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節(jié)
“昏過去了?!睒s銳用紙巾墊著手,扶起她的下頜看了看, “被人用按著嘴麻倒的, 是鹵代麻醉劑的味道?!?/br> 孫之圣抽了抽鼻子,道:“味兒還沒散,兇手應該沒走遠?!?/br> “一定是去找關(guān)九了。”榮銳打開前臺電腦,連接筆電破解密碼, 手在鍵盤上頓了一下, 又將程序停了,直接在登錄欄里輸了六個“1”。 神奇的是,電腦直接開機了。 “又是六個1?”孫之圣皺眉道, “這是什么cao作?” 榮銳也是一時直覺,暫時顧不上往深了想,道:“先找人要緊?!秉c開入住登記系統(tǒng),顯示出山莊布局圖,原來這兒的房子全部是別墅,錯落有致地修在山坡上,中間以樹林、花園和溪流隔開,設計得相當有意境。 “關(guān)九應該住在這兒?!睒s銳指了指山莊東面一棟兩層小樓,道,“現(xiàn)在是冬歇,這兒根本沒有客人,只有這一套別墅顯示有人入住?!?/br> 孫之圣道:“我先過去探探,你把大堂副理安置一下,等他們趕過來好及時施救?!?/br> “是?!?/br> 孫之圣穿過大堂后門,消失在漆黑的雨夜當中。榮銳飛快收拾了筆電,將大堂副理抱到木沙發(fā)上,摸到配槍握在手中,往關(guān)九所在的小別墅跑去。 雷聲隆隆,震得人雙耳輕顫,榮銳穿過濕滑泥濘的草地,抄近道跑近小樓,三步并作兩步?jīng)_上樓梯,只聽見“砰”一聲槍響,接著是玻璃碎裂的聲音。 “老孫?!”榮銳大叫一聲,循著槍響沖進主臥,只見一個身材干瘦的老者橫躺在床上,雙目緊閉、昏迷不醒,一把五寸來長的匕首落在枕邊,在雷電的映襯下閃著雪亮的寒光。 地上,一個玻璃花瓶摔得稀碎,孫之圣正趴在洞開的窗戶上往外看:“人跑了!快追!” 榮銳一個縱躍從窗戶里跳了出去,落地側(cè)翻卸去沖力。與此同時,雷聲轟然而降,閃電撕裂黑暗,一個黑影在他前面十來米處忽然跳起,穿過枯枝虬結(jié)的花園,往后山的圍墻狂奔而去。 “站?。 睒s銳厲喝一聲,照著黑影腳下開了一槍,子彈打在太湖石上,火花四濺,那人卻絲毫沒有減速,只拐了個彎便繼續(xù)飛奔。 榮銳冒著大雨追了上去,時明時暗的閃電當中,依稀看到那人身材很高,奔跑的動作矯健有力,似乎不像是個女人。 不過轉(zhuǎn)瞬之間,那人便跑到了圍墻邊,原來那里有一個后門,比院墻略低一些,離地只有一米六左右。 “不許動!”榮銳再次警告,那人卻頭也不回,扒著后門輕輕一躍便翻了出去,往不遠處密密匝匝的樹林中跑去。 后山全是原始叢林,又黑又深,一旦跑進去極易藏身,榮銳當機立斷,停下腳步舉槍瞄準,扣動扳機。 “砰”一聲脆響,子彈穿過后門鐵柵欄的空隙,準準打在那人左臂。雨聲中依稀傳來一聲痛呼,那人腳一軟摔倒在地,沿著土坡滾了下去。 榮銳收槍,單手抓住后門上沿一個飛躍跳了出去,沿著那人翻滾的方向跑了七八米,忽然看見一個黑影從草坑中爬了出來,踉踉蹌蹌往叢林深處狂奔。 “站??!”榮銳大聲厲喝,“否則我開槍了!” 那人腳步不停,榮銳果斷抬槍瞄準他右腿…… 就在這時,兩名便衣從側(cè)前方包抄過來,一人一個飛撲將黑影壓倒在地,另一人舉槍頂住他后腦:“不許動!” 榮銳深吸一口氣,收槍,踩著泥濘過去,只見一名便衣已經(jīng)將那人反剪雙臂拷了起來,另一個打開手電往他臉上一照—— 洪穎?榮銳一怔,抓住她左臂一看,毫發(fā)無傷,一個槍眼都沒有。 不是她!榮銳心里咯噔一下,搶過手電往四面掃了一遍,大雨傾盆,樹影婆娑,哪里還有其他人的影子? “榮銳?!”孫之圣趕了上來,大聲問,“人呢?