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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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日是程安亭到京的日子,顧琢齋在家收拾好,早早就出發(fā)前去城郊驛館等程安亭入京。驛館在城西郊外,與舊宮相去不遠(yuǎn)。顧琢齋見時間還早,順便拐到了舊宮旁的集市閑逛。 走到一個三叉路口,見不遠(yuǎn)處一群人圍著一處算卦看命的攤子,一個須發(fā)皆白,胡子長長的老頭子立在卦攤前,正在繪聲繪色地同人講著《柳毅傳書》的故事,便跟著湊了過去。 說書的老頭子聲音洪亮,講到興頭上眉飛色舞,不見半點老態(tài)。他語調(diào)抑揚(yáng)頓從,嬉笑怒罵引人入勝,引得圍觀眾人跟著他講的故事時而哄堂大笑,時而扼腕唏噓。 老頭子酣暢淋漓地講完一個故事,圍觀的人心滿意足地散去,老頭子端起茶壺盡興地喝下一大口,見攤子前站著個面容清秀斯文的年輕人,幾不可察地挑眉笑了笑。 他放下茶壺,咂咂嘴,笑瞇瞇地問顧琢齋道:“后生仔,故事講完了。你還不走,那是打算算個命嗎?” 顧琢齋聽著他說書,神思不由飛到了明若柳在時,拉他去茶館聽書兒的回憶。他出著神被人驟然點醒,遲疑一瞬點了點頭。 老頭子坐下來,問:“那你是要看面相手相,還是要測字?” 顧琢齋向來不信命理玄學(xué),老人如此問,他便隨口答道:“測字?!?/br> “好?!崩先烁纱啻饝?yīng)著,遞給他一支筆,伸指點了點攤子上放著的一沓紙,“你抽一張,隨便寫個字就好?!?/br> 顧琢齋抽出張紙,落筆寫了個“柳”。 老人拿起紙一看到紙上這個字,不禁笑著搖了搖頭。 “您笑什么?”顧琢齋不明所以。 “春來柳發(fā),萬物復(fù)蘇,生氣勃發(fā)之時,煩憂也會隨著冬日風(fēng)雪消融無蹤?!崩项^子拈了拈雪白的長須,搖頭晃腦神叨叨地說:“柳條飄搖如絲,常常勾人衣袖惹人流連。我雖不知公子心里到底想的什么,但從字面來看,你與心中記掛之人緣分未盡,還有糾纏的余地?!?/br> 他這話說得模棱兩可,怎樣都解釋得通,唯有最后一句話隱隱觸到了顧琢齋的心事,讓他感到幾分驚異。 “測字五文?!?/br> 他張開想要多問幾句,還沒來得及出聲,老頭子便伸手在他面前比了個五,打斷了他將要出口的話。 顧琢齋轉(zhuǎn)念一想自己讀了那么多書,此時竟想著用巫卜之術(shù)排解心中憂慮,不覺羞慚。他默然掏出五文錢遞給老叟,離了卦攤。 老頭子坐在攤位后,看著顧琢齋走遠(yuǎn),確定他不會回來后,攥了攥手里寫著柳字的薄薄宣紙。紙在他手心化成粉末,他一張開手,粉末隨風(fēng)而散,分毫不留 “傻小子一個!”他嘟嘟囔囔地嘀咕一聲,伸了個懶腰,收攤起身,往舊宮的方向走去。 顧琢齋出得城門,在驛館旁的折柳亭等候程安亭的車馬到來,及近晌午,他聽見一陣急促馬蹄聲由遠(yuǎn)及近,立時起身細(xì)看,便見到程安亭策馬向他疾馳而來,身后不遠(yuǎn)處還跟著一輛掛著程府家徽的馬車。 兩人三年未見,重逢自然欣喜萬分。