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莉一旦想通，再不拖延，當即將證據(jù)傳給他一份，道：“都在這兒了，我現(xiàn)在就去自首。”

    榮銳沒想到她這么果斷，送她出門時提醒道：“路上聯(lián)系一個靠譜的律師，你這個情況，應該判不了多重?！?/br>
    尤莉謝過了他，匆匆開車離去。

    外面風停了，太陽在層云之間隱約露出一弦金邊，榮銳將養(yǎng)生壺關了，問丁天一：“你什么時候和她結成聯(lián)盟的？”

    “這不重要?！倍√煲徽f，“重要的是我們的目標是一致的，利益是一致的，我們和洪穎有著不可調(diào)和的矛盾，生死之仇。”

    榮銳不再深究，問他：“你呢？你下一步有什么打算？”

    “我？等調(diào)查結果唄，抗衰針的案子，方阿姨的案子。”丁天一點燃最后一根煙，笑了一下，“星悅之美可能保不住了，我現(xiàn)在只能想盡辦法收集證據(jù)，保住我自己。反正我還年輕，總有機會東山再起。洪穎她這么害我，自己也別想好過……對了，我總覺得她又在謀劃什么，最近她動向很怪。”

    “哦？怎么奇怪？”

    “無暇每年都會搞團建，往年都是晚春或者初夏的時候，今年她忽然提前了，改在這周末?！倍√煲徽f，“現(xiàn)在才三月底，正是倒春寒的時候，山里雪還沒化呢，搞什么團建？極限生存嗎？哼！我看她八成另有圖謀?！?/br>
    榮銳心中一凜：“團建？地址在哪兒？”

    丁天一打開手機，發(fā)給他一條微信，上面是無暇向各中高層干部下發(fā)的通知，讓他們3月24日上午至某溫泉酒店集合，參加為期兩天的封閉式團建。

    榮銳點開微信里的定位信息，心中瞬間了然——那個溫泉酒店的地址，就在關九藏身的避暑山莊以南，不到兩公里的地方。

    她又要動手了。

    第92章 s2

    蕭肅周五下午只有一節(jié)課, 下課后去系里開了個例會, 剛散會便接到榮銳的消息：在南門等你。

    壓了好幾天的烏云正在散去, 太陽在云層中露出半個臉, 蕭肅踏著斜陽趕到校門口, 一上車便問：“怎么樣？”

    “你怎么比我還著急？”榮銳掉頭往碧月湖開，不高興地說，“從前你見面好歹先問一下我中午吃了什么，晚上想吃什么，現(xiàn)在怎么跟老孫似的，光惦記著我的工作進度？”

    這種時候他又完全像個小孩子了，蕭肅拿他沒辦法，只好問：“那你中午吃的什么？”

    “牛rou面。”

    “晚上想吃什么？”

    “沙姜白斬雞、蔥油秋葵……還有上回劉阿姨做的黑豆面窩頭?！?/br>
    就你會吃！蕭肅掏出手機給家里發(fā)消息：“我這就讓劉阿姨給你做?！卑l(fā)完了, 問他，“和丁天一談得怎么樣？”

    榮銳繼續(xù)不高興：“急什么？我還沒問你呢, 你中午吃的什么？”

    “……”蕭肅十分想揍他, 壓著性子道：“食堂盒飯?！?/br>
    “盒飯里都有什么菜？”

    “……不記得了?！?/br>
    “那你好好想想？”

    “你有完沒完？！”蕭肅爆發(fā)了，拍了一把他的后腦勺，“食堂菜個個都長一個樣，我哪兒分得清那么多？”

    “你是不是著急配鑰匙根本沒好好吃？”榮銳挨了一下, 氣焰卻越發(fā)囂張, 生氣地說，“魚香茄子、紅燒帶魚、清炒蓮藕、香辣土豆絲還有紅燒rou和小炒rou……你倒是說說這些菜哪里像了，怎么就分不清了？”

    蕭肅語塞, 忘了他手機里有教工食堂的app，頓了一下強行轉移話題道：“哦對，配鑰匙，那什么，模子已經(jīng)給師傅了，不過他說c級鎖精度高，不好配，要明天上午才能取。”

    “哥，你這個漂移我給滿分?！睒s銳瞥了他一眼，說，“算了，你跟劉阿姨說，晚上再做個鰻魚吧?！?/br>
    他不愛吃鰻魚，只有自己愛吃……蕭肅完全敗下陣來，感覺自己簡直像被媳婦強制管教的妻管嚴，只得掏出手機發(fā)消息：“發(fā)好了，現(xiàn)在可以說正事了吧？”

    榮銳這才放過了他，開始給他講自己和丁天一見面的始末。蕭肅一口氣聽完，驚訝地道：“他居然把尤莉帶去了？”

    “我也沒有想到?！皹s銳道，”我當時還猜測他們是不是在一起了，不過看他們之間的互動不像，應該只是普通的合作關系?！?/br>
    蕭肅對他們之間的關系不感興趣，問道：“那尤莉現(xiàn)在決定自首了？她打算什么時候自首？”