抓住沒有?” 榮銳不答,四下張望一番,往一個方向跑去。兩名便衣將洪穎拎起來,回道:“抓住了?!?/br> 孫之圣點點頭:“辛苦了,帶走吧?!被仡^喊榮銳:“怎么了?還有什么發(fā)現(xiàn)?” 榮銳住了腳,凝神往黑暗的密林中看了片刻,折返回來,道:“不對,不是她,我剛剛追的應該是個男人,我打中了他的左臂,我不可能看錯……你呢?你看著他向關(guān)九動的手,你感覺他是男是女?” 孫之圣往押解洪穎的兩個便衣看了一眼,低聲道:“我看的不是很清楚,當時房間里很黑,但他打開窗戶跳樓的時候,我感覺他身高最起碼在一米八以上?!?/br> “洪穎只有一米六幾,所以不是她?!睒s銳握著手電在樹林中掃視,然而一無所獲,無奈道,“抓不住了,雨這么大,林子這么深,我們?nèi)耸植粔颉!?/br> “在山下設關(guān)卡吧。”孫之圣掏出手機撥號,道,“山下只有兩條主干道,是離開這里的必經(jīng)之路?!?/br> 榮銳搖頭道:“沒用的,我們沒看清他的樣子,他左臂的傷可以隱藏,僅憑身高和性別,特征太模糊了,就算設關(guān)卡也抓不住他?!?/br> “先設了再說?!睂O之圣何嘗不知道這么做是大海撈針,但亡羊補牢,總比什么都不做的好。 孫之圣打完電話,跟榮銳回到關(guān)九居住的別墅,二樓的主臥里燈光大亮,兩名刑警正在勘察現(xiàn)場、救治關(guān)九。 “他被迷暈了,應該是鹵代麻醉劑?!币幻叹瘜O之圣說,“他身上沒有任何其他損傷,幾個小時以后會自然醒?!?/br> 孫之圣走到床前看了一眼,說:“我進來的時候也聞到了麻醉劑的味道,當時兇手握著那把匕首,正要劃他的脖子。”說著,指了指關(guān)九的下巴,那里有一塊核桃大的淤青,“于是我隨手抓了個花瓶扔過去,打掉了匕首,砸在他這兒,這塊淤青應該就是花瓶造成的?!?/br> 刑警遞給他一個證物袋裝著的匕首:“是這把?” “對?!睂O之圣走到窗前,右手比了個高度,“他從這里跳下去,頭頂大概在這個位置……” “這在一米八以上了吧?”刑警疑惑地道,“洪穎沒有這么高。” “我也不是很確定,當時光線太暗了,我們就打了個照面,時間非常短。”孫之圣說,指了指榮銳,“我當時留下來觀察了一下關(guān)九,是他跳下去追的兇手?!?/br> “我目測兇手在一米八以上,不太像女人。”榮銳道,“我開過兩槍,第一槍是示警,打在太湖石上,第二槍打中了兇手左上臂?!?/br> “洪穎身上沒有槍傷?!毙叹桨l(fā)疑惑,“難道真不是她,兇手是另一個人?” 孫之圣問勘察痕跡的那人:“有沒有發(fā)現(xiàn)腳印或者手印?” 男女身高不一樣,腳印必然不一樣,然而勘察人員卻搖了搖頭:“沒有,兇手可能戴了鞋套和手套,暫時沒發(fā)現(xiàn)腳印和手印?!?/br> 榮銳站在窗前,用手電照了照下面的花園和石子路,道:“這么大的雨,外面更不可能留下腳印了……” 孫之圣眉頭緊蹙,往漆黑的雨夜看了片刻,說:“走吧,去大堂?!?/br> 兩人冒雨回到大堂,專案組組長正蹲在柜臺后面勘察,見他們進來搖頭道:“沒有指紋,沒有腳印,兇手是個老手了,非常謹慎。” “大堂副理呢?”孫之圣問,“她應該是被兇手捂著嘴迷暈的,也許見過對方的樣子?!?/br> “叫人送去山下救治了,稍后救醒了才能詢問?!?/br> “洪穎呢?” “送到山下溫泉酒店了。”組長看了看表,“應該快到了,走吧,一起審審?!?/br> 折騰了一大圈,一行人趕回溫泉酒店的時候,已經(jīng)快三點了。天空中不再閃電打雷,但雨越發(fā)大了,仿佛天被捅了個窟窿似的。 