放她自由了。 一邊又在心里的某個角落企盼他千萬不要結(jié)婚。 她不知理由,只是每次他來巴黎見她,擁抱她,親吻她,她得知他沒被別的女人搶走,她就能歡暢一些。 也在他身邊待得更心安理得一些。 她的手指在一件黑色旗袍上停頓。繁復(fù)的花紋,壓著朵朵銀線海棠,漂亮得晃人眼睛。 她很久沒穿過旗袍了。 以前穿,是因為喜歡。小時候總在姥姥店里,見到來來往往,衣著光鮮的女人們選布料,量尺寸,試旗袍。 那時她就期盼,她長大了也要這么穿。 從前她在他面前,也是旗袍不離身的。甚至說,是想把這作為自己的一種特征,讓他永遠(yuǎn)地記住她。 未來與另一個女人交頸廝磨時想起的是她。 與另一個女人共赴云雨時想起的是她。 與另一個女人海誓山盟時想起的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