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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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風(fēng)一走,院中更顯清寂。顧琢齋跪在霜白的月影下,感受不到什么痛徹心扉的情緒,反倒只是覺得空洞。 此時此刻,什么都不再有意義,什么都不再有所謂。他是院子里一株無知無識的樹,是鋪在地上的青磚,是檐角隨風(fēng)輕響的銅鈴。 他已然萬劫不復(fù)。 “喵!” 一聲凄厲悲切的貓叫從院中一角傳來,顧琢齋悚然一驚,循聲望去,還沒看得真切,便已被南煌撲倒在地。 “顧琢齋!”南煌雙眼噙淚,雙爪摁著顧琢齋脖頸,恨聲質(zhì)問。 顧琢齋下意識地掙扎了一下,待反應(yīng)過來制服自己的黑色大貓是南煌,立時松開了手。 “你殺了我吧?!彼卣f。 南煌的怒氣陡然被顧琢齋點燃,他當真以為自己不敢殺他嗎?! 他手下略一用力,尖利的爪子便刺破了顧琢齋的皮膚。殷紅的鮮血從傷口涓涓流出,感受到脖子上傳來的濕潤涼意,顧琢齋的眼神像將熄的火苗亮了一瞬,隨即勾唇釋然笑了。 “前后腳走上奈何橋,說不定還能追上她?!彼底韵胫?,卻不知道草木成精的妖靈是靈氣凝聚,死了便是散于天地,根本不會如人一般輪回轉(zhuǎn)世。 南煌恨恨低鳴,爪子摁在顧琢齋脖間,心里雖然存了殺意,爪子卻一直留了幾分力,沒能狠心下手。 顧琢齋疲倦地閉上眼睛,任由南煌決斷,反正生死于他已經(jīng)無差。 一陣風(fēng)過,吹得顧琢齋隨手懸在腰間的小金鈴發(fā)出了一聲空靈的輕響。 頸間的壓力陡輕,顧琢齋驚訝睜眼,見南煌從自己身上跳到了地下,不覺愕然。 南煌離開他半丈遠,眼神懷疑地繞著他打轉(zhuǎn),喉間不住發(fā)出低低的嗚鳴。這是貓感覺到威脅時的反應(yīng),顧琢齋不明所以地立在原地,不懂他為什么突然變成了這樣。 是韓風(fēng)去而復(fù)返了,還是自己身上有讓他害怕地東西?顧琢齋胡亂猜疑著,不妨南煌忽然高嘯著像自己又撲了過來。 南煌一爪從他腰間略過,輕盈躍落在地,頭也不回地向前疾跑而去。 “南煌!” 腰間傳來陣尖銳的劇痛,顧琢齋捂住腰上的傷口,高聲喚住南煌,強撐著向他追去。南煌停下腳步,回轉(zhuǎn)過身看向疼得臉面煞白的顧琢齋,嘴里銜著清和送給他的小金鈴。 南煌這一爪子撓得入肌數(shù)寸,顧琢齋蹣跚著走了幾步,到底支撐不住,腳一軟跪倒在了地上。 鮮血從顧琢齋修長的指間淅瀝淌出,染透了他半面衣襟,他感覺自己因為失血過多眼前一陣陣發(fā)黑,連晃了幾下腦袋讓自己保持清醒,氣弱問道:“你不是要殺我么?怎么又不殺了?” 南煌不言語,也不離開,只是眼神不善地盯著他。 顧琢齋勉強維持著一線清明,追問道:“你要這金鈴做什么……” 南煌還是沒有回答他的問題。 沉默片刻后,南煌調(diào)轉(zhuǎn)回頭,一步一步緩緩離去。 “南煌!”顧琢齋拼盡全力叫了一聲他的名字。不知怎的,他覺得南煌好像帶走了他最后的一點牽絆,叫他心里酸澀不已。 南煌恍若未聞地往外走,顧琢齋全身發(fā)冷地倒在地上,只能眼睜睜看著他離去。 南煌輕巧一躍跳上圍墻,最后回頭看了一眼。他見顧琢齋仍在看著自己,猶疑片刻,冷冷說道:“白婉寧是她救回來的,司天監(jiān)的人是我殺的?!?/br> 他這話猶如一記重錘敲得顧琢齋腦袋嗡得一聲響,他不可置信地撐起胳膊,震驚地說不出話。 “顧琢齋,她早已不欠你什么了。” 南煌說罷,果斷地躍下了圍墻。 “南煌……南煌!”顧琢齋不知哪兒來的力量,不管不顧地掙扎著起身,想要追過去問個清楚,無奈走了沒幾步,就力竭倒地,再也動彈不得。 她早已不欠你什么了。顧琢齋朦朧想著南煌這句話,無力地陷入了昏迷。 “茂之,茂之?” 顧琢齋迷糊之中聽到有人在喚自己,又感覺有一雙手在輕柔地撫觸自己的面頰,立時從夢中驚醒。 他坐起身,見明若柳坐在床邊,吃驚地看著自己,不由分說將她拉進了懷里。 “阿柳!”他緊緊抱住明若柳,一顆心跳得響亮。 “你做什么……我要喘不過氣了……”明若柳在他懷里小聲地抱怨著,想要掙脫。 顧琢齋不理會她的反對,仍是將她緊抱在懷里。許是見反抗無用,明若柳后來干脆就任由他抱著了。 過了許久,她方在他懷中輕聲問道:“你這是突然怎么了?我又不會跑?!?/br> “當真?”顧琢齋仍是用力抱著她。 明若柳不禁笑了,“廢話,當然當真?!?/br> 顧琢齋緩緩松開抱著明若柳的手,想起她忽然化成一團柳葉的樣子,又慌忙抓住了她的手。 明若柳莞爾一笑,溫柔地用帕子擦去他額上的冷汗,笑著問道:“是不是做噩夢了?” 顧琢齋驚魂未定地點了點頭。 明若柳好笑地戳了他一指頭,起身道:“我給你燉了蓮子羹,喝點壓驚吧!” “別去!”顧琢齋抓住她衣袖,唯恐她忽然不見。 “沒事的,你等我,我很快就回來?!泵魅袅χ_他的手,走出了房間。 顧琢齋在床上怔愣半晌,一時捋不清是夢是真。一刻之后,明若柳沒有回來,他才驟然發(fā)現(xiàn)現(xiàn)在所處的這間屋子不是明若柳在京城的小院,而是在集芳堂的水閣。 他大為驚駭,立時披衣起身跑出了房間,集芳堂的小庭院里花枝盎然,全無聲息。 “阿柳!阿柳!”顧琢齋急了,竭力放聲大喊,然而得不到任何回應(yīng)。 “阿柳……!” 顧琢齋一個激靈從夢中醒來,乍然被明晃的天光晃花了眼。他坐起身,腰間傳來的疼痛感痛得他輕嘶一聲。 “顧公子,快別亂動!” 長樂趕上前扶住他,顧琢齋茫茫然看著他,過了好一會兒才懂了那才是他的夢。 明若柳是真的不在了。 這個念頭緩緩從他心中浮現(xiàn),巨大的悲哀像晚來的潮汐洶涌地淹沒了他。他躺回床上,怔怔看著天花板上滿布的卍字,眼淚忽而溢滿了眼眶。 長樂見此情景,識時務(wù)地離開了房間,留他一人處理情緒。 及至日落,長樂將湯藥送至顧琢齋房間,見他仍是如早上那般躺在床上,眼睛直愣愣地看著房頂,也不催他喝藥,只是將藥碗輕手輕腳地放在床頭旁的小幾上,。 顧琢齋忽然說:“長樂,將你師父請來?!?/br> 長樂訝然一瞬,輕輕答應(yīng)了一聲,立即前去請來了清和。清和走進房中,眼見顧琢齋了無生意,無言嘆了口氣。 顧琢齋摁著傷口坐起身,望向清和道:“清和,我看破了?!?/br> 清和倒是對他話倒是一點都不意外,他從容回道:“你塵緣未了,難成佛門中人?!?/br> “我的塵緣還沒了么?”顧琢齋自嘲地笑了笑。 清和沉沉一嘆,“顧兄何必如此消沉。” 顧琢齋垂下黯淡的眼眸,心中一片死寂。 若不是自傷其身有違天道,他恨不能追隨明若柳下入黃泉。畫道、前程、理想之心,這些前些時候還讓他以為自己永不會放棄的東西,在明若柳隨風(fēng)而逝的那一刻,也跟著煙消云散了。 他不知道自己為了一個“情”字放棄掉人生其余的所有意義到底值不值得,但他覺得所有的意義全是建筑在這個字上,沒有了這個字,他只能做一副行尸走rou。 沒有了明若柳,接下來的時光無謂長短,不過都是虛無。 “也罷?!彼p聲說,“于我而言,是否佛門其實無甚差別。落花逐水,零落飄葉,以后我身處何方,不如全憑天意斷決?!?/br> 清和皺眉搖了搖頭,顧琢齋這不是看破了,而是哀莫大于心死,心死了。 