孫之圣從里到外淋了個透濕,先找了間屋子去換衣服,榮銳幸虧穿著防雨外套,只抖了兩下便進去旁聽審訊。 洪穎被關(guān)在706那間套房里,因為雨水沖刷,妝全洗干凈了,一張臉疲態(tài)畢露,再沒有平時年輕嫵媚的模樣,仿佛一瞬間蒼老了十來歲。 看來,耶格爾的抗衰針并沒有那么神奇。 她銬著手銬,看見榮銳進來,有一剎那的意外,但很快便恢復了冷漠,姿態(tài)優(yōu)雅地坐在沙發(fā)椅上。 榮銳抱著胳膊站在門口的位置,專案組組長和一名副手負責審訊:“洪女士,你為什么要謀殺關(guān)九關(guān)老先生?” 洪穎指了指茶幾上的女士煙,問:“可以嗎?”即使衣衫盡濕,狼狽不堪,她的動作依舊妖嬈,聲音依舊婉轉(zhuǎn),只是有意無意地,帶著一點不大明顯的口音。 組長撿起那盒煙看了一眼,丟一邊,從兜里掏出自己的煙給她遞了一根。 洪穎笑了一下,撿起煙點燃了,風情萬種地抽了一口。榮銳遠遠觀察著她,幾乎無法把土里土氣的王桂玉和這個尤物般的女人聯(lián)系在一起。 但直覺又告訴他,她們就是同一個人。 “關(guān)九是誰?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焙榉f吐了個煙圈,淡淡道,“我還想知道,你們?yōu)槭裁匆ノ???/br> 組長道:“別裝了,洪總,我們有人親眼目睹你潛入關(guān)九的房間,迷暈他之后企圖謀殺。后來你跳窗逃走,從后門跑進樹林,才被我們的人就地抓獲?!?/br> “警察先生?!焙榉f舔了下嘴唇,笑了,“我一個弱質(zhì)女子,您看我像是能以一己之力謀殺一個男人,還能跳窗逃跑的人嗎? 組長沒想到她這么難搞,忍著薄怒問道:“那你半夜一兩點在后山的樹林里干什么?這么大的雨,你一個‘弱質(zhì)女子’跑進黑漆漆的老林子,不怕嗎?” “還好了?!焙榉f吸了口煙,說,“我這次是帶著我公司的中高層干部來這兒搞團建的,因為是軍訓式團建,需要用到很多設施和器材,所以晚飯之后我就打算去場地上看一看,免得明天出什么問題?!?/br> “半夜一點多場地考察?”組長嘲諷地道,“據(jù)我所知你們預定的場地并不在后山的樹林里,你不會告訴我你的迷路了吧?” 洪穎仍舊微微笑著,說:“我還真就是迷路了,警察先生,大概是晚宴上喝了點兒酒的緣故吧,我回房間以后就睡著了,睡醒了才想起來場地沒落實,所以冒雨出去看看……沒想到就迷路了,不知不覺走到了那片樹林里?!?/br> 她嘆了口氣,儀態(tài)萬方地彈了下煙灰,道:“說起來,我其實應該感謝你們,要不是你們找到我,我可能會在林子里轉(zhuǎn)到明天早上?!彼鹩夷_,線條纖細的小腿裹著絲襪,腳踝處有一塊污泥,“你看,我不小心摔了一跤,腳踝扭了,多虧你們把我送回來……雖然態(tài)度有點惡劣,方式一言難盡,但,還是謝謝?!?/br> 組長瞇著眼睛看著她,在牙縫里擠出一句“不用謝”,隨即將一個文件夾丟給她:“今晚的事我們稍后再說,先說說去年秋天尤剛被殺那件案子——我們今天并不是來救你的,洪總,我們是來逮捕你歸案的?!?/br> 洪穎表情微微一僵,把沒抽完的煙架在煙灰缸上,打開了那個文件夾。 “尤莉你認識吧?你的合作者,你‘好閨蜜’張嬋娟的女兒。”組長道,“昨天下午四點多,她親自來靖川市局自首,交代了她替她母親張嬋娟隱瞞真相,處理父親尤剛的尸體,以及嫁禍給律師吳星宇的全部事實。” 洪穎臉色微變,咬肌繃緊,鼻翼翕動,顯然壓抑著震驚和恐懼。組長接著道:“據(jù)尤莉交代,這一切都是你策劃并指使她實施的,在市局,她還提供了事發(fā)當天你教唆她的微信,以及之后多次通話的語音記錄。” 