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節(jié)
可那時候方卉澤已經(jīng)帶著自己走了,耶格爾找不到他們,但知道那條地下密道,所以沿著密道一路找到了越野車藏匿的地方。 以他對方卉澤的了解,一定會猜到他們會往西走,于是追到了鯨湖,然后,看見了信號彈,抱著萬一的僥幸,尋到了船上。 電光石火之間,蕭肅推出了一切,同時心也沉到了底——沒有方卉澤,耶格爾再也不用忌憚他了,一定會想方設法讓他說出繪本的秘密,尋找去往原始生物的路線。 以他現(xiàn)在的體力,絕對不是耶格爾的對手,而湖面上霧這么濃,狙擊手沒條件再開第二槍。 現(xiàn)在,他唯一的辦法是拖,拖到那名狙擊手找到這里。 榮銳曾經(jīng)說過,榮思寰的極限狙擊距離是2950米,至今沒人打破記錄,所以那名救了他的狙擊手離這里最遠只有2950米。按榮銳的速度,2950米越野,至多需要十五分鐘。 方卉澤被擊斃已經(jīng)過去五分鐘左右,那么只要再拖最多十分鐘,就得救了……蕭肅心念電轉,手中的槍一直穩(wěn)穩(wěn)指著耶格爾:“你敢再靠近一步,我就開槍了!” 耶格爾被喝住了,在甲板那頭停了下來,布滿紅血絲的眼睛左顧右盼,確定這里只有他一個人,表情漸漸放松下來:“別緊張,蕭,我不會傷害你,我可以幫你的……他死了還有我,只要你告訴我原始生物在哪里,我很快就能研制出遏制你病情的藥?!?/br> 蕭肅一個字也不相信他,為了拖時間,假裝將信將疑的樣子:“別過來,我不信……你沒能力救我,最多把我弄成像恩古夫一樣的活死人……” “不不,你相信我,我可以的。”耶格爾舉著一只手,做出安撫他的姿勢,道,“你應該很清楚我的進展,你看過我所有的報告……你不是也說過嗎?以我目前的研究思路,只要拿到原始樣本,幾周之內(nèi)就能有突破?!?/br> “我那么說只是安慰你而已,目的是讓你把繪本給我。”蕭肅說,“你還真信!當自己是天才嗎?一個人就能搞出一個大項目?!?/br> 耶格爾的臉一下子漲紅了:“不!你胡說!我可以的,我已經(jīng)掌握了研究思路……”忽然間,他意識到了什么,表情一下子猙獰起來:“你在耍我!你是在拖時間!” 蕭肅暗叫不好,耶格爾激動地用槍口點著他,低聲吼道:“你知道一定還有其他人看見信號彈,所以等著他們來救你!我早該料到了,你這只披著羊皮的狼,你連方卉澤都干掉了,你比誰都狠!” 話音未落,他舉起船艙門口的行李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砸了過來。蕭肅躲避不及,情急之下胡亂扣動扳機,卻被行李箱砸中,手一歪,子彈擦著對面的欄桿飛了出去。 槍響的一瞬,耶格爾大叫一聲,捂著頭撲倒在地,等發(fā)現(xiàn)他打歪了,立刻大喜過望,爬起身往他撲了過來! 蕭肅手里的槍被一腳踢飛,耶格爾死死壓著他,叫道:“不許動!繪本呢?我的繪本呢?” 蕭肅喘息道:“那、那不是……你的繪本!” “就是我的,就是我的!”耶格爾神經(jīng)質地叫囂著,扯開他的大衣,在他身上瘋狂地摸索著。蕭肅微弱地掙扎了兩下,被他打了一拳,差點昏厥過去。 “啊哈!找到了!”耶格爾終于找到了防水膜包裹的繪本,欣喜若狂地跳了起來,在上面親了兩下,哈哈大笑。 蕭肅趁他注意力轉移,慢慢往手槍的方向爬去,可惜剛剛夠到槍柄便被發(fā)現(xiàn)了,耶格爾驚叫一聲,一腳將槍踢到了湖里。 “你想干什么,???”