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節(jié)
然而奇跡并沒有出現(xiàn)。 他慢慢站起身來, 到底還是問了方卉澤一句:“小舅, 我媽是香樟樹花粉過敏導(dǎo)致的窒息,你知不知道,當(dāng)初知道這件事的除了你我之外, 還有誰?” 方卉澤一愣,說:“沒有了吧……還有陳醫(yī)生?會不會周律師也知道?jiejie是不是和他在一起了?” 這種過敏十分罕見,蕭肅不認為方卉慈會多事告訴旁人,直接問他:“你有沒有跟別人提起過?” “沒有啊,我都忘了這事兒了,都多少年了……”方卉澤扶著他的胳膊,動作忽然一頓,“不是,阿肅,你不是在懷疑我吧?” 他情緒轉(zhuǎn)變十分自然,蕭肅反而歉疚起來,忙說:“不,我不是這個意思,只是案子折騰了好幾天沒進展,我想也許這是一條線索?!?/br> 方卉澤皺眉道:“這是警方的事情,他們拿納稅人的錢,就該替納稅人辦事!阿肅,你現(xiàn)在的任務(wù)是養(yǎng)好身體,別讓jiejie擔(dān)心,ok?” 蕭肅不大適應(yīng)他這種口氣,大概因為他在國外待太久了吧,說話有一種精英階層居高臨下的生硬感。 但似乎邏輯上也沒錯。 蕭肅沒有再辯駁什么,跟他回了碧月湖。 劉阿姨知道方卉澤要回家住,已經(jīng)把他的房間收拾好了,蕭肅跟她說自己一個學(xué)生也要在家住一陣子,讓她把自己隔壁的客房也整理一下。 “你學(xué)生?”方卉澤有些意外,“那個叫榮銳的?他也要住到家里來?” 蕭肅郁卒得完全不想解釋,隨便編了個借口,說:“他那個……寒假要打工,不能回老家了……他幫了我很多,我就請他住到家里來——學(xué)校宿舍環(huán)境不好,再說也馬上要過年了?!?/br> 方卉澤皺了皺眉,遲疑道:“家里還有然然,他一個半大小子住進來不方便吧?” “……沒事,然然跟他很熟?!笔捗C擺擺手,“我累了,回房休息一會兒,晚上他過來還要幫他安置……小舅你也歇會兒吧,晚飯見?!?/br> 方卉澤欲言又止,還是點了點頭:“去吧?!?/br> 蕭肅回房換了家居服,實在沒力氣洗澡了,躺在床上假寐。躺了一會兒發(fā)現(xiàn)自己有點干凈得過分,明明從火場回來一身一臉的黑灰,也不知道是誰幫著擦干凈的。 哦,還能有誰,蕭然一個女孩子,只有榮銳了。 蕭肅忽然覺得有些生無可戀,渾身上下都被個小屁孩看光了,雖然大家都是男人也沒什么,可是……這不是都不大直么? 話說,我會不會太難看了? 蕭肅對自己的外形突然產(chǎn)生了巨大的不自信,論臉他沒什么可擔(dān)心的,從小到大他就知道自己長得好看,但論身材……太干癟了吧? 蕭肅伸進衣服摸了摸自己并不存在的腹肌,以及存在感極小的胸肌,驚覺自己這半年多確實瘦了很多,肋骨一條條跟搓衣板似的。 其實以前他挺結(jié)實的,十幾歲的時候踢過校隊的前鋒,腰是腰腿是腿,照片還上過比賽海報。 要是那時候遇上榮銳就好了,也讓他看看自己英姿颯爽的一面……蕭肅天馬行空地想著,隨即被自己幼稚的想法弄得想發(fā)笑——都這時候了,發(fā)得哪門子花癡? 能活著都不錯了,還不知道這樣幸福的時光能持續(xù)多久,也許到明年這時候連站都站不起來了。 一想這個就笑不出來了,蕭肅嘆了口氣,又開始思考方卉慈的事,如果不是方卉澤和陳醫(yī)生泄露了過敏源的秘密,那么是誰向她下的手? 和丁天一有關(guān)的,和他們家有仇的……洪穎? 對,那張照片,十幾年前方卉慈曾經(jīng)拿著一張年輕女人的照片,和洪穎有幾分相似。如果照片里的人和洪穎有關(guān),且和他們家早有淵源,也許知道方卉慈香樟樹花粉過敏! 那張照片在哪兒? 蕭肅爬起來,打算去書房找找,剛出房門,就看見劉阿姨端著一盤水果上來:“阿肅你醒了?正好把水果給阿澤送過去,他就喜歡冬天吃西瓜……你別吃了,西瓜寒涼,等身體好點再吃?!?/br> 蕭肅接過來,抬腳往走廊東頭方卉澤的房間走去,劉阿姨卻把他叫住了:“他在書房呢,我剛看他進了書房?!?/br> “哦?”