    “從診所離開之后她先通知了她的律師，下午他們應該是碰了一下頭?！睒s銳看了下表，說，“這個點兒她大概已經(jīng)在市局了。老孫也趕過去了，稍后大概會給我發(fā)消息?！?/br>
    蕭肅放下心來：“這回應該能把洪穎控制起來了吧？”

    “老孫把吳星宇也帶過去了，有他和尤莉共同指證，應該沒問題?！?/br>
    蕭肅點點頭，回想去年秋天尤剛的案子，忽然萌發(fā)出一個疑問：“洪穎為什么要教唆張嬋娟陷害吳星宇？吳星宇一個小律師，和尤剛根本沒有什么致命的沖突，她找誰不好偏找他？”

    榮銳道：“其實我也一直在想這件事，洪穎這個人，心思縝密計劃周詳，做事絕不會臨時起意，我總覺得她選丁天一，選吳星宇，都不是隨機的……”

    “她在針對我家。”蕭肅接口道，“她從始至終就在針對我、蕭然、我媽……我們每一個人?！?/br>
    這大概是整件事的終極疑問了，洪穎，或者說王桂玉，到底和方卉慈有什么樣的仇怨？

    說話間碧月湖到了，榮銳將車子停進車庫，說：“對了，洪穎還打算對付關九，這個時候突然給無暇的中高層搞團建，酒店就選在關九藏身的那個山莊南面兩公里?！?/br>
    蕭肅問：“那現(xiàn)在怎么辦？是等她向關九動手，抓個現(xiàn)行，還是提前以尤莉為由把她控制??？”

    “當然是先控制住?！睒s銳道，“釣魚只是不得已為之，凡事都有個萬一，我們不能拿無辜的人命冒險?！?/br>
    關九其實算不得無辜，但畢竟罪不至死，蕭肅附和道：“是，還是這樣更穩(wěn)妥一些。”

    兩人回到家里，晚飯已經(jīng)做好了，劉阿姨見他們回來很高興：“幸虧你們倆回來吃飯，不然又剩我一個人了，大周末冷冷清清的。”

    “然然不回來？”蕭肅問。

    “說是加班?！眲⒁陶f，“阿澤也說今晚不回來吃飯了，好像是文森病了，他得留在公司陪著?！?/br>
    方卉澤隔三差五總要在文森那里過夜，大家已經(jīng)習以為常。蕭肅跟榮銳和劉阿姨吃了晚飯，去花園溜達了一圈，外面又起風了，絲絲烏云遮住月亮，冷颼颼的。

    回到客廳，榮銳坐在沙發(fā)上幫劉阿姨繡那副巨大的“黃果樹瀑布”，飛針走線賢惠得不行。蕭肅十級手殘，特別羨慕地看著他繡花，心想將來他要不干警察，當個繡花師傅大概也能養(yǎng)家糊口。

    “起風了？”榮銳頭也不抬地問，“劉阿姨非讓我?guī)退C這一片，我還說弄完出去叫你進來?！?/br>
    “好像要下雨了?！笔捗C看看表，已經(jīng)快八點了，“老孫還沒消息嗎？”

    榮銳搖了搖頭，忽然手機響了，放下針看了一眼，眉峰一挑：“有了，洪穎不在靖川！”

    “哦？”

    “市局批捕，專案組去她家里抓人，結果人去樓空?！睒s銳道，想了想，篤定地道，“她應該是去無暇搞團建那個溫泉酒店了，她想殺關九，所以可能提前一天去踩點?！睂⑹掷C疊好放在沙發(fā)上，上樓收拾東西，“哥，我去一趟市局，晚上可能不回來了?！?/br>
    “你要去溫泉酒店抓洪穎？”蕭肅跟他上樓，有點緊張地問道。

    “先去市局和老孫碰個頭再看?！睒s銳收拾了電腦和配槍，要走，怕自己明早回不來，又囑咐他道，“你一個人在家小心點，明天取了鑰匙，如果方卉澤在家，別輕舉妄動，等確定他走了再說?！?/br>
    “我知道。”蕭肅打開衣柜拿了件防雨服遞給他，“要下雨了，帶上這個?！?/br>
    榮銳接了，背著包下樓。蕭肅送他到門口，說：“你萬事小心?！?/br>
    “嗯?！睒s銳點頭，不知為何心里有點兒惴惴的，臨走特別想抱他一下，到底還是忍住了，“進去吧，風大?！?/br>
    蕭肅應了，卻不動。榮銳將車從庫里倒出來，駛出院門，還在倒后鏡里看見他站在門口，目送自己離開。

    心里忽然暖暖的，榮銳嘴角勾起一絲淡笑，一腳油門往市局飛奔而去。

    剛轉過兩個紅燈，電話響了，榮銳開了藍牙：“老孫？”

    “人找到了，洪穎就在你說的那個溫泉酒店?！睂O之圣說，“已經(jīng)跟酒店前臺確認過，她下午六點多帶著無暇的中高層干部，三十幾個人坐一輛大巴車到的，這會兒正在參加晚宴?！?/br>
    “行?！睒s銳簡短地說，“我直接去溫泉酒店，你呢？”