程安亭少了分跳脫,多了分沉穩(wěn),若說他在浮橋鎮(zhèn)時好似一柄不斂鋒芒,明晃晃露在人前的一把利劍,此時便已將光芒斂入劍鞘,光憑凜冽沉著的劍意讓人不敢輕犯。 顧琢齋離群索居三年,氣質(zhì)更顯沉穩(wěn)內(nèi)斂。他穿著身青色衣衫淡然而笑,與程安亭兩相對照,恰如一桿幽翠挺拔的青竹。 兩人寒暄幾句,程安亭回身向馬車走了兩步,故作神秘地問顧琢齋道:“茂之,你猜這馬車?yán)镒氖钦l?” 顧琢齋啞然失笑,“我怎么知道?” 程安亭得意地打了個響指,大笑道:“是你的嫂嫂!” “你成親了?!”程安亭從未在信中談及過他成親一事,顧琢齋委實吃了一驚。念及泛漪,他難免感覺情緒有些許復(fù)雜。 “什么時候的事兒?”他問。 “快一年了?!背贪餐け鞠雵橆欁笼S一大跳,見他不過稍微驚訝了一瞬即便回復(fù)了鎮(zhèn)定,不由覺得有幾分無趣。他走到馬車前,又問道:“你猜你嫂嫂是誰?” “啊?”顧琢齋只覺程安亭這話問得莫名其妙。天高地遠(yuǎn),他怎么會知道他的夫人是何人氏,但由程安亭家世門庭推及,想必對方也必然是位與他門當(dāng)戶對的佳人了。 程安亭狡黠一笑,故意與他賣關(guān)子。 “你認(rèn)識的?!?/br> “我認(rèn)識?”顧琢齋更是一頭霧水。 他平生結(jié)識的女子一雙手都數(shù)得過來,其中能和程安亭結(jié)為秦晉之好的,他倒真想不出會是哪家姑娘。 他說不知,程安亭見他這般愈發(fā)興起,只是一味叫他猜。顧琢齋察覺到程安亭在與他玩笑,干脆一揖認(rèn)輸,“你給個明白示下吧,我實在猜不出來。” 程安亭爽朗一笑,轉(zhuǎn)向馬車高聲道:“娘子,出來吧。” 一雙纖纖玉手撩開馬車簾帳,露出了里面一張清麗溫柔的臉。顧琢齋一眼望去,立時驚在了原地。 “顧公子,好久不見?!?/br> 泛漪柔柔一笑,搭著程安亭的手步下了馬車。她改換成了婦人裝扮,眉眼間的稚嫩青澀褪去大半,裊裊婷婷地好似朵迎風(fēng)盛開的蓮花。 顧琢齋目不轉(zhuǎn)瞬地盯著泛漪,也顧不得這樣行為頗是失禮。 “你……她!”他顫著聲音問,激動得說不出話。 泛漪明白他想問什么,她搖搖頭,低聲說:“三年前南煌一走就沒回來,我也不知道他們現(xiàn)在是個什么情形。” 她這話如朝顧琢齋兜頭潑了盆涼水,顧琢齋急急點了幾下頭,移目望向程安亭,眼神里含有了一分詢問。 明若柳出事之后,他沒有向程安亭詳細(xì)解釋事情原委,但他相信以程安亭的聰慧,應(yīng)該早就猜到了泛漪和南煌的真實身份。 “我不在乎?!背贪餐ご筮诌终f著,摟過了泛漪,“我會保護(hù)好她,不會讓人發(fā)現(xiàn)的。” 泛漪低頭微笑,神態(tài)凈是溫柔依賴。 “恭喜二位?!鳖欁笼S釋然一笑,拱手向程安亭和泛漪道喜。他揶揄笑道:“可惜我事前不知此事,沒能為你們備一份賀禮?!?/br> “我還缺你這份賀禮?!你這話不是擺明著不滿意我瞞你呢!” 程安亭利索地反擊,與顧琢齋相視而笑。 顧琢齋雖為著程安亭得成眷屬感到高興,但在高興中又不自覺生出了一分悵惘。他不禁悄然想,如果當(dāng)年明若柳沒有去找韓風(fēng),而是逃出了京城,今日會不會別有一番情景? 這一千多個日夜,他時不時就會夢到京郊荒宅里,南煌冷冷對他說的那句話。 “白婉寧是她救回來的,司天監(jiān)的人是我殺的。” 這句話讓他夜不能寐,讓他無數(shù)次從夢里驚醒。當(dāng)初明若柳說人是她殺的,他信了她的話,并且在某一刻真切地恨上了她。 他痛恨她用這樣一個彌天大謊欺騙了自己,他不能接受她把自己當(dāng)成了江煥的幻影,更做不到對她手上沾染的鮮血視而不見。 他知道那時無論明若柳怎么解釋,他都不會相信她說的話,所以明若柳干脆就沒有辯解,直接用了最直接最決絕的方式讓他知道她的真心。 她愛的若不是他,就不會為他死在韓風(fēng)劍下。因為愛的是他,所以她不會做讓他失望的事情,更遑論去殺人。 顧琢齋看著明若柳消散在自己眼前時明白了這一點,可惜已經(jīng)太晚了。 他恍惚出神,泛漪看到他臉上的苦笑,柔聲道:“顧公子,聽說舊宮城河邊新栽了一排垂柳,我?guī)啄隂]回京,頗是想念故地,明天你若方便,可否帶我們?nèi)タ纯???/br> 顧琢齋回過神,輕輕應(yīng)了聲好。 自韓風(fēng)差點在御花園翻出大禍后,朝廷便派出了人馬駐守舊宮,以防不軌之人和百姓誤入其中。因舊宮傾頹有礙觀瞻,去年戶部撥出一筆款項修葺了一遍舊宮的宮墻,并在宮門外的護(hù)城河邊種了一排垂柳。 今年春天楊柳新發(fā),護(hù)城河邊景色鮮嫩美好,成了京城游子仕女踏青游玩的一個去處。 隔日他帶著泛漪和程安亭前往舊宮,泛漪離在遠(yuǎn)處遙遙看著宮門,想到如今司天監(jiān)駐守于此,原來與她一同生活在御花園的伙伴四散天涯,各個不知去向,心里未免感慨萬千。 程安亭察覺到她寥落的情緒,寬慰地?fù)ё×怂募绨?。泛漪仰頭朝他展顏一笑,示意不必為她擔(dān)心。 兩人并肩順著石板路游玩景色,時不時聊兩句家常閑話。顧琢齋插不上嘴,無聊地一株株數(shù)著路旁的垂柳,不知不覺就落在了后面。 柳色青青,春風(fēng)和煦,游人在朱紅的宮墻旁成群結(jié)伴地說說笑笑,小兒歡快地跑來跑去,好似這世上除了顧琢齋,沒人有煩惱。 眼看與程安亭二人落得遠(yuǎn)了,他加快步子想要跟上去,不成想袖子不經(jīng)意間被一條長長的柳絲勾扯住了。 他低頭撥開纏住他的柳絲,忽而聽到了身后傳來的一串清脆空靈的鈴聲。 他渾身一震,立時定在了原地,原因無他,不過是這鈴聲他朝夕相聞,再熟悉不過。 時間仿佛凝滯在了這一瞬,喧嘩笑鬧的人聲飛逝無蹤,顧琢齋腦子里唯余下那輕靈悅耳的鈴聲。他想轉(zhuǎn)過身,又害怕剛剛不過是他的幻覺。 怎么可能是她呢? 他苦澀想著,又聽到了周遭熱鬧嘈雜的聲音。他解開柳絲,默然嘆了口氣,打算舉步去追程安亭和泛漪,可是身后又響起了讓他這三年來魂縈夢繞的聲音。 “呆子。” 明若柳的語氣似嬌似嗔,又夾雜著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酸楚。顧琢齋僵硬地轉(zhuǎn)過身,全身的血液瞬間往胸口呼嘯奔涌。 不管今生來世,他永遠(yuǎn)忘不了這日像琉璃一樣燦然透亮的陽光,也永遠(yuǎn)忘不了站在柳樹旁,懷里抱著只懶洋洋的黑貓,朝他莞爾一笑的明若柳。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