蕭肅又折向另一頭的書房,敲敲門,卻沒人應(yīng),推門進去,里面空無一人。 蕭肅將西瓜放在桌上,踩著梯子打開書架頂層的壁柜,發(fā)現(xiàn)里面像是被人翻過,父親生前的相冊順序亂了,母親的日記也有點凌亂。 誰動過里面的東西?蕭肅有很長時間沒回來過了,搞不懂是之前有人翻過,還是剛才方卉澤進來找過什么東西,隨手整理了一下,繼續(xù)找那張照片。 他記得那張照片被方卉慈放在一個黃楊木匣子里,三十公分見方,里面似乎還有幾件衣服,以及別的器具,沉甸甸的。 但他翻遍了書柜所有的格擋,也沒找到那個匣子。 難道是在閣樓的儲藏室里?蕭肅有些累了,坐在電腦椅上休息了一會兒,隨手捏了一片西瓜,咬了一小口,沒敢吞下去。左右他神經(jīng)元退化,吃不出什么好味道來,過過癮就算了。 端著西瓜又去了方卉澤的臥室,沒人,行李箱都沒打開,就堆在窗戶下面。 蕭肅將西瓜放在床頭柜上,沖浴室喊了一聲“小舅”,沒人應(yīng)。 哪兒去了?蕭肅嘟噥了一句,懶得管他,反正三十幾的人了也丟不了,于是徑自去了閣樓。 閣樓里很久沒打掃過了,落滿了灰塵,東面安置這各種凈水器、電機水井,西面則是儲藏室。蕭肅發(fā)現(xiàn)儲藏室的門把手是干凈的,像是才被人握過,推開門一看,里面大大小小的壁櫥和紙箱子也有被人移動過的痕跡,和地面灰塵的印痕不完全重合。 什么情況? 蕭肅心頭疑竇頓生,隨手打開壁櫥和紙箱看了看,仍舊沒有那個黃楊木匣子。 忽然,儲藏室那頭“咯噔”一聲,蕭肅嚇了一跳,揚聲問:“誰?誰在那?” 頓了片刻,方卉澤的聲音回答:“是我,阿肅?你怎么上來了?” 蕭肅皺眉,穿過雜物堆砌的過道,走到儲藏室盡頭,那兒有一個半高的推拉窗,外面連著屋頂?shù)穆杜_。 這會兒窗戶是打開的,方卉澤站在露臺上,伸手:“出來吧?!?/br> 蕭肅拉著他的手從窗戶跨出去,外面天已經(jīng)麻麻黑了,風(fēng)很大,但星星異常明亮,俯瞰碧月湖,湖面倒映著兩岸燈火,與星辰相映成輝。 “怎么不穿件衣服?”方卉澤叼著根煙,將大衣脫下來給他披上。 這么多年沒見,他比少年時代健壯了很多,穿著大衣看不出來,脫掉以后才顯得肩寬胸闊,猿臂蜂腰。 蕭肅摸了摸大衣口袋,掏出一盒煙來,卻找不到火。方卉澤皺眉看著他,說:“戒了吧,都這樣了,還糟踐身體?!?/br> 蕭肅不答,從他手中拿過煙頭,對著點燃了,又還給他。方卉澤嘆了口氣,說:“管不了你了,你他媽都跟我差不多高了?!?/br> 蕭肅笑了,說:“最后一根,明兒就戒?!?/br> 方卉澤嗤笑一聲:“那時候你被你爸抓住揍屁股,也是這么說的,都十幾年了還來這招?” 蕭肅笑得停不下來,說:“可不是,我現(xiàn)在沒人管了,無所畏懼。” 方卉澤眼神一暗,伸手摸了摸他的后腦勺,說:“還有我呢?!?/br> 蕭肅只是笑,不說話,方卉澤替他順了順頭發(fā),道:“我是說真的,以后我都不回美國了,就待在碧月湖陪你,你活多久,我陪你多久?!?/br> 蕭肅慢慢止住笑,搖了搖頭。方卉澤重又點了根煙,說:“我知道,那年我答應(yīng)過你,后來……后來我走了,一走就是十幾年,現(xiàn)在再說這話,你該不信了?!?/br> “沒有,我信?!笔捗C說,“那時候你才多大???十八?哪兒做的了自己的主,現(xiàn)在你跟我一樣,都沒人管了,想干什么干什么?!鳖D了下,又說,“但你別忘了,你不是一個人,你還有你的事業(yè),還有另一份感情需要維護。阿澤,我們都是成年人了?!?/br> 方卉澤抽著煙,半晌才說:“這些年,我早看開了,什么重要什么不重要,我心里有數(shù)。” 他拉起蕭肅的手,將那塊破碎的表摘下來揣進兜里,拇指摩挲著他手腕的傷痕,說:“我一直都記者,那天,我答應(yīng)過你的……” 蕭肅輕輕抽回手,趴在雕花鐵欄上望著遠處寒氣氤氳的碧月湖,十三年前的情景慢慢浮現(xiàn)在腦海當(dāng)中。 那時候父親已經(jīng)發(fā)病很久了,漸漸無法行走,陳醫(yī)生擔(dān)心遺傳,說服方卉慈給他做了一個基因檢測。 結(jié)果……令人絕望。 