洪穎垂眸瀏覽文件,手指輕顫,手背青筋暴跳。組長銳利的眼神直視著她,問:“你怎么說?” 沉默,片刻后洪穎合上文件夾,道:“對此我暫時不想發(fā)言,我要見我的律師。另外,我是越南人,持投資簽證,有權(quán)申請相關(guān)庇護政策。” 她將文件夾緩緩放在茶幾上,臉上再沒有一絲笑容,只有剛毅的冷靜:“我要和越南大使館聯(lián)系,在見到律師之前,我一個字也不會多說?!?/br> 第94章 s2 洪穎的態(tài)度異常堅決, 異常強硬, 遠遠出乎所有人的預料。 然而她的要求又是合理的, 外籍人士的身份給了她最強有力的保護, 警方無法可想, 只能先聯(lián)系她的律師,并安排人將她送回靖川市市局。 “這個女人沒那么好對付?!笔虑榘l(fā)展到這一步,孫之圣也有點頭大,語氣不由得多了幾分凝重,“她三十多年處心積慮地復仇,心智堅韌遠非常人可比,想一把拿下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br> “現(xiàn)在最大的問題,是她有外籍這個護身符, 我們必須找到致命的證據(jù)才能把她摁死。”榮銳沉沉道,“光靠尤莉拿出來的那些東西恐怕不行, 最多關(guān)她一陣子。” 尤莉自首時提供的信息, 只能證明洪穎參與了尤剛案,無法證明她策劃教唆殺人。這點兒罪名判不了多重,還不夠和越南那邊折騰的,必須設法證明她和其他幾宗惡性殺人案有關(guān), 才能徹底把她繩之以法。 “那就釜底抽薪!”孫之圣冷冷一笑, 說,“她不是要聯(lián)系越南大使館嗎?那她首先得是個真的越南人!” 榮銳明白他的意思——洪穎是越南人,但王桂玉不是, 只要證明今晚坐在這里的不是洪穎而是王桂玉,那一切都迎刃而解了。 問題是,證據(jù)呢? “是人就有破綻,我們一定能想辦法挖出她的真實身份?!睂O之圣說,“走吧,去看看那兩個人醒了沒有,他們的口供很關(guān)鍵?!?/br> 溫泉酒店為了方便警方調(diào)查,專門將醫(yī)務室騰出來安置兩名傷者,本地的急救中心也派了人過來,正在給他們倆解除麻醉。 專案組負責人安排好了洪穎那邊的事,也在醫(yī)務室等著,見孫之圣進來唉聲嘆氣地說:“寸了,這場雨下的……我們本來安排了兩個人在山莊附近監(jiān)控,雨太大被困住了,沒趕得及過去?!?/br> 這場雨確實下得太突然了,而且誰也沒想到洪穎會提前出發(fā)來溫泉酒店,半夜忽然動手殺人。孫之圣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還好了,關(guān)九沒事,洪穎也抓住了?!?/br> “太險了,虧得你們即使趕到?!?/br> 孫之圣客氣了幾句,又和他聊了聊剛才的經(jīng)過細節(jié),快五點的時候醫(yī)務人員出來,說大堂副理醒了。 大堂副理還算淡定,雖然驚嚇過度,腦子還是清醒的,斷斷續(xù)續(xù)將昨晚發(fā)生的事情給他們講了一遍。 話說他們這個山莊原本在冬歇,就一個老保安看門兒,前些天老板忽然通知她提前開工,說有一個老朋友要過來住一段時間,讓她照顧一下。大堂副理沒辦法,只能提前上班,還好關(guān)九比較省事兒,她只要隔一天換一下生活用品,順便給他準備點兒食材就行。 昨天她過來送東西,正好老保安家里有事要下山一趟,讓她待到傍晚自己回來再走。沒想到下午天忽然下起了大雨,老保安被困在山下上不來,她一時也下不去,只能在草堂過夜,等天亮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