    “我跟專案組的人過去，保持聯(lián)系，我們在酒店門口匯合?！?/br>
    溫泉酒店離靖川足有三百多公里，開車至少需要四個半小時。榮銳出了市區(qū)，上高速，走到一半的時候天上忽然開始打雷，緊接著，豆大的雨點便噼里啪啦砸了下來。

    下高速的時候，雨越發(fā)大了，榮銳照定位開到溫泉酒店門口，看見專案組的車已經(jīng)到了，就停在門口的噴泉旁邊。孫之圣正跟著一群便衣往大堂走。

    “老孫？”榮銳冒雨跑過去，問，“什么情況？”

    “706，商務套房?！睂O之圣說，“酒店的人說，她九點半結束晚宴之后就回了房間，之后一直沒出來。”

    “直接上去抓人？”

    “嗯。”

    榮銳和孫之圣跟在便衣后面上樓，敲了敲706的門，沒人應，讓服務員把門打開，里面空無一人。

    “不可能！”大堂經(jīng)理瞠目道，“你們打過電話之后，我們一直密切注意著七樓的監(jiān)控，從九點半到現(xiàn)在絕對沒有人出去過！”

    榮銳打開隨身的電腦包，掏出小筆電連接走廊的監(jiān)控，連授權都不用直接便聯(lián)通了，將過去幾個小時的監(jiān)控大致掃了一遍，說：“被人黑了，最近二十分鐘的監(jiān)控是用空鏡頭循環(huán)替換的，洪穎十二點三十五左右應該已經(jīng)離開了這里。”

    “度假山莊?！睂O之圣眼神一凜，立刻掏出手機打電話，“她十二點半三十五離開，山莊離這兒只有兩公里，這會兒恐怕已經(jīng)快到了。”

    這個點兒，她離開酒店的目的只可能是那一個，但榮銳沒想到她這么著急，居然今晚就直接動手了。

    等了片刻，山莊的電話一直沒接通，孫之圣皺眉道：“山莊那邊信號斷了……不知道是大雨干擾了線路，還是被屏蔽了，來的路上我還打進去過?！?/br>
    “直接過去吧?！睒s銳當機立斷，“不能再等了，洪穎心狠手辣，即使我們提前預警，關九恐怕也不是她的對手?！?/br>
    孫之圣點點頭，往電梯走去：“馬上出發(fā)。”

    外面大雨傾盆，春雷陣陣，雪亮的閃電不時將天穹撕成兩半。孫之圣上了榮銳的車，一邊看定位地圖一邊道：“山莊離這里兩公里，全部是山路，現(xiàn)在雨下這么大，不一定能開車上去。”

    榮銳飛快將車子倒出大門，道：“能開多少開多少，洪穎是坐大巴車來的，只能步行上山，我們得盡量節(jié)省時間趕在她前頭?！?/br>
    “走吧?！睂O之圣看著外面的狂風暴雨，低聲道，“她越來越失控了，三十二年，她壓抑了太久，已經(jīng)在瘋狂的邊緣，我們不能再讓她繼續(xù)殺人?！?/br>
    榮銳沉默不語，一腳油門往山上狂奔而去。

    山路泥濘，越往上越難走，前兩天下的雪被雨水一沖，簡直寸步難行。還好榮銳開的是蕭肅新買的越野，四驅，性能極佳，硬是十幾分鐘便開到了目的地。

    專案組的警車沒能開上來，刑警們都在后面步行爬坡，孫之圣站在山莊門口的臺階上往下看了看，說：“不等了，我們先打前站吧，開門！”

    山莊沿峭壁修著一帶兩米多高的圍墻，大門是仿古做舊的對開木門，上面裝著電子鎖。榮銳研究了一會兒，掏出筆電聯(lián)通破解，不過兩分鐘便打開了。

    “這鎖被人重置過?！睒s銳收了筆電，道，“密碼改成了六個1，不然沒這么快打開。”

    “她已經(jīng)進去了?！睂O之圣從腋下掏出配槍，“咔”一聲上了膛，道，“我們走。”

    第93章 s2

    大雨滂沱, 雨聲嘈嘈宛如萬馬奔騰, 卻比萬籟俱寂更加令人不安。榮銳跟在孫之圣身后穿過前庭, 推開大堂的玻璃門。

    大堂是一座獨立的草堂, 里頭擺著仿古雕花的木沙發(fā), 沙發(fā)對面是整根樹干改造的柜臺，孫之圣按了一下柜臺上的鈴鐺，沒人應。

    “在這兒?！睒s銳個子高，微一俯身便看見柜臺內(nèi)伸出半只腳，腳上還穿著黑色繡花高跟鞋。

    兩人越過柜臺，發(fā)現(xiàn)一個三十來歲的女人躺在地上，人事不省，身上穿著改良漢服式樣的工作服, 左胸的名牌上寫著“大堂副理”四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