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節(jié)
明白已得仙人允諾的溫尋霜喜氣洋洋,“多謝三師叔,那閨女呢?” “晴。” “溫晴,溫晴……真好聽?!睖貙に獫M足了,開始許豪言壯志,“我就神往做一個仙風(fēng)道骨的人,雖然如今我已經(jīng)下山了,但我兒子還能上去,待日后他出生,我一定叫他盡早好好修道!” “那閨女不修道嗎?”燭芳問。 “修道那么苦,閨女才不能上山?!?/br> 燭芳笑彎了眼,“你這說法,同我爹一模一樣。” 最后餃子全倒進(jìn)咕嚕冒泡的沸水里,一屋子人圍在火爐邊開始盡情地說閑話。幾碗熱騰騰的餃子下肚也到了人散之時,山茶引著仙人去客房打鋪,劉介和燭芳便舉著燈籠打著傘送溫尋霜與米酒離開。 雪還在下。 回小院的一路積雪幾乎要沒到腳踝。 燭芳把燈籠稍稍往下一照,暈黃燈光落在雪上仿佛一塊上好暖玉,看起來漂亮極了。 劉介伸手撈了她一把,“看路。” 她這才舉好燈籠繞開假山好好走路。 冬夜除卻飛雪簌簌飄落和寒風(fēng)刮過的聲響再無旁他動靜,天地間一片深黑靜默。 劉介就在這時開聲,“燭芳?!?/br> “嗯?” “我有沒有同你說過我家里的事?” 這話有點(diǎn)明知故問,但她還是好耐心地回答,“沒有。不過你告訴過我你父母親的身份,還有,你舅舅是皇帝?!?/br> “鐘離家嗣延千年,內(nèi)外權(quán)勢盤根錯節(jié),即便幾代家主有意肅清削弱,還是免不了徹清內(nèi)憂外困。當(dāng)年長公主執(zhí)意嫁與鐘離嫡子,無疑壞了皇權(quán)與世家多年維系的平衡。今上少年稱帝,疑心頗重,就是得其信任的師家也還是在將嫡子送入京后才獲得延續(xù)造甲的批令,遑論鐘離這百足之蟲?!?/br> “所以你被逼出鐘離家了?” “是,也不是。說起來其實(shí)有點(diǎn)意思,今上信道,國師乃一仙人,當(dāng)年那國師瞧我面相,說若我弱冠前待在鐘離家,必會消減劉魏國運(yùn),所以我這才被送出來的?!?/br> 可那國師是否受到皇帝的授意誰也說不清楚。燭芳這樣想,又留意到其中一個詞,“弱冠?你今日便滿弱冠了,那豈不是……”話音漸弱。 劉介握著傘柄陪她站著,白毛似的雪花擦過紙傘邊緣,打了幾個轉(zhuǎn)才落地。 雪花落地時他也撐傘轉(zhuǎn)向她,“燭芳想不想去驊琴玩兩天?”眉目間帶點(diǎn)漫不經(jīng)心,“住不慣我們就走。” 她奇怪,“還能走?” “只要我想,便沒什么不能。” 他這話說得委實(shí)張狂,語調(diào)也是輕巧散漫地,可莫明叫人信服。 燭芳提著燈籠晃了兩晃,低著腦袋似在深思。 忽而她抬頭,朝他一笑,“好,我們?nèi)ネ鎯商臁!?/br> 說是去驊琴,可也不是他們收拾行囊自備馬車。那雪夜過去的第十三日,鐘離家派出的車馬悠悠駛進(jìn)年關(guān)方過的上臨城,停在了攬月小筑門前。 動靜算不上大,燭芳隨著劉介一行出門,只瞧見四駕紅木馬車。馬車前整整齊齊站著兩列身著素綾頭戴玉冠的儒士打扮的男子,中央則是個峨冠博帶、氣質(zhì)不俗的中年男人。 那中年男人見得劉介出現(xiàn),十分高雅從容地疊手朝他作了一揖,“六公子?!?/br> 劉介亦從容作揖回禮,“瞿先生?!?/br> “幾年不見,公子風(fēng)貌更勝從前,家主見了必定會很欣慰。”那瞿先生打量著劉介,笑著微微頷首,一副寬慰表情。 “不敢當(dāng)?!?/br> “如今六公子弱冠已過,也當(dāng)回宗認(rèn)祖,也好叫些鼠雀之輩收收心了?!宾南壬f著側(cè)身讓道,“公子請。” 其實(shí)沒什么可收拾交代的,米酒和溫尋霜那邊早前就打過招呼,山茶和小筑的管事仆役皆是鐘離外客,不必跟著。 劉介籠著手朝他施然一笑,“自是要回去的,不過得帶個人?!毖粤T偏頭輕聲道,“這位瞿先生是我父親最信任的侍書,燭芳同他問個好吧。” 燭芳于是聽話地,“瞿先生好?!?/br> 瞿先生凝目望了她片刻,倒也點(diǎn)頭回禮,回完禮又嘆,“一晃眼六公子就長大了。”嘆畢做了個手勢,“那就一并請吧?!?/br> 第29章 驊琴一 “驊琴鐘離,君子無雙。文載武勝,萬世不衰。”這首童謠早已傳遍劉魏乃至劉魏以前的王朝的大街巷道。 驊琴坐落于劉魏之東,距離劉魏王都僅僅一天車馬路程。大抵是鐘離氏族千年盤踞此地之故,驊琴并沒有如同京都又或是京畿城鎮(zhèn)一般喧鬧繁華,而是山水秀麗、古樸寧靜,宛若世外之境。 紅木馬車駛過驊琴界碑,便算是徹底進(jìn)入了鐘離家族的“領(lǐng)地”。一路只見青石板道,河堤柳色,只是冬日柳色灰靡,卻不如夏日一般活潑,更似潑墨之作,無端地顯出些雅致。木樓商鋪很是稀稀落落,沿途連叫賣聲都沒怎么聽見。 馬車最后停在了一座山腳下。 “此山名為‘壺山’,鐘離家宅便在山上。壺山麓修了兩座書院,一為東簏書院,收的是男學(xué)生;一為南麓書院,收的是女學(xué)生。”劉介慢悠悠踱著石階,給身側(cè)的燭芳解釋。 燭芳想起來,“從前李仲元就在東簏書院讀的書?!?/br> 一路緣階而上,竟能隱約聽得山麓鐘聲回蕩,夾雜的誦讀詩書的聲音就不甚清晰。 一行人走得很慢,花了約莫小半個時辰才走到鐘離家宅的后門。按著瞿先生的話來說就是“如今六公子回宗之事暫且不宜聲張,家主的意思是,待認(rèn)祖后再辦宴。”劉介給她釋義過這段話,“父親覺得,先前想殺我的人太多了,族里的族外的約莫都有,暗地里一一理清楚后才好坐實(shí)我這嫡子的位置?!?/br> 燭芳還驚嘆過,“你們讀書人說話真繞?!?/br>