耶格爾將繪本塞進自己衣服里,把蕭肅從地上拖起來,“還想殺我?你也不看看自己成什么樣子了!” 他雙眼血紅,用槍口抵著蕭肅的太陽xue:“我現(xiàn)在殺死你就像捏死一只螞蟻一樣容易!” “開、開槍吧!”到了這一步,蕭肅也沒有辦法了,只能賭一把,賭他為了解開密碼文,暫時舍不得一槍把自己打死。 果然,耶格爾兇形畢露,食指幾次摸上扳機,卻始終沒有按下去,咬牙道:“好,我們做個交易,你告訴我密文,我今天就放過你?!?/br> 蕭肅冷笑:“你當我是三歲小孩嗎?你盡管開槍!反正你日子還長,后半輩子有的是時間看漫畫!” 耶格爾牙齒咬得咯咯響,終于一狠心,道:“你不是一直想知道繪本主人的死因嗎?這個交易怎么樣?” 蕭肅沉默了,眼下已成僵局,耶格爾耐心有限,不會讓他拖多久,逼急了只會一槍打死他,大不了帶著繪本逃走,以后還能慢慢研究。 但那樣的話,鄭菲的死就成為永遠的迷了,沒有人知道她是被同行陷害,沒有人知道她生前曾經(jīng)有那么偉大的發(fā)現(xiàn),而榮銳,也再沒有機會拿到最后一本繪本,甚至不知道它的存在。 沒什么好猶豫的了,只有活下去,才有一線生機……蕭肅心一橫,道:“好,我答應你?!?/br> 耶格爾大大松了口氣,喃喃道:“感謝上帝!” “去、去拿輪椅?!笔捗C指著對面甲板一角。耶格爾收了搶,過去拿輪椅,蕭肅從襯衫胸袋里掏出那張描摹了迷宮地圖的白紙,用拇指按了一個血手印,壓在方卉澤尸體下面。 “我們得馬上離開這兒。”在濃霧的掩護下,耶格爾完全沒注意到他的小動作,將他抱起來安置在輪椅上,“也許布希娜的人也看見了信號彈,等她找到我們就死定了。” 潮濕的迷霧中,蕭肅被耶格爾弄上了一輛皮卡車,上車時他注意到車子后斗里裝著好幾個樣品箱,還有野外生存需要的帳篷、炊具等等,甚至還有潛水和登山的裝備。 這么多東西,肯定不是昨晚一下子就能想得到準備好的,看來耶格爾在方卉澤身上學了一手,未雨綢繆,給自己準備了不少跑路的工具。 “往北走?!笔捗C指了指鯨湖尾部的方向,“去始源之海?!?/br> 耶格爾訝異地看著他:“始源之海?原始生物在那兒?你已經(jīng)……” “走吧?!笔捗C說,“我已經(jīng)研究過繪本了?!?/br> 耶格爾淺棕色的眼睛里冒出驚喜交加的火花,立刻啟動引擎,載著蕭肅往始源之海飛馳而去。 山林里起了風,湖面的霧氣正緩緩散去,皮卡車一路往北,左側是時隱時現(xiàn)的鯨湖,右側是連綿不絕的叢林。天正在放亮,東方露出一大片魚肚白,但沒有太陽,陰沉沉的。 蕭肅覺得命運特別諷刺,幾分鐘前他還在感謝上天,幾分鐘后便再次陷入了絕境。 也許是八字生得不好吧,他這輩子,就沒有什么走運的時候。 下輩子投胎,還是變成一只綠鬣蜥吧,他有些發(fā)散地想,最好再遇上他這樣一個心甘情愿當舔狗的主人,每天吃吃喝喝,還不用給對方好臉色。 “我們要到了?!币駹柕穆曇舸驍嗔怂腻谒迹捗C驚醒過來,發(fā)現(xiàn)他們已經(jīng)快到始源之海了,車子正在鯨湖北面高高的巖石岸上爬行。 這兒說是“?!?,其實并沒有水,而是巖石匯成的海洋,當初榮思寰就是在這里發(fā)現(xiàn)了鄭菲的求救信號。蕭肅覺得冥冥之中像是有什么定數(shù),最后他竟然也來到了這兒。 “前面,停一下?!笔捗C仔細辨認,找到了地圖所示的地標——幾塊巨石圍成的洼地。 耶格爾停了車,推著他過去,洼地中央是一個十米長、三米寬的巨縫,仿佛巨人裂開的大嘴,里面深不可測,一片漆黑。 “就在下面?!