他欲好言相勸,又念著顧琢齋性子執(zhí)拗深沉,平常勸慰之話想必全然無用。他沉吟片刻,開口道:“想必明姑娘不愿見你如此?!?/br> 聽得清和提起明若柳,顧琢齋的心忽而刺得一痛。心臟處尖銳的痛連綿散入四肢百骸,讓他覺得呼吸都變得沉重。 “可是今后不管我如何,她也見不到了。” 清和撥動著手中的佛珠,默默打量了他片刻,從袖中取出了枚同昨日送給顧琢齋的一模一樣的小金鈴。他輕輕一晃,小金鈴發(fā)出了一聲極為微弱,卻真是存在的響聲。 “這金鈴與我昨日贈你的本是一對,這鈴發(fā)聲全靠靈力激蕩。昨夜明姑娘妖元散滅,靈氣散于天地,可我贈你金鈴之時,在鈴上施了法術(shù),可強留下一星靈氣。” “那貓妖奪去你的鈴鐺,想必也是感應(yīng)到了那點殘存的微弱靈氣?!?/br> 顧琢齋聽著聽著,不由坐直了身體。 “你這是什么意思!”他強壓下心中的激動,克制問道。 事情似有轉(zhuǎn)機,可他不敢抱有任何期待。他知道若是這一分期待落空,堪比在他心頭又狠狠扎了一刀。 “留下的靈力太少,我不知道明姑娘能不能撐過來。但只要這鈴鐺還能響,就說明她還在?!鼻搴驼f著,將小金鈴遞給了顧琢齋。 顧琢齋小心又鄭重地接過鈴鐺,顫著手輕輕搖了搖,鈴鐺發(fā)出一聲細弱的微響,他的心跟著這聲兒猛然一顫,眼淚不由自主地順著臉頰流了下來。 “等吧?!鼻搴湍抗饴湓阝忚K上,憐憫地說:“也許這鈴鐺不知什么時候就不會再響,也許你等了一輩子都等不到她回來,但是你等吧,或許不需要過多久,她就回來了呢?” 第104章 (正文完) 顧琢齋傷愈之后,在靈泉寺靜養(yǎng)了三月方重新回到畫院任職。 他這場病生得蹊蹺,汪石雖然心有疑慮想要問個究竟,但見顧琢齋本已清瘦的身形瘦得形銷骨立,也只得按捺下不解,私下里對他多方寬解,望他早日振作。 顧琢齋無意去理論清和對他說的話是真的,還是只是為了讓他不至于尋死編出來的胡話,總而是信了。 世上再無別事讓他牽掛,他便干脆沉心遁入畫道,每日除了必要的吃飯睡覺,便是鉆研畫藝。他心無旁騖,至于對韓風(fēng)被革職流放一事,完全一無所知。 明若柳雖然與韓風(fēng)簽下契約,告知了他封印的印眼所在何處,卻隱瞞了他一事,那便是這個封印并不是如他想得那般是一個以魂魄化力,單純鎮(zhèn)壓的封印,反而更像是一個契約——一個以魂魄固守一地,不得轉(zhuǎn)世輪回為代價,換取大妖妖力被禁,無法作亂的契約。 韓風(fēng)固然是百年難得一見的捉妖師,但利心太過,擅闖舊宮御花園,妄觸前朝封印,差點放出鎮(zhèn)壓在宮殿地底的大妖,反而差點釀成了大禍。 顧琢齋賣掉浮橋鎮(zhèn)的老宅,買下明若柳在京城住的小院,搬了進去。 明若柳走得匆忙,留下一院奇花奇草無人照料,顧琢齋不懂蒔花弄草,但因為愛惜她留下之物,只得硬著頭皮鉆研。后來他慢慢琢磨著,倒也領(lǐng)悟出了幾分心得。三年過去,庭院被他照料得比明若柳在時更來得鮮妍清雅。 他將清和贈予他的金鈴懸在明若柳房間的窗戶下,每日聽著風(fēng)拂鈴響聊作慰藉。 程安亭一朝得中,外放至江南任官。他離京時正是顧琢齋最為消沉、誰也不想見的時候,他幾次前去靈泉寺想要同顧琢齋辭別,無一回不是被拒之門外。 他在江南安頓好后,隔三差五寄信與顧琢齋,顧琢齋料到信中無外乎都是些勸慰之語,收信之初連信封都沒拆,更遑論提筆回信。及至半載過去,他哀戚懊悔的心思減輕了半分,方漸漸恢復(fù)了與程安亭的通信。 程安亭三年任期期滿,準備回京重新接受任職,自啟程之初便連寫了幾封信給顧琢齋,千叮嚀萬囑咐讓他前來相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