十四歲的少年,校隊前鋒,被印在比賽海報上……卻在十四歲生日之后不久,得知自己將來會和父親一樣,慢慢變成廢人。 那晚他躺在浴缸里,用刀片切開了左手的血管。 他看著血從身體里冒出來,染紅了浴缸,染紅了整個視野……他絕望而恐懼,一邊不想就這么死去,一邊又無法將父親衰弱的身影從腦海中趕開…… 他孤獨地流淚,孤獨地走向死亡,他以為很快一切就結(jié)束了,醒來的時候卻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床上,裹著濕漉漉的浴袍,旁邊是一身水的方卉澤。 那晚方卉澤沒有回自己的房間,他們像小時候一樣相擁著睡在潮濕而充滿血腥味的床上。方卉澤一直拉著他的手,要他答應(yīng)自己永遠不干這種傻事。 “你怕什么?不是還有我嗎?”他對蕭肅說,“你活多久,我陪你多久!我絕對不像我姐,整天愁眉苦臉心事重重的,以后你想抽煙就抽煙,想喝酒就喝酒,想打人就打人!我要買個大房子,院里全種上櫻桃,你每天就躺在樹下面吃,吃多少都成,我絕對不勸你吃飯!” 兒時的承諾天真而荒唐,但那么可愛,那么珍貴,蕭肅忍不住笑了,說:“別瞎想了,我又不是十幾年前脆弱的小屁孩,用不著你陪。你也真是,都是堂堂總裁了,青年才俊,怎么還記著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兒?你以前不是這樣的啊,你不是要拯救世界、創(chuàng)立虛擬帝國呢嗎?” “是啊,我還說封你當(dāng)國王來著,到時候我就是國舅了。”方卉澤嘿嘿地笑,“我的媽,我們小時候怎么那么二啊,jiejie跟我說你要留校當(dāng)老師,我當(dāng)時驚了一身的冷汗?!?/br> 蕭肅也嘿嘿地笑:“過獎過獎,隨便誤人子弟一下而已,我倒是很擔(dān)心你的新游戲,不知道會不會把玩家都污染了?!?/br> 兩人相視而笑,片刻后方卉澤丟下煙蒂,說:“走吧,進去吧,風(fēng)大了,別感冒?!?/br> 蕭肅從窗戶跳進去,協(xié)調(diào)性不好差點摔倒,方卉澤扶住他的腰,問:“對了,你怎么知道我在這兒?” 蕭肅這才想起自己上來的初衷,反問道:“對啊,你怎么在這兒?”指了指壁櫥,“這些是你動過的?找什么?” 方卉澤道:“隨便翻了翻,看以前藏在這兒的小黃書還在不在,青春記憶嘛……后來看見露臺,想起咱們小時候老躲在這兒抽煙,就上去找了找感覺?!?/br> 蕭肅從左手第一個壁櫥的最上面摸出一本封面非常不正經(jīng)的小口袋本,遞給他:“這兒。” “哇你怎么隨手一摸就找到了?”方卉澤嘖嘖稱奇,“看來平時沒少溫習(xí)。” “不是一直在這兒么?你自己放的自己不記得了?”蕭肅一哂,“未老先衰,中年危機,唉,三十歲的男人真可憐?!?/br> 方卉澤虛踹他一腳,將口袋本塞進大衣口袋。 兩人從閣樓下來,蕭肅回房間洗手,路過書房的時候忽然想到一個問題——書櫥里那些照片和筆記,也是方卉澤找東西弄亂的嗎? 如果只是找小黃書,他翻書柜干什么? 他們倆從小就不會在書房里藏東西,畢竟那是父親常待的地方,太不安全了。 所以,他到底在找什么? 作者有話要說: 下一章開始同居生涯。 小警盾已準備好新的攻略! 第64章 s2 晚上快七點鐘的時候, 榮銳拉著一車東西回到碧月湖。 看著他大包小包搬進自己隔壁的小客房, 蕭肅有一種招了個上門女婿的感覺。 榮銳倒仍舊是一副波瀾不驚的樣子, 特別認真地整理著自己的行李, 頗有點要扎根老蕭家, 踏踏實實過日子的架勢。 心塞。 “大王放你那兒?”最后他抱著綠鬣蜥的玻璃缸,問蕭肅。 蕭肅無法直視大王嫌棄的眼神,忍痛說:“它比較喜歡你,還是放你那兒吧?!?/br> “可是我不太喜歡它?!睒s銳特別耿直地說,“我不太喜歡它的顏色?!?/br> “……”不就是有點兒綠嗎? “要么放你那兒,我每天定時去看望它一會兒吧。”榮銳退而求其次地說,“再說我的房間那么小,這缸太占地方?!?/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