笔捗C指著石縫說,“垂繩往下攀爬二十米左右,西側會出現(xiàn)一個橫向的通道,沿著通道往斜下方走一段,然后開始洞潛……” 他抬頭看向耶格爾:“我看你帶了洞潛工具?” 耶格爾站在石縫邊,丟了一塊拳頭大的石頭下去,石頭在參差不齊的巖石上碰撞幾次,“噗通”一聲掉進了水里。 “你是根據(jù)繪本畫的地圖?”他問蕭肅,“把圖給我,我要知道你是不是在騙我?!?/br> “沒有現(xiàn)成的地圖?!笔捗C指了指自己的頭,“都在這兒了,我沒那么傻,把這么重要的東西畫下來等著你們來搜?!?/br> 耶格爾臉上戾氣漸生:“你他媽耍我?” “說好的交易?!笔捗C不為所動,“你告訴我鄭菲的死因,我給你把地圖畫出來。” 耶格爾表情陰晴不定,在石縫邊來回走了幾圈,道:“我不信你會把真的地圖畫給我,你這個人,心眼多得很,每天都在算計怎么害人?!?/br> 蕭肅嘲道:“你說反了吧,每天都在算計害我的,不是你和方卉澤?” 耶格爾語塞,蕭肅道:“這個交易,我又何嘗不是冒著風險?萬一你隨便編個故事,我不是等于白白送你一份地圖?” 明擺著的死局,誰也無法相信誰,于是他們不約而同地沉默了。 一陣風吹過來,灌進石縫,發(fā)出鬼哭似的嗚咽聲,耶格爾重重出了口氣,道:“洞潛太危險了,你隨便畫錯一個路口,我就可能被亂流沖走,萬劫不復……除非你跟我一起下去。” 蕭肅簡直要笑了:“你覺得我這樣,能洞潛?” 耶格爾道:“這是對我們來說最公平的交易方式。我車上有最先進的潛水裝置,自帶動力,在浮力的作用下你不用耗費太大體力?!?/br> “我的心肺功能連正常人一半都不如,怎么可能潛水?” “這是洞潛,巖石洞xue里水量一般不大,不會有海潛那么大的壓力,關鍵在于路線的選擇?!币駹枅?zhí)拗地說,“既然鄭菲把這個路線畫在繪本上,又用密碼加密,證明這條路她已經(jīng)走過很多次,你跟我一起下去,一定不會有危險。” 蕭肅發(fā)現(xiàn)他是認真的,耶格爾真覺得一個絕癥晚期的病人可以深入巖洞。 為了得到原始生物樣本,他已經(jīng)瘋了,比方卉澤還瘋得厲害。 “只要取到樣本,我就告訴你鄭菲的死因?!币駹枅?zhí)著地道,“你信也好不信也好,這是我最后的保證。否則我就在這兒殺了你,反正我知道入口,以后慢慢探索總能找到那地方?!?/br> 蕭肅看著腳下一片漆黑的石縫,心中閃過無數(shù)的念頭。 終于,他打定了主意:“好,我答應你,和你一起下去,但一到目的地,你馬上得告訴我真相?!?/br> 耶格爾棕眸之中閃過狂喜:“一言為定!” “一言為定!” 耶格爾從皮卡車上取下兩套潛水裝置,將潛水服遞給蕭肅:“這個是自動調溫的,可以保證人在極寒條件下不失溫。還有推進器和氧氣瓶,都是滿的,可以用六小時左右?!?/br> “夠了?!?/br> 兩人沉默地換上潛水服,耶格爾在石縫邊找位置,安裝滑輪,測試安全繩,最后將裝著食水的防水包背在身上,道:“走吧。” 天已經(jīng)大亮了,但天空中布滿了臟沉沉的烏云,光線非常暗淡,蕭肅掛在安全繩上,感覺有細細的雨絲從天上掉下來,落在潛水鏡上,劃下一道道模糊的痕跡。 要下雨了。 洞xue里的積水會暴漲,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撐到那個地方,也不知道到達之前那地方會不會被徹底淹沒……蕭肅在心底里默默祈求上天,讓雨來得再晚一點,下得再慢一點,多給他一點時間,讓他能夠把耶格爾送上西天。 很快他們到達西側的橫洞,耶格爾背著蕭肅往下走了七八米,進入水中,再往下就沒有空氣了,他們得開始洞潛。 推進器嗡嗡響著,蕭肅雙手抓著手柄,發(fā)覺比想象的容易,潛水服保溫性很好,水給了他溫柔的浮力,行動反而比地面上更輕松一些。 唯一有些難受的是幽閉感,畢竟山洞四周都是堅硬的巖壁,和大海中廣闊無垠的感覺完全不同。 前進了大約兩百米,山洞變窄了一些,水質渾濁,能見度降低,蕭肅只能通過頭頂?shù)臒粲^察四周的情況,怕錯過正確的路口,走得很慢。 腦海中的地圖漸漸和眼前的實景重合,蕭肅的幽閉感也越來越嚴重,但想想十二年前鄭菲曾經(jīng)踏著一樣的足跡來到這里,探索前人從未涉步的領域,他又覺得有一股溫暖的力量包裹著自己,召喚著自己。 幾分鐘后,水面忽然下降,蕭肅在水中擱淺,往前爬了幾米,到達一處幾乎垂直的絕壁,洞里的水像瀑布一樣垂落下去,拍打巖石,發(fā)出震耳欲聾的回聲。 耶格爾趕了上來,將蕭肅扶到一邊的大石上休息,自己在絕壁上安裝滑輪和繩索。 蕭肅靜下來才覺得疲勞,雖然水下不需要出很多力,但雙手一直抓著推進器,已經(jīng)有點抬不起來了。 “你怎么樣?”耶格爾過來看他,用自己頭上的探燈照他的臉,“要不要歇一會兒?” 這種時候他忽然體貼起來了,蕭肅料想自己臉色一定非常難看,但這條路走都走了,必須堅持到底,于是他搖搖頭:“我沒事,外面在下雨,雨水倒灌水位會升高,到時候我們的氧氣不一定夠用?!?/br> 耶格爾臉色凝重,背著他上了安全繩,一點點往懸崖下降去。 下面是一個極深的水潭,他們潛入潭底,找到另一個洞xue,繼續(xù)潛水而行。一刻鐘后,蕭肅終于看到了最后的岔路口,cao縱推進器往左一拐,滑了進去。 一條扁平的石縫,蕭肅小心翼翼繞過參差的石柱,看到一絲微弱的光,循著那光潛行數(shù)米,水位再次下降,他的目的地到了。 這兒是一個寬敞的石廳,足有一百多個平方,穹頂高五六米,頂部有很多石縫,最大的能有拳頭大小,外面的天光通過這些石縫透進來,將內(nèi)部照得隱隱綽綽。 水流從腳下淌過,成為一條地下河,沿著石廳另一面的通道流走,因此廳里有一小半地方是陸地,堆積著大塊的巖石。 蕭肅潛游太久,已經(jīng)有些虛脫,被耶格爾從水里拖出來的時候短暫地昏厥了一會兒,但很快就被弄醒了。 耶格爾將他放在一塊平整的巖石上,打開潛水服的領口令他呼吸順暢。蕭肅渾身無力,眼前時明時暗,感覺自己已經(jīng)透支到了極限,唯一慶幸的,是目的地到了。 “我不行了。”他弱聲說著,“已經(jīng)不遠了,往前有一段最難走的路,非常耗體力,我必須多休息一會兒?!?/br> 耶格爾知道他沒有說謊,其實他能堅持到這兒已經(jīng)算奇跡了,于是點了點頭,掏出水瓶和能量棒遞給他。 蕭肅沒力氣吃東西,搖了搖頭,閉目小憩片刻,道:“待會兒我們要從另一側的地下通道離開這里,那個通道非常狹窄,估計水流會變得極為湍急,如果你有余力,可以先下去探一探?!?/br> 耶格爾有些猶豫,蕭肅頓了下,又道:“都走到這一步了,我不會害你,否則我自己一個人根本回不去?!?/br> 耶格爾被他說服了,點頭道:“好,我一個人下去看看,你在這兒休息,最好吃點東西?!?/br> “我盡量?!?/br> 耶格爾穿戴好設備,跳入地下河,慢慢往水底的巖洞潛去。蕭肅等到他的身影徹底消失,掙扎著爬起來,將自己的氧氣罐閥門開到最大,徹